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林荫道边,麦青骑着自行车在昏黄的灯光下拐进了大门。
放下自行车,她拿出钥匙开门,心中却在默记着数据反馈,她在行研部实习,其实和写论文差不多,都是在用数据得出研究报告。
和她最初设想的以后差距不大,只是不是在学校,而是面向市场实践,虽然不免偶尔感伤,但她适应得很好。
推开门,她环顾一圈,没有见到梁钟润。
他最近没有会议开,所以基本都在家。
不是在自己的屋子里写写算算什么,或是在客厅打开电脑工作,手边经常是烧热的茶水,不得不说他是很规律地生活。
梁钟润从没有把自己的时间给予工作之外,据她观察,即便是中午饭,也是老钟公送上门的,他的一日三餐都靠送餐,每个月刘姨会来三次,整理衣服和清洁屋子,所以最初她过来时,即便只有梁钟润一个人,整个家都井井有条。
她暗想,怪不得梁钟润会说出他不会因为谣言就划清界限,实在是其他与工作无关的话从不入他的眼耳和生活。
今天项目推进期,她回来迟了,所以提前跟梁钟润说过。
晚上回来时,途径了老钟公的店铺,在夜晚昏黄的灯光下,他招手,“今天这么晚才下班?进来吃点夜宵吧——”
脸颊沾染笑意,她停下车,进了老钟公的广南家常菜店。
她上班一周后发现老钟公的店铺其实就开在离住的地方不远处的老区里,每天上下班都会途径过老钟公的餐店。
渐渐地,她和老钟公熟悉了,今天见她头一次回得晚,所以叫住了她。
餐馆里稀稀疏疏几个老年人,操着一口流利的广南当地话互相交谈,即便在广南上了四年大学,她依旧听得半懂半不懂。
老钟公利落地切好脆皮油香的烧鹅腿端过来,“今天最后一只啦,你和钟润认识,不要钱送你吃吧,他们家这么多年都是老客户了——”
麦青看着眼前冒着油香的鹅腿,想起梁钟润曾经的‘告诫’,随即真诚道:“谢谢老钟公——”
心中却暗想着,既然梁老师家一直是他的老客户,那她怎么能不付钱呢?
麦青:算了,先算算多少钱,走的时候一并付过去吧。
“不客气啦,能吃饱吗?给你上一份牛腩捞面,是我家特色——”
麦青蓦地想起,明蕊曾经带她们去吃广南菜,色味俱全,坐在包厢里很精致,但商业化满满,老钟公同样也是广南菜,却很老派,感觉他这里无论做什么都很本地。
她很乐于去尝试尝试与北方完全不同的面,“嗯嗯,好——”
她最近觉得,自己变得很能吃,大概……牛马总是消耗,所以必须补充粮草吧。
热气腾腾的捞面端上来,麦青用筷子拨动几下,是细面,和北方用刀削出来的有棱有角的面条截然不同,也和北方用机器压出来的更粗的筋道河捞面不同,北方讲究吃面喝汤,而这碗面的汤汁聊胜于无,只剩熟烂的牛腩、菜叶点缀,记忆里许亦妮做的鸡蛋面,则是锅里煎出的金黄熟蛋,配上她精心用土豆、海带、胡萝卜调出来的肉浓汤——
再配上刀削的面条,是很难尝到的家乡味。
她忍不住想念许亦妮,不知道,她还好吗?
那十万块她打到了许亦妮的卡里,应该暂时不会有人过去向她讨债或者打扰她的生活。
客人渐渐稀疏,麦青吃完了鹅腿,尽管不习惯还是吃完了那碗咸甜的牛腩捞面,正看着菜单价格,随口一问道:“阿钟公,你的店里没有卖汉堡,你之前带的都是从哪里来的?”
正在收拾碗碟的老钟公回过头,“钟润说你爱吃,我特意去汉堡摊上买的,嘿嘿,我额外花钱买的,都没向钟润要钱——”
“怎么样?吃得开心吧?”
