他去到蔺桷在三年后光临的那间雀研所,非常顺利地接受了治疗。他的父母哥嫂在几名国内权威癌症专家给出意见中接受了他已是回天乏术,早就抱着让他活一天算一天的想法。当他们听说他竟然还有机会可以多活三十年,比中了巨额彩票还要惊喜欲狂,至于合同里附加的种种条件和其他不利因素,便完全不在考虑范畴之内了。盛典的父母作为监护人,迫不及待地签下名字——儿子的年龄还有几天就要超期了!
盛家的运气否极泰来,小儿子不仅捡回一条命,家里的经济状况也一夜改善。人都是贪心的,当盛典的身体机能完全恢复正常之后,在母亲的提醒下,一家人开始为他的寿命、婚姻和后代发起了愁。
盛典打鬼门关里走过一遭,很多事情都想开了。
他向父母保证他会过上一帆风顺的生活,至少无病无痛这一点就足以让他们少操很多心了。另外,他会把侄子当作亲儿子般对待,也鼓励哥嫂再多添几个子女,家里现在有钱有房,养得起。
他发挥能说会道的本领把他们哄得服服帖帖开开心心,自己则开始准备回去上学的事宜。
华雪霁心有灵犀地打电话给他:“我替你办好了转学。”她只一句,没有多余的话。
盛典不知道为什么要转学,但是既然她安排了,必然有十分的理由。
他本以为华雪霁家中权势通天,必定会安排专人来接他,她却只寄给他一封文件,叫他带着去新学校报到。
盛典将信将疑地去了,他做好了被当成疯子撵出去的准备——他从没听说过大学还能转学。她办到了。
他在新学校里混得不错,他绝口不提从前的经历,这种神秘感反而又为他吸引来滔滔不竭的新追求者。
他一时一秒不敢忘记华雪霁,纵然他对她没有一丝爱意。
那之后他给她打了无数个电话,然而再没有接通过。他的心中始终萦绕着忧虑和歉疚,为此他一刻也不曾关机,以免某一天她打来找不到他。
直到他快毕业的那年冬天,这支手机终于第一次响起,他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他的电话。
一个年轻女性冷冷地问:“你是盛典?”
盛典极力辨认对方是不是华雪霁,时隔三年,她的声音有所变化也在情理之中。
“我是华雪霁的表姐,你明天早上八点到你们学校正门旁的报刊亭等着,有一辆黑色轿车来接你,车牌号是……”
“华雪霁呢?她出什么事了吗?”
表姐冷笑一声:“来了就知道了。”
那一天,是蔺桷、朱宵灯、陈怡竹去雀峡生命研究就诊的日子,那一天,也是华雪霁服毒多器官衰竭被送往雀研所抢救后转至普通病房的日子。
盛典上车后从华雪霁的表姐处得知了真相。原来华雪霁那晚告诉他的话全是真的,她为盛典所做的一切,全部建立在一个被宠坏的千金大小姐的基础之上。父母因为日理万机分身乏术,才答应了她种种蛮横的要求。
“你恐怕不知道国家领导人之一,要安排无名小卒就医和转学这样细枝末节的事是多么容易遭人非议。”
盛典哑然。
表姐说华雪霁的父母骗女儿只要好好念书,一年之后就会像她告诉盛典的那样和他再次见面。小姑娘果真用功,可答应好的条件却被一拖再拖。三年之后,她终于明白再也没有希望叫父母兑现承诺,刚烈任性如她,竟留好遗书服下剧毒以生命作抗议!
“她当然不是真的想死,这些都是计划好的,所以她很快就被送往医院了。”
盛典的额角上凝结起粒粒汗珠,手掌微微发冷。他看向窗外,想从这个窒息的空间里逃脱。他很快发现这条路很熟悉,是通往雀研所的路!
“你应该清楚,身为一名反对使用‘阿刻索’的政治家,他的女儿现在却要靠它来救命,难道不是很讽刺?这对我们整个家族乃至整个派系都是一个毁灭性的污点,所以名义上的华雪霁已经死了,你等会儿就看到的是一个叫周婷的女孩。她无父无母,是个孤儿,你要牢牢记住这一点。”
盛典自从遇上华雪霁,曾经引以为荣的口才便被埋葬在了极地寒冰之下,再也无力发挥。
表姐一路上态度倨傲,对盛典的鄙屑也毫不掩饰。
“你老实告诉我,你们最后一次见过面之后,到现在你有没有交过女朋友?”
盛典早就对这个表姐心生不满,反正马上就要到了,他不打算吭声。
她喁喁自语道:“我就知道是个养不熟的东西。”
盛典万为光火,但既然与恩人见面要仰赖她的帮助,当下绝不能撕破脸。
下车后表姐慢条斯理走在盛典前头,盛典对这儿的环境和流程不能更熟悉了,仅仅出于礼貌才没有丢下她自行探病。
护士说周婷的病情刚刚稳定下来,今天才达到转入普通病房的要求,人还没完全清醒,目前每天只有一个探视名额,且限时一个小时。
“去吧。”表姐一抬下巴,发出指令。
盛典在护士的指引下,来到那间四人病房。
他一进去便看到了躺在床上的病人,过了几秒,才看到还有另外一个女孩子也在。
她就是蔺桷。
他不记得是怎么和蔺桷打的招呼,只希望她快点出去,给他和华雪霁留一些私人空间。他等不及要弄清华雪霁的脸究竟怎么了!
