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春光 第19章 chapter19

白裙姑娘走出数理学院的大楼，慢慢穿过林荫小道，日光斑驳撒下午后的秋影，面前出现一个人，牛仔裤绿长袖，同样年轻的面容，手中攥着牛皮纸袋，定定地看着她。

白秋婷有些恍惚，目光落在麦青手上的文件袋，一时竟感到凝噎。

下一刻，学校随处可见的红漆亭子里，麦青将手上的那份‘证据’放在面前的石桌。

“为什么要这样做？”

麦青第一次拆开的时候看着举报人的名字几乎不敢相信，因为她一直觉得秋婷是个温柔的人，就算她们不是足够亲密，但也并非仇敌，她不知道这一周她受到的煎熬吗？

每天从宿舍进出看着她，不会有一点点愧疚吗？

白秋婷以为自己会慌乱，会求饶，却发现自己居然浅笑，然后用一种近乎恶毒的语言回答，“是我做的，麦青，你敢说你和梁钟润之间没有事？有哪一个学生会随便上学院老师的车？”

麦青愣住，神色透着不可置信。

“你和他在图书馆暧昧的时候，以为别人都不在吗？我也在，我看得很清楚——”

“你装得一副努力清高的模样，背后实际和男老师勾搭在一起——”

麦青心头一阵痛楚，“我们……不是朋友吗？”

白秋婷带着点嘲笑，“我们在一个宿舍，就是好朋友了吗？你真正懂我吗？你理解过我吗？”

麦青收回了自己忍不住表露的痛苦神色和眼眶里打转的泪意，因为再这样下去，她就把脆弱展示给别人践踏了。

麦青强笑着抬头，“辅导员不在，她今天临时有安排，但是我可以告诉你辅导员没告诉你的结果——”

白秋婷一怔，近乎迫切地看着麦青。

麦青浅笑，“学院已经查证检举不实，我并没有被撤销录取资格，名次也不会作废。”

失落将白秋婷整个人覆盖，她只是沉默了几秒，“麦青，你这样讨厌的人，永远不会有真朋友，韩雨旸跟你玩，不过就是因为她也是外地来的，想和你抱团——聂明蕊她是有钱，她可以随心所欲，看不上所有人，你以为你真的有朋友吗？”

麦青的心攥紧在一起，她似乎辛辛苦苦来到了自己向往的世界却发现这是一个暗□□，并不美好，也不能达成她最初的梦想。

“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白秋婷怔了怔，此前她只想用最恶毒的语言来攻击她，却没想到她会问原因。

眼前的麦青，没有再表现出被伤害的疼痛，只有平静的质询。

“我讨厌你这么努力，我讨厌你置身事外只管向上，我讨厌你一副装傻的模样，我讨厌你的一切，我讨厌你这个人——”

“一开始你装作什么都不争什么都不抢的样子，你明明什么都知道！我争取名额的时候你又过来抢，麦青，你虚伪至极！”

说着说着，白秋婷的眼底发红，声声诉道：“我男朋友跟我提了分手，因为我没有进入录取名次，这是为什么？都是因为你，你干扰了我，名额本来就不多，你凭什么和我抢？你知不知道，它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麦青从来没想过和谁抢什么，白秋婷说这个名额对她重要，但是，对她来说，就不重要了吗？

每个学生来到这个学校走向不同的人生，她只是选择了她的梦想，为什么现在却告诉她，那梦想不该是她的？

麦青感到深深的迷茫和颓唐，日头明显不大，她却觉得浑身炽热如芒针戳刺。

白秋婷的情绪渐渐平复，她直直地看着麦青，“我们不是朋友，麦青——过去不是，以后也不是。”

她利落地转身离开，仿佛真正最受伤害的是她。

麦青看着摆出的相片和材料，泪水一滴又一滴地落下。

疲惫感涌上全身，她原来没有朋友啊。

晚上回到宿舍，她看到了白秋婷，很明显她也看到了她，但是两个人互不搭理，装作没看见。

忙着笔试面试的韩雨旸一回宿舍也已经累到没法察觉宿舍的情况转变，更何况她一向神经大条，至于聂明蕊终于等到大四没课了彻底回了家里的房子之一待着，偶尔在群里发发个人图片，明显生活滋润。

麦青躺在自己的床上，沉闷着睡觉，宿舍里清冷得可怕。

隔日，辅导员发了以后会是她导师的联系方式，她加上后，邰老师很快发来消息。

【你是本校的学生麦青吧——我不在学校，但是家里有一个快递地址错了，想请你帮我拿快递到家里。】

【好的，老师。】

同意后，老师发来了地址，麦青搜索了一下，不算太远，坐地铁半个小时。

麦青去学校驿站取了包裹，就去了校外，包裹很小，她抱着它坐地铁去了老师家里。

老师住的小区离学校有点距离，明显有点破旧，是老小区。

麦青按响门铃，门推开，是一个笑容和善的中年女老师，“是麦青吧，谢谢你，不好意思，今天搬新家忙的地方多，所以拜托你跑这一趟，快进来吧。”

麦青嗯一声，抱着箱子走进来。

这个家明显还在装修，虽然已经覆盖了基本的墙面，但比毛胚也好不了太多，整体空落落的。

邰老师朝在给墙面挂台历的叔叔说，“老方，东西来了，你拿去把相框给装上。”

邰老师从麦青手中接过箱子，看着呆呆的麦青解释道：“是下单了工具，本来今天到的，结果是在学校，害，你看我这记性——以前住在学校公寓里习惯了，现在终于买了房，结果忘了改地址。”

麦青霎时明白过来，邰老师一家是终于买了房，她笑着道：“恭喜老师乔迁。”