麦青面色扭曲,而老钟公还在那里笑得开心极了。
麦青极力按耐自己的悲愤情绪,笑得奇异,一字一顿道:“很好吃,但是阿钟公……以后不要再买了——”
这近乎一个月来,她真的是天天吃芝士汉堡,每次梁钟润还推给她,她又不好意思推拒,原来是老钟公在‘自我感动’——
她真的是要吃吐了——
她必须要抗议——必要时要讲清楚!
麦青付了面钱,站在窗口,和老钟叔语重心长道:“芝士汉堡不用送了,不用早晚都送过来——”
老钟公噢一声,“上次钟润说了,以后都不送晚上的。”
原来他见了,也觉得老钟公的过分热情很不考虑实际吗?——麦青感到了一丝晚来的救赎。
麦青痛苦捧心,“其实早上也不用——”
“钟润说你爱吃的,你和他说去吧——都是他跟我说送餐的这些事。”
麦青疑惑,她到底什么时候说过她爱吃?她从来都没有吧!梁老师不会是记错了吧?
麦青低下头,“好吧——”
麦青骑上自行车正要走,听见老钟公和她说,“明天钟润生日,你提前问问他要不要跟之前一样过来我店里,我给他做长寿面吃——”
麦青愣了愣,生日?
她诧异地看向老钟公,他继续道:“以前他爸妈忙那个化工厂的时候,他们兄妹几个吃饭也好,过生日什么的,都是在我这个小店里,我的店开三十几年了,都是老客户,也不讲什么钱,维系了这么久的感情才重要嘛——”
麦青轻轻嗯了一声,对于老钟公之前的‘汉堡攻击事件’,她一下子没了情绪。
临走前,她偷偷扫了码,付款声提示响起。
老钟公反应过来,拔高嗓门喊道:“阿女——不要钱的——”
麦青扬长而去,她下定决心,必须和梁钟润说清楚——她真的不能再吃芝士汉堡了!
*
麦青放下背包,接了热水,试探性地敲响了梁钟润的房门。
许久,梁钟润的声音响起:“进来——”
她敏锐地感知到,这嗓音有点沙哑,甚至沉了下来,和以往的清而雅沉有很大的区别。
麦青的心揪在一起,霎时就有些担心涌出。
她推开门,梁钟润正躺在被子里,脸色苍白,透着丝不寻常的红色。
她蓦地想起自己的来意,登时便不好意思说出口,而是转而问道:“梁老师,你看起来很不好,是生病了吗?”
梁钟润紧闭着眼睫,反应迟疑,他伸出手却很无力地垂落,口中还在勉强道:“没事,我睡一会儿就好了,是累了。”
他强自睁开眼睛,吐出的气息灼烫,“你,是有什么事吗?”
麦青已经顾不上说她的事,而是转身下楼,从书包里翻出常备的温度计。
到了梁钟润床边,看着已经脸颊都在透红的他,“梁老师……你生病了……我想测一下你的温度……你能坐起来一点吗?”
梁钟润蓦然抬起眼睫,似乎意识都在混沌,随即他闭上眼,有气无力地微坐起些,身体靠在床头。
麦青拿着温度计,一时有些犹豫。
她伸出手探了探梁钟润的额边,确实在发烧,万一温度很高,说不好她还要叫救护车,希望不是很高的温度。
她的目光落在梁钟润的咽喉脖颈上,衬衫的衣领就连最上面的扣子都系得紧紧的。
当即,她便有些愣在原处,温度计要放在肘腋下——
衬衫的长袖也让人犯难——
麦青很想放下温度计,转身出门叫人,但是现在只有她和梁钟润。
要是刘姨在也好啊,她……
她为难地在梁钟润耳边道:“梁钟润,你能自己拿着温度计测吗?”