如果不是护士介绍,他绝不肯相信这就是当初骄纵蛮横、活力四射的她。躺在床上的,只是一个面无人色的陌生女子。
盛典兀自沉浸在震惊之中,突然想起表姐说的那句话:“华雪霁已经死了。”
难道她整过容?
盛典清晰地记得自己在签下合同的时候,医生明确告诉他不能在雀研所以外的任何医院接受外科治疗,似乎是会引起排异反应。所以,她必定在服毒之前就做好了面部所有的手术。
一切尽在她的掌握。
尽管室内开了暖气,盛典却如堕冰窟。他真想摇醒床上的女人,让她告诉他一切都是恶作剧。
一个月之后,周婷再次找到他,他才接受了现实。
预见到将要和她见面,他着手销毁了前任女友们的所有物品,包括但不限于情书、照片和小礼物。好在他从来没有使用过真名,也没有留给她们一丁点真实的个人信息。
多亏了新兴的“网恋”。
凭良心讲,盛典自认为没有必要这么做,谈恋爱是他的权利,在他心中除了家人以外的所有人都没有资格干涉他的私生活,然而这套说辞连他自己也说服不了。
再次见到周婷,她除了样貌彻底改变,连性格也变了,成为了一个少言寡语,温柔娴静的淑女。
盛典抱着愧疚之情对她有求必应,想通过这种方式减轻心中的重负。
他现在和蔺桷同坐一车,也是他为周婷效命清单上的其中一件。
“嗯,你很乖。”他的脸越靠越近,蔺桷紧张得忘了呼吸。
他哑着嗓子温柔地命令她:“答应我,以后再也不要做这样危险的事,我很担心你。”
蔺桷像被施了法术的木偶,只会傻呆呆地点头。
“以后有困难随时找我。”盛典从手套箱里取出笔记本时手臂不小心碰到蔺桷的腿,惊得她浑身肌肉触电般地酸麻痒痛。
他在本子上写下手机号码,然后撕了下来。蔺桷伸手去接,他却先一步伏过身,像是要将她扑倒。
蔺桷惊喜交加的心,如同涓涓泉眼般涌出一汪幻想:“他要亲我?”
他的手搭在蔺桷的双肩,脸几乎快蹭到她的耳朵,只可惜并没有发生实质性的接触。不过蔺桷可以发誓,她的耳垂明确感受到了他的胡茬刮过。
盛典一连串的暧昧动作弄得蔺桷没有思考的余地,到最后才反应过来他只不过想取下她的书包。
他拉开书包的拉链,把那张纸放进去。
“你不会一回去就把它扔进垃圾桶吧?”盛典笑道。
蔺桷极力平复心跳,慌慌张张地说:“怎么会!我一定会好好珍藏!”
他递过本子:“你的电话号码。”
一股暖意流过全身,她接过来想要漂漂亮亮地写下那几个数字,结果因为手抖得太厉害,每个字都扭曲得跟蚯蚓一样丑陋。
盛典接过去瞄了一眼,顺手放回了手套箱。他没有更进一步的意愿,蔺桷很是失落。
“你现在情绪好点了没?”盛典问。
“嗯……”
“我很明白你们歌迷的想法,特别是你,听说你是从郭子聪那里知道雀峡生命研究所的?”
“嗯。”
“那你很幸运。”这是他今晚唯一发自肺腑的话。
“可是那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冒牌货抢走了我感谢他的机会!”一说起这件事,蔺桷就失了体统。从盛典拉住她的那一瞬间起,她差点把仇恨忘得一干二净。
“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我告诉过你,不要暴露自己。”
蔺桷渊默不语。
“你远远的支持就是对他最大的感谢。”盛典看出她的心思,补了一句,“我今天是代班我们报社的娱乐记者来这里做采访的,我见过很多比你疯狂几十倍的歌迷,不过,他们的真心不及你万分之一。”
蔺桷得遇知己,几乎想跪下来感激涕零亲吻他的手背。
“不早了,趁这会儿没人,我送你去车站。”他不等蔺桷回答,发动了车子。
蔺桷回去之后每天无心其他,吃饭、上课、睡觉都在细细回忆和盛典独处的一点一滴。她在这个小小世界内泥足深陷,整日里神不守舍。
她沉浸其中乐此不疲,直到收到王露珍的来信才终于回到现实。
她满腹的委屈和悲伤急需找人一吐为快,鉴于牢记盛典的嘱咐,她所想到的人除了朱宵灯,就只有他。
“宵灯一定很忙。”她还没联系过朱宵灯就下了定论。
定论的指向就是:找盛典。
盛典对她说过有困难都可以找他。
蔺桷反复斟酌,终究没有胆量给他打电话,她害怕如果有一天她真的有了大麻烦,再找他就没有用了。她给自己设下了找他的次数,不到逼不得已绝不麻烦他。
最后,还是由朱宵灯充当了她的听众。
朱宵灯本想在见面会一结束就去探她的口风,然而曹迩遐提前阻止了她。三个军师重聚在朱宵灯家里,听他把那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讲了一遍。
“早知道我和你一起去!”朱宵灯捶头跌足,“多精彩的画面啊!”