邰老师笑着点点头，“这是我爱人，他之前在大厂上班，只是最近裁员下岗，不过还好，这下他可以陪孩子。”

麦青颔首，沉默间，邰老师看着忙活的老方一边和她聊天，“幸亏我的事业基本稳定下来，身体好一些，再多发表论文，三十年的房贷也够还。”

“三十年？”

邰老师点头，“本来也能买得离学校更近，但是房间会小一些，而且离孩子上学的地方远，一切嘛，为了孩子。”

麦青沉默着，看着依旧忙活的叔叔，“方叔他受得了吗？”

毕竟她在校园里见过那么多学生挤着想进大厂，没想到有人进去竟然还会有离开的那一天，年轻的时候天之骄子，中年下岗失业，这样落差肯定不小吧。

“老方之前为了家里买房做的贡献不少，现在他也该好好休息了。”

老师的孩子过来，端着托盘将上面的两杯茶水给她们，孩子很懂礼貌，是个小男孩，邰老师摸摸他的头，“这是我儿子，七岁，快上小学了。”

麦青抱着茶杯，笑盈盈道：“谢谢弟弟。”

小男孩害羞地躲走，邰老师摇摇头，“他呀，和别的男孩子不一样，真希望他更大胆活泼一些。”

麦青有点不懂，这样的小男孩明明这么懂事，为什么要改变他？

“对了，你家是哪里的？”

“山河省。”

邰老师眼角带了笑意，“我们是老乡啊，我也是从省里考出来的，老方也是，只不过现在是新广南人。”

“你能从山河省考出来，来到广南大学，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麦青蓦然心头浸湿，如在热水中温煮，她点点头，确实在考上广南大学前的每个日夜她都不曾懈怠，说不清是为了什么，也无法想太多，只是要考出来。

“好了，一会儿我做饭，你和我们家一起吃了中午饭再回去。”

麦青下意识道：“不、不用，老师，我直接回学校吃就行了，还是不打扰你们了。”

邰老师眉头微皱，“这怎么行，你帮了忙，不能叫你白帮忙。”

说完，她去了厨房，不一会儿，拿出一袋柑橘，递给麦青，“这是答谢，你带着路上吃。”

麦青想直接离开，却在邰老师的热情下不得不收下这袋柑橘。

晚上回到宿舍的时候，她听见韩雨旸在说，“秋婷怎么回事？她搬走了——”

“白大美女也太不够意思了，是想比赛谁先离开学校吗？”

“诶，青青，还好，还有你，果然，来的时候是我们俩先来，走的时候是咱俩最后走！呜呜呜——”

麦青静静看着韩雨旸‘发癫’，她忽然有点羡慕她能够一直开心，对很多事都能毫无察觉，这是一种多么能让自己幸福的能力，而她不具备。

韩雨旸抱住她，“青青，我跟你分享一个好事，我找到实习工作了，是大公司诶，投行，起薪超高的，HR姐姐说，可以先去公司实习，三个月给盖实习章，如果能留下，表现优秀，我会成为正式员工。”

麦青愣住，一时之间，好像所有人都找到了归宿，按照他们本来的轨迹奔流而去，韩雨旸也终于离自己的梦想更近一步。

韩雨旸抱得她很紧，麦青差点喘不过气，“恭喜，恭喜——”

韩雨旸越发兴奋，松开麦青，跑出寝室，到隔壁寝室里大肆宣扬自己找到实习的事情，引发一堆人感叹，即便麦青没看到，但也听得清楚极了，仿佛看到一样。

落寞袭满了全身，她无从躲避，窒息感扑面而来，她只好躲到阳台，安静地坐在那里。

她的梦想……实现了吗？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她看了很久，终于在铃声近乎停掉的最后一秒接通了电话。

“青青，你还有钱吗？”

电话里许亦妮语调哽咽，似乎还在抽泣，她站起身，到外面安静的地方，“妈妈，发生什么事了？”

许亦妮哭着道：“青青，你爸他焚烧秸秆，把别人家的大棚烧了，被关进公安局了！”

凉意缓缓升起，麦青近乎歇斯底里道：“都说了不让焚烧秸（jie）秆，之前村里都强调几遍，他为什么还要做？”

许亦妮擦着泪抽气儿，“我住在县里，没管他，人家都过来要赔偿，是妈错了，不该单独住，要是把他接过来看着，他也不会不管不顾做出这样的事来——”

麦青头痛至极，强行让自己冷静，“妈，你先告诉我，他到底烧了多少？”

许亦妮支支吾吾，“王妞家的大棚、二欢家的果树，还有云停山上的林子烧了一半——”

麦青按着额头，村里的大棚蔬菜水果都是反季的，价钱贵，果园的果树也很贵，云停山是县属的古山，什么叫烧了一半？

“妈，这不是你的错——”

许亦妮没有回答，哭得很伤心，

“妈，麦光明做的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他对我们不好，做的错事也要我们来偿还，有这种道理吗？”

麦青在自己的二十一岁感知到一种名为绝望的情绪，她仿佛一直陷在无底的深渊看不见尽头。

许亦妮啜泣着，“可他是你爸，青青——”

无力感蔓延在麦青的整个身体，她苦笑着问，“到底要赔多少钱？”

许亦妮停了哭泣，却还止不住哽咽，“司法的同志过来帮忙调解，最后核算了一下，要二十万，妈能拿出十万块，就是，青青，你这里还有多余的钱吗？”

十万块？麦青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想大哭一场却也哭不出来。

“妈，钱我会准时打到你账上。”

“——条件是，麦光明答应离婚。”

挂了电话，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努力仿佛一场空——

这章以后再打磨一下，标记[彩虹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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