梁钟润烧得迷迷糊糊,对在他耳边说话的人只觉云里雾里,听不真切。
麦青立即便明白,他没听懂——
她的手颤抖地放在梁钟润的领口,思绪乱飞,手收回来,又放上去,嘴中默念,“尊师重道、尊师重道——”
“我只是要测温度——”
“我只是要测温度——”
……
她心一横,解开了梁钟润领口上的第一个扣子,露出了完整的咽喉和脖颈,白皙精致。
梁钟润依旧眼睫闭寐,烧的颈项发红,麦青盯着那颈项脸也越来越烧红。
吸了口气,麦青转过头,又做起心理建设,她不是要做什么坏事的——她只是要测温度!
舒了口气,麦青回头,解下一粒扣子,露出了他的锁骨和胸口。
麦青拿起温度计,试着往肘腋里放,但是只开了两颗扣子,明显过窄,她的手钻进衫下蹭过了他的皮肤,烫而结实。
她吓得近乎拿不稳温度计。
更吓人的是,下一秒,梁钟润睁开了与以往的清润截然不同的眼,混沌异常,手攥住了她的手腕,四目相对,距离过近,麦青只觉心跳得飞快,“我不是——”
梁钟润眼底依旧迷茫,似乎并未完全清醒,但又如有所知一般,解开第三颗扣子,握着麦青拿着温度计的手送到肘腋。
麦青惊异地看着他,不知他是烧得醒着,还是昏着,如果是以往的梁钟润意识到眼前的场景,他还会不会这样?
麦青猛地收回了手,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她等待着结果,目光却忍不住落在他阖闭的眼,下意识下移,解开的衬衫下锁骨分明,却不显瘦削,而是结实白皙,他应该是有健身的习惯。
她的目光怔怔地停留在解开的肌肤上,配合着一向清雅而沉着的那张脸,她不知道为什么,竟是那样的冲击力满满,令人心似鹿跳,神思纷乱。
麦青捂住自己的眼,过了一会儿,闹钟响起,她被惊醒一样,移开手,凑近梁钟润烫红着脸伸手去拿走温度计,梁钟润因为生病而沉重缓慢的吐息触及她的脸颊,她的动作愈发僵重。
麦青稳定心神,看了温度计,烧39度。
先退烧吧,找点药,刘姨说过药箱放在哪里,吃了药,再……测一下温度,如果退烧,应该就没事了。
打定主意,麦青翻了翻药箱,冲好冲剂,拿着几片药,又进了钟润房间,“梁老师,该吃药了——”
梁钟润并没有反应,她试着将药片放入他的唇上,他却动了动含咽进去,喜悦感冲上大脑,麦青连忙将药片都放上去,将杯子靠近他的唇边。
梁钟润虽然缓慢,但很听话地咕咚咕咚地喝进喉咙。
伴随着,喉间不断动,麦青睁大了眼睛,不知为何,她觉得透着一股涩气,水杯几乎要从手中脱出。
她摇摇头,她都在想些什么?
将水杯放在一旁,等待中,她不断试探梁钟润额头的温度,过了几个小时,她终于感觉到温度没有那么高,于是,她又测了一次温度。
刚才喝了药,她扶着梁钟润躺下了。
该取温度计,她伏下身体去摸索,一时受力不稳,隔着被子摔到了梁钟润身上,她体重不过96斤,刚才手肘还分担了一些摔力,应该不会砸疼他吧。
麦青暗自祈祷,抬起头,眼睫无意识蹭过梁钟润的鼻尖上,吓了她一跳,梁钟润的眼睛是睁开的,她心头狂跳,不知该作何解释。
梁钟润却又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她的错觉。
麦青再拿出温度计,已经降了两度。
她站起身体,给梁钟润盖好被子,关了灯,忽然想起老钟公让她问问他明天来店里过生日的事情——
她叹了口气,他生病成这样,吃点水煮菜差不多,都不知道有没有胃口。
梁钟润的手机就在床边,她手指有点痒,要不,她跟老钟公说梁钟润生病的事实,并且告诉他不要再给她送汉堡?
手伸过去,又垂落下来,不好不好,她怎么能随意动他的东西呢?
麦青转身出了屋子,关上房门。
梁钟润,你要快点好起来——
飞花:[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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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chapter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