“精彩个头,我都被吓得尿裤子了。”曹迩遐造作夸张地说,“你现在别去找她,我有预感,今后不用再怕她大嘴巴到处乱说了。”
“你怎么这么肯定?”朱宵灯说。
“盛典这样的绝招都使出来了,怎么可能无功而返?”曹迩遐饶有深意地说。
“你的意思是周婷指使他?”朱宵灯吓道。
“我是这么猜测的。不过我很奇怪,按理说蔺桷就是小木角这件事,应该只有你、我和你姐知道啊……周婷和盛典是怎么发现的?”
朱宵灯死也不能告诉他毛方质也是知情人,否则她一定会被曹迩遐一掌劈死。
她不自然地接答:“可能,可能是巧合吧!盛典去那里做采访,正好就看到蔺桷了,然后看见她想跑上台,当然要挺身而出拦住她了……”
曹迩遐冷笑一声:“那也太巧了。”
“难道我家被安了窃听器?”朱宵灯僵笑着打趣。
曹迩遐白了她一眼:“说不定是真的。”
“喂!你别吓我啊!我会当真的!”朱宵灯莫名其妙地抖了一抖。
朱字水说:“你别吓她了,我爸最近回来得少,都是她一个人在家里住。”
“怕什么怕,你人高马大的,力气比强盗大,速度比小偷快,俗称‘贼见愁’。”曹迩遐笑道。
“谁说的?你放屁!”
“我就奇怪,明明是双胞胎,为什么你看起来比你姐壮实那么多?如果换你姐姐一个人住,我一定义不容辞地来守护她!”
朱宵灯呸了一声:“不劳您大驾了,你这个色鬼。”
朱字水劝道:“说正事吧,我想以后这类麻烦事还会层出不穷。迩遐,希望你能一直帮助我和我妹妹。”
“人生路还长,走着再说吧。到时候指不定我要求她帮我呢。”
“50岁的短命鬼居然嫌命长,你想笑死我!”朱宵灯不屑地说。
朱字水道:“宵灯,迩遐是你可靠的伙伴。你们两个有需要我的地方也尽管说,不过我要提醒你们,不能再像这回一样走漏风声了,侥幸只有一次!”
朱宵灯哼哼了几声搪塞过去。她心里还想着毛方质呢,回头要找他问清楚,究竟是不是他泄露出去的。
“宵灯,你过几天去找小桷关心一下她的情况,摸个底。”朱字水继续道。
“好吧,不靠我去,难道靠他吗?”她指着曹迩遐。
“我不去。上次在她楼下蹲了大半天,好多人都认识我了。”
“自恋,你那张脸可是过目即忘。”朱宵灯道,“哎,其实我现在对小桷的感情挺复杂的,我想同她恢复以前的友谊,可是我过不去那道坎儿,而且还似乎有点内疚?我也不懂为什么是我内疚,我明明是在帮她呀!”
朱字水安慰她:“任何人之间都不可能做到绝对坦诚,秘密越滚越大,造成隔阂是正常的。”
“哦,你倒是行家里手。”妹妹始终不忘攥住机会报旧仇。
朱宵灯第二天下午下了课就去找蔺桷,但她不像往常一样在宿舍,食堂和图书馆也没见她的影踪。
朱宵灯累得一身是汗,想放弃却又不甘心白来一趟,前几天夸下的海口不能就这么算了,她决定还是去蔺桷的宿舍守株待兔。
宿舍里只有冯锦一个人,她和朱宵灯已经很熟悉了,于是朱宵灯就大大方方地躺在蔺桷的床上休息。
等她一觉醒来已是夜里十一点多,蔺桷居然还没回来!
宿舍十二点就要关门,朱宵灯无可奈何只好打道回府。刚出大门就看见她和一个男的站在不远处说话,似乎是在道别。
她站在门口悄咪咪地观察,很快认出那个男的就是戴青叶,她决定冒着被关在寝室外的风险,好好地审一审这个小妮子。
戴青叶终于走了,蔺桷刚一转身就看见朱宵灯直挺挺地竖在面前,吓得她“哇”地一声号叫,往后跳跌了一大步。
“哟,做贼心虚呐这是。”朱宵灯笑得古怪。
蔺桷手抚前胸痛苦地埋怨:“干嘛呀你,大半夜的想吓死我!”
“学医的还怕鬼不成?”
“人吓人,吓死人。你在这儿干嘛呢?”
朱宵灯一看不早了,也不再拐弯抹角:“我来关心关心见面会的事儿呗,你肯定有很多感触找我倾诉吧,我是不是很贴心?”
蔺桷闻言一僵:“这……我去的时候遇到些麻烦,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改天告诉你吧。”
朱宵灯见她一脸回避的神态,冷哼一声,心想我什么都知道了,你要是有心,先说一两句又有什么难的?
“那好吧,你有空再说。但是……你和戴青叶是在谈恋爱吗?”
“不是!”
“那你们两个去哪儿了?我一放学就到处找你,在你宿舍一直等你到现在,你一晚上和他在一起,不是谈恋爱是什么?”
“你找了我这么久啊?你今天晚上没节目?”
“别打岔,老实交代!”
蔺桷叹气:“我找他帮忙给我介绍兼职……你别想那么多。”
“为什么要找他?”
“不是我找他……就是,我今天在看学校的兼职宣传栏时,正好他路过问我在干什么,我就说我想找工作。”
“然后呢?”
“他问我找了有多久了,我说找了半年多了一个也没找到,他说他有熟人可以推荐,让我去试试。”
“他有什么熟人?他又没参加学生会,人脉能比我多吗?我现在不比以前,校内最有本事的人都是我的好朋友,帮你打听消息不成问题。”
“你不是很忙吗,我也不想老是麻烦你呀。”蔺桷越说越没底气,“而且他马上就带我去了珂莓,店长是他同班同学,一见是他介绍的,立刻答应让我试工。”
“珂莓?你去珂莓?就是那家全是美女的珂莓快餐?我没听错吧?”朱宵灯鬼叫道。
蔺桷捂住她的嘴:“你小声点儿!”
“真人不露相啊!”朱宵灯挣脱之后说:“他是真的喜欢你!”
“哎呀你别乱说!”
“行行行,快到十二点了,我得回去了。我今天不跟你争,不过你要去珂莓上班,必须好好收拾收拾自己,回头我送你几样化妆品,好好用,给我长点儿脸!”朱宵灯说完慌里慌张地跑了,以免赶不上门禁。
蔺桷对朱宵灯的话并不看重,不过回到宿舍偶然和冯锦提起时,她居然也和朱宵灯一样大惊小怪。蔺桷仔细一问,原来珂莓是香医大里档次最高的快餐店,它的装修菜品样样考究,价格自然也不是普通学生有实力顿顿消费的地方,可是这家店的生意没有因此而受影响。它以小资情调和漂亮的服务生出名,这是珂莓的万年金字招牌。“不是大美人儿,绝对没资格去珂莓打工”的潜规则在全校人人皆知。
蔺桷对学校里的趣闻八卦一概不晓,除了去食堂吃最便宜的饭,她对其他的餐馆躲之不及,仿佛多看一眼就要收她的钱似的。
她快要弹尽粮绝了,所以一点不跟戴青叶客气,直接就去了珂莓面试。
蔺桷一颗心扑扑乱跳,深怯被店长拒绝,并没有留意她漂不漂亮。
戴青叶一见到店长就变了一个人,性格开朗而外向。他和名叫夏燕的店长热络地交谈,把蔺桷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夏燕似乎欠戴青叶一个人情,看起来她很愿意借此机会两清,所以爽捷地答应了他的请求。
蔺桷没有机会搭话,店长是个爽快的人,她只要求蔺桷上班要准时,有事请假一定要提前说。
蔺桷对于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感到难以置信,半年多来她被拒绝了无数次,导致她觉得被拒绝才是正常的。
“戴师兄,我还不知道去了要做些什么……你刚才把我说得那么好,但是我什么也不会呀!”蔺桷越想越不对劲。
“不要担心,”戴青叶恢复到她熟悉的文质彬彬,“很简单的,就是端端盘子、擦擦桌子,连培训都不需要。”
蔺桷睁大眼:“就这样?”
“就这样。不过,你不会告诉我你在家从来没做过家务吧?”
“当然做过!”蔺桷赶紧说,“只是,我有点不敢相信……刚才我听见夏师姐说我一周去四天,每天三个小时,而且还包一顿伙食!我怕这份工作是不是没那么简单呀?”
“就这么简单。我考虑的倒不是这个,而是工资够不够你用?”戴青叶比她还忧心。
“够了!够了!我哪儿能花那么多钱呀!”蔺桷欢欣地蹦了一下。咦?这不是主动招认她是个穷鬼吗?她后悔得直想缝上自己的大嘴巴。
“在餐厅做事不如当家教挣钱,可是好在距离近,不耽误你学习上课,而且最重要的是很安全。”
蔺桷自明不是当家教的料,她没再自曝短处,只是感激地笑了笑。
接下来就是和他道别,然后被朱宵灯逮住审讯。
尽管已经十二点,蔺桷却一点不累,她兴奋得不得了,一回到宿舍就想告诉所有人她的好消息。
舍友们有的去实习的医院值夜班,有的已经睡了,只剩下了冯锦。
蔺桷整副身心被喜悦充斥着,一刻也等不得了,她招呼冯锦下床,急三火四地把事情前前后后抖了出来。
冯锦的反应跟朱宵灯一样:“珂莓?那个全是美女服务生的店!你确定?”
“嘘!小声点儿!我们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没有看到其他同事漂不漂亮。”
“当然漂亮了!好几个系的系花都在那儿兼职呢!”
“系花也要做兼职?”
“你的关注点也太奇怪了吧?我说句实话你别生气,虽然你长得还算清秀,但是去珂莓我怕你会被排挤……哦!说不定会成为全校的话题!”
“什么话题?”
“珂莓坏规矩招了一个普通样貌的女生,这还不够劲爆吗?”
“太无聊了吧,医学生课还不够多?哪有闲心讨论这些。”
“就是因为课业压力大,大家才会花多点钱去珂莓放松放松,享受美女的服务呀。八卦是舒缓神经最好的药物,哈哈!”
蔺桷刚刚还对朱宵灯的话不以为意,这会儿在冯锦的解释之下,开始慌神儿了。
“可我不想成为别人讨论的话题呀!”
冯锦见她兴尽悲来,意识到说过头了:“哎呀,我只是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你收拾收拾,绝对比她们好得看多!”
“你去过吗?”
“去过几次吧,太贵了也没机会常去。”
“嗯……朱宵灯的样貌够格去那儿兼职吗?”
“再够不过了!”
“她们是穿自己的衣服还是工作服?”蔺桷急切地问。
“工作服。”
“哦!那太好了!”
只要不用穿自己那几身旧衣服,好好地化个妆,一定不至于糟到给戴青叶和夏师姐掉脸。等发了工资,再买一双新鞋就更完美了。
“幸好宵灯教过我化妆。”
朱宵灯没有食言,第二天主动上门给她送来好些化妆品,花花绿绿的小盒子小管子装在一只小巧精致的化妆袋里,完全足够她应对日常妆容的需求。
朱宵灯刚给蔺桷介绍完各个产品的用途和技巧,蔺桷便问她:“借给了我,你自己用什么呀?”
她摆弄着那些女孩子们喜爱的小玩意儿,满不在乎地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你要鸟枪换炮?”
“瞧你说的。”朱宵灯一脸笑容,“不过你猜对了,瞧,新化妆品上脸是不是更好看?”
蔺桷捏住她的脸蛋儿在灯光下定睛观察:“是好看了很多,不过我说不出有哪里不同。”
“说不出来就对了,化妆的最高境界是让你变美,但是又瞧不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化妆品嘛,必然是一分钱一分货。”
“一定很贵吧?”
“嗯……反正也是别人送。”朱宵灯想了想,没有遮掩。
“哦。”蔺桷意味绵长地拖着尾音。
“这些都送给你,你不会嫌弃是我用过的吧?”
“我谢你还来不及呢!”蔺桷搂住她嘻嘻笑道。
“要感谢我,就好好地打扮打扮,把那些女人给老娘比下去!你去珂莓的第一天,我会去捧场的。”
“可是我怕没时间招呼你呀。”
“你做你的正事儿,别在意我。来,你这会儿化一遍妆给我看,我给你提提建议。”
两个女孩子热火朝天地研究怎样把蔺桷的脸从平庸变得惊艳。根据朱宵灯的指点,蔺桷学会了化淡妆,这样既不容易招同事反感,又符合餐厅的氛围。
临上班的前几日,蔺桷卧不安枕、食不下咽,上课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忧虑兼职时可能会犯下哪些错误,会不会惹人耻笑等。
戴青叶前来为她打气,她特意化好妆站在图书馆门口等他。
看着他的身影出现在远处,离自己越来越近,她紧张得有些头晕。
戴青叶的表情已经清晰可见,他的脸上露出的是惊喜的笑容。
蔺桷从中得出化妆成功的结论。
他愣愣地站在她面前一声不吭,只是笑。
蔺桷臊得厉害,摸了摸鼻子:“我……我的脸是不是很奇怪?”
“没有,很好看。”他恳切地说。
“我应该向你道谢,你真的帮了我一个大忙。不过……我觉得我应该先向你道歉才对。”
戴青叶一怔:“为什么?”
“你不会不知道珂莓只招美女吧?为了把我塞进去,你和夏师姐一定很为难……”人工赋予的美貌从而建立起来的自信,犹如扑克牌搭就的塔楼一吹就倒。
“谁告诉你的呀?”
“人人都知道,就我不知道。你不会也不知道吧?”
“知道什么?珂莓招美女的规定?”
蔺桷噘嘴颔首。
“说真的,我以前好像是听别人说起过在珂莓打工的女生很漂亮,可是我不认为餐厅有这条规定,这不是招工歧视吗?况且就算它真的存在,你也完全符合条件。”
他的话既真诚又油滑,让蔺桷一阵惊羞交加。
“你很漂亮。”他以为蔺桷不信,着重说明道。
蔺桷羞愧难当,她本意只是想好好感谢他,因为她利用了他的好感,却没有回报相同情感的意愿。
两个人在图书馆门口相对无言,直到出来一群学生把他们两个挤到一块儿。
蔺桷羞答答地说:“我要进去还几本书。”
“我要进去借几本书。”他紧随其后。
他默默跟在她后边,从她去老师那里还书、穿梭在书架之间、坐在她最喜欢的位置上,他一直寸步不离。
蔺桷浑身不自在,抽出笔记本写下一行字交给他:
“你要是有事就去忙吧。”
他诧异地接过去,很快递了回来。
“我一刻钟之后去上自习。”
蔺桷的肩颈这下方才松弛许多,她接着写道:“我明天就要去珂莓了,第一天是中午的班,真的很感谢你。”结尾画了一个笑脸。
“加油,你可以的!”
戴青叶走后,她望着桌上的几本爱情小说陷入思考。她适逢巧合同戴青叶建立起了不可分割的联系,他对她的殷勤她带着理亏全盘接受了,可是不管她究竟是不是坦坦荡荡,结果就是结果。
小说对这种联系的定义是“暧昧”。蔺桷不享受他的暧昧,可是又能怎么办呢,她都快吃不起饭了!她决定不再去想,因为不管她是不是受之有愧,已不可能反悔了。
正式去珂莓兼职的那一天,朱宵灯和戴青叶都来了,他俩彼此点了点头,不约而同寻找蔺桷的倩影。
蔺桷挽起头发,化着淡妆,穿着制服奔走在厨房和餐厅中。她的动作和表情有一种掩饰不住的青涩和茫然,好在几个女同事一直在指导她。只见她端着放满了碗盘杯碟的托盘,慢慢地、手惊股战地往返于算不上宽敞的过道。
朱宵灯点了鸡汁汤饭,期待着蔺桷给她送过来,可是来的却是另外一个服务生。
朱宵灯边吃边欣赏蔺桷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忙来忙去,很是为她高兴。好久没有看见蔺桷朝气蓬勃的样子,今天的她,真正的像了一个正常大学生。
戴青叶的餐盘由蔺桷负责,这是她提前拜托同事安排好的。
戴青叶听见蔺桷叫了他的号码,慌忙举手示意。这个女孩脸上红濡濡地,额头上有一层薄汗反着光,她专注地看一看托盘又看一看脚下,短短几米路程,戴青叶为她捏了好几把冷汗——她的胳膊被突然站起来的学生撞到,汤差点全撒了出来!
戴青叶真想跑过去帮她!他突然后悔让她受这份苦。
当蔺桷把托盘稳稳当当放在他面前时,她羞媚地说了一声:“谢谢你。”然后转身跑开了。
戴青叶心间一悠,魂儿也被她带走了。
朱宵灯把这一幕尽看在眼里。她曾看不上学校里的男生,觉得蔺桷也该和自己一样把眼光放得长远些,直到毛方质说:“大学的恋爱,是为将来择偶做的实战演练。”
朱宵灯吐了吐舌头:“择偶?听起来毫无感情。又不是猫狗配种。”
“本质上一样。”
“还有啊,上次我跟你说了我朋友去郭子聪见面会的事……我只告诉过你一个人,可是盛典怎么会知道?是不是你说出去的?”
“我是告诉过陈怡竹。”
毛方质的直截了当令朱宵灯千般意外,她原本想了好多法子逼他招供。
“为什么?”
“我告诉过你,这是一件对我,对你,对所有好朋友都很危险的事,一定要有个人去阻止她。”
朱宵灯垂头不语,其间的利害关系她如何不知?
“但是你也应该事先征得我的同意吧!”
“法律中有一种状态叫作紧急避险,简单说来,就是两种利益发生了冲突,不得已的时候可以选择牺牲利益小的那个,以保住大的利益。我想我的确损害了你的知情权,我现在正式向你道歉。”
朱宵灯本来也没有要追根究底的意思,她只想知道究竟是不是毛方质做的。
“嘴上道歉,何来诚意?”
毛方质低声笑道:“自当请宵灯妹妹来一趟温泉之旅告罪。市郊新开发了一处温泉,酒店装修很别致,私密性也好,周末我们就去吧。”
朱宵灯一口答应。她一直对陈怡竹、周婷和盛典之间的关系充满好奇,但在各种聚会上旁敲侧击仍没得到一个符合逻辑的解释,毛方质很可能知道一点内幕,否则他怎么会直接把这个消息告诉陈怡竹呢?
朱宵灯以此判断毛方质是比其他人离上流阶层更近的人,她愿意与他交往。
瞅见蔺桷即将成为戴青叶的囊中之物,虽然有些怒其不争,可是她也明白以蔺桷现在的生活状态,如果真有一个愿意为她鞍前马后的男朋友,遇到的困难自然会借此减少许多。
想起盛典,她不禁又同情起戴青叶了。她笃定哪怕戴青叶真的获得了蔺桷的认同,只要盛典一句话,他就会像蔺桷脚上那双洗不干净、令人脸红的旧鞋一样被她眼也不眨地扔进垃圾堆。他不过是她情感上莫可奈何的将就。
要是他们真的恋爱了,她朱宵灯一定要忠告蔺桷不能公开关系,等自己在公子哥儿和富家小姐之中站稳,她会拉蔺桷一把。
朱宵灯稍微松心,以作壁上观的心态观赏他们两个的互动。
蔺桷每一次经过戴青叶的身边都会对他报以微笑,次数多了连她自己都有些尴尬,只好刻意专注地忙于工作。
戴青叶似乎很体谅她的处境,三下五除二吃光盘子里的饭,匆匆让出了位置。
之后,朱宵灯特意约蔺桷在不兼职的时候去食堂吃饭,意在打听她的风流韵事。
“你讨不讨厌!跟你说了我们之间没什么。”
“我相信你没什么,可你能对他的殷勤摸着良心装傻充愣吗?”
“什么殷勤,他只是好心帮帮我这个穷学生,如此而已。”
“你就自欺欺人吧!我告诉你,你迟早要还他的人情,到时候只怕你插翅也难逃。”
“别说这个了,上次我跟你说过他和他朋友想请我们两个吃饭,你还记得吗?你什么时候有空?”
“嗯……我不是摆架子,我是真的忙,可是为了你的贞操……我只好排除万难赴宴咯!”朱宵灯咧嘴笑。
“神经!快把你的嘴闭上吧,饭都漏出来了。”
朱宵灯赶紧遮起嘴巴,混沌地说:“真的?我的形象可不能毁了!”
朱宵灯并非卖弄,两人吃饭半个小时之间,少说有七八个人过来跟她打招呼,可见她在学校里真的很吃得开。
“你不是挺瞧不上学校里的人吗?”
“我是瞧不上呀,但那只是针对找男朋友,做普通朋友还需要看出身高低吗?过个十年八载要是有什么事去医院,也好找他们帮忙呀。”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蔺桷自悔不该这么说话,因为要是朱宵灯是她口中的那种人,怎么可能会和她交朋友呢,“不过我们两个,以后哪儿会需要找医院的人帮忙?”
“笨死了,”朱宵灯蜷起手指砸了一下蔺桷脑门心,“你不需要,你的家人也不需要吗?”
蔺桷思绪牵动:“哎!也不知道我妈怎么样了。”
“学费交上了吗?”
“嗯,前几天终于汇过来了。”
“那她一定没事。人只要还有一点盼头就能活,你忘了吗?”
蔺桷想起当初自己闹自杀的场景,打了一个寒战不愿再细想。
自从去了珂莓打工,她的气色越来越好,除了化妆的修饰,还有发自内心的欣悦。蔺桷最开心的就是享用珂莓的员工餐,餐标和售卖的菜品一样,任凭兼职人员挑选,其中最便宜的套餐比食堂最贵的还要贵上一倍呢!蔺桷每次都灌得肚皮鼓鼓胀胀才肯罢休。
大师傅经常研发新菜品让小姑娘们试吃,大家和和乐乐地,气氛和厨房的温度一样火热,她真希望可以天天来上班。
夏师姐对她很是照顾,蔺桷有一次忍不住对她说:“店长,我特别感谢你给了我来珂莓工作的机会,这对我太重要了!”
夏燕既爽利又妩媚,她弯着眼笑道:“我也要感谢你给我一个还人情的机会。”
“是戴青……戴师兄吗?”
“是呀,他没跟你说?”夏燕万为意外,“你们不是在谈恋爱吗?”
蔺桷窘迫得要命,拼命摇头道:“没有没有!我们只是认识!”
夏燕不过是逗逗她,看她不像说谎的样子,便道:“是我说错了,你别见怪啊。不过,他真的是个好人。”
“……我知道。”蔺桷不敢多言,怕又让她误会。
“你听说过珂莓的潜规则吧?”
“听说过一点点。”
“那一点点是真的哦。”夏燕的眼睛中闪着真诚的辉光,“因为这是珂莓大老板的招聘要求,不过为了不让求职的学生们抗议,所以没有明示。”
蔺桷来珂莓上班后已渐渐学得老练,别人话中带话她也能听出少许含义了:“店长为了我,违反了老板的规定吗?”
夏燕莫名其妙地娇赤了脸:“我自有办法,为了报答戴青叶,这点小事我一定会替他办好。”
蔺桷呆呆地问:“戴师兄到底帮了你什么忙啊?”
“救命大恩。”
“真的?你们发生了什么事?”蔺桷对夏燕的话将信将疑,但又控制不住想深究细节。
夏燕倒了一杯水润润嗓子,娓娓道来:“你听我慢慢说。戴青叶真的是我遇见过最有正义感的男生了,我一点也没有夸张哦。是这样的,我们临床专业的学生,大一到大三上的是基础课程,到了大四就要去医院见习和实习,我们班的实习基地就在香医大附属第一医院。”
蔺桷心想:“正是宵灯爸爸以前工作的医院。”
“我这个人其实不适合学医,这是进校之后才发现的,可是我没有勇气退学重新参加高考,所以只能硬撑着念完。在课堂上我永远坐最后一排,实习的时候也经常翘班、找借口向带教老师撒娇请假,这个你千万别告诉别人哦,嘿嘿!我也是赶回来打工,不全是贪玩。戴青叶正好和我相反,他是学校里随处可见的那种书呆子。后来我发现他为人古道热肠,虽然在班里和学校没有参加太多集体活动,可是只要有人找他帮忙,他都会耿直地答应,所以他在班里的人缘挺不错的。我就抓住他这一点,经常请他帮我在杂七杂八的培训会上签到——对了,你有没有听说过关于学校的恐怖传说?有两大怪事。”
“没有。”
“你的消息真闭塞。我来告诉你,第一怪:但凡学校举办任何重大集体活动,当天一定会下雨;第二怪:每年都会死至少一个学生!”
“我好像听说过!”蔺桷表演交谊舞时确实下了雨:“但第二个是真的吗夏师姐?你别吓我!”
“我吓你干嘛!我进校的时候也不信,可是后来真的每年都会死人!作不得假!”
“上学期是有一个,可是其他的老师没有说过。”
“学校封锁了消息,这种事哪能往外传,小笨蛋。听我继续说。上学期快期末的时候,有一天我的带教老师让我帮他写病历。我这么贪玩儿的人,上课都打瞌睡去了,哪儿会写病历啊!但那天老师命令我必须得写,否则我实习报告上的评语会很难看。老师不知中了什么邪,无论我怎么发嗲说好话,他就是不肯放我一马!我那个气啊,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戴青叶那天正好也在,他是老师最喜欢的学生,我赶紧求他留下指点指点我。下班时间一过,大家都回学校了,老师也走了,办公室只剩下我们两个。
这时突然冲进来一个男人说他妈妈快不行了,舞手跳脚地让我们赶紧去看看。那天真的太邪门,护士全部打针发药去了,值班医生也不见了。我和戴青叶只是实习生,哪儿敢做主呢?我当时不知道哪根筋出了错,让戴青叶跑快点去找值班医生,我跟着家属去看情况。家属连拖带拽地把我揪到他妈的病床跟前,我一看床头牌,老太太八十几岁,已经失去意识了。我似乎还记得前两天的心肺复苏考试,虽说我平时偷懒,但是操作课终究要自己上,所以我还挺有信心的,就想着给她做一个胸外按压吧,毕竟其他的我不会、也不敢呀!那家属在旁边一直催一直催,我心里着急死了,巴望着戴青叶快点给我搬救兵!”
蔺桷听入了神:“然后呢?”
“然后我按照记忆里的步骤给病人查体,摆好体位准备开始。要说我不适合当医生呢,老太太嘴里那味儿大得!我真的吹不下去!可又能怎么办呢,我苦着脸边吹边按,不久之后外面传来一阵跑步声,是戴青叶的声音。我高兴坏了,一扭头想看看到底是不是他们,结果乐极生悲,我回头的那一下手臂用力过猛,老太太的肋骨‘咔啪’一声脆响,断了!”
“啊!”
“我闯下大祸,赶紧呼救:‘糟了!病人肋骨被我按断了!’”
蔺桷仿佛身临其境,紧张得握紧了手指。
“我当时傻呀,以为喊出来,值班医生会告诉我怎么办。我还来不及直起腰,瞬间就被病人家属从后领子给拎了起来,他的拳头离我的太阳穴只剩二十厘米了!我两眼一黑,想不通为什么他突然要打我,我在救他妈妈啊!”
“他为什么要打你呀?”
“这个稍后再说。我当时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就跟菜市场待宰的鸽子一样听天由命了。上天保佑!拳头被一只手捉住了!”
“戴青叶!”
“对!就是他!你别看他平时一身书卷气,劲儿还真不小。他把那家属的胳膊反手一剪,疼得他格格大叫,抓住我的手也松开了。他制住那人劝道:‘这位家属,弄疼你了真的很抱歉,但是请你不要冲动,在病房里打闹只会妨碍医生抢救你母亲!’”
“哇……”
“他一边道歉一边把那人拖出了病房,值班医生和护士也来了,我吓得浑身发抖,害怕家属还要折回来揍我,就赶紧溜出病房从黑漆麻乌的消防通道下楼逃回了学校。我再不敢去实习了,系主任知道这事也同意我请几天假休息。后来戴青叶告诉我,那个家属特别愤怒,说让一个黄毛丫头把他妈肋骨按断了好几根,还被一个愣头小子扭伤了手。虽说当天值班医生把他妈妈抢救了回来,但是过了几天人还是没了,家属一口咬定是我把他妈按死的,到医院去投诉,要我和戴青叶赔罪,要医院赔钱。”
“店长,我多一句嘴,因为我不是特别懂啊,按断病人肋骨是不是确实不正常?”蔺桷思前想后,恐怕得罪了夏燕,用词用语都字斟句酌。
“我们老师说过老年人的骨头脆,容易肋骨骨折,可是家属不理解啊!后来我才学到,遇上这种事儿就继续按流程抢救就好了,不能像我这样呼天叫地让家属激动,事后再跟他们做沟通才是正确的。”
“原来是这样!那最后你和戴师兄去道歉了吗?医院赔钱了吗?”
“没道歉,医院有专门的工作人员负责处理。至于钱嘛……赔了,虽说我觉得不该赔。”
“那还挺好,不用再看见那个家属了。”
“嗯,后来我才知道医院有一个纠纷办公室,专门给麻烦事善后,我想象不出来做这份工作的是些什么人,天天面对这些事能活得下去吗?”
“是啊,我肯定做不来的。”
“所以你觉得我坚决转行是不是正确的选择?”
“你是对的!不喜欢的工作就不要做。”
夏燕笑眯眯地说:“那你说戴青叶是不是我的救命恩人?要是没有他,我一定会被打残废!”
蔺桷终于明白了夏燕无论如何也要报答戴青叶的心情,她突然张大嘴:“那我岂不是占用了他的名额?如果等价计算的话,现在变成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对呀,你很聪明。不过据我对他的了解,他不是计较这些的人,他是一个真正善良的好人。”
“他不计较,我不能不计较啊……我现在的负罪感好重!”蔺桷趴在桌子上,半睁着眼嗫嚅道。
“哈哈哈!那就用你的一腔热情报答他吧!”夏燕半真半假地调侃。
那天夜里,蔺桷在床上连翻带覆地思考该怎么回应他的大恩。要是夏燕没告诉她就好了,她就不会有这么大的压力,她甚至一度怀疑夏燕是戴青叶派来试探她的。
万一戴青叶真的以帮助过她为筹码提出做她的男朋友,答应了是违背她的真心,不答应就是知恩不报。
可怜的女大学生被世态人情搅混得晕头转向。最后,她决定扮痴扮呆,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