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二下的考试成绩出来,麦青的成绩一下冲到了第一,平时她都是在五名开外,一向排名在前头的聂明蕊和白秋婷都过来问她到底怎么提升的。
韩雨旸和麦青都住在宿舍里,这次放假,韩雨旸终于义正严辞地拒绝了爸妈的热情召回,表示自己一定要在广南做出个名堂,以后把爸妈接过来在广南这样温暖的城市养老。
最初是韩雨旸准备找实习,麦青被她拉过来一起投递简历,当然也加入了她的实习队伍,这次她们俩一起住在学校宿舍,实习的地方都一样,是个投行公司。
每天下班都很累,韩雨旸却对这样的紧凑生活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往往和明蕊、秋婷宿舍视频的时候讲去见了什么客户,今天去吃了哪家申请投资的创始人的产品,搞得没实习的其余两人一脸向往羡慕。
至于麦青则是晚间回来一副累到瘫的模样,默默想着,实习的钱似乎还不如她写的歌词赚得多。
聂明蕊大加夸赞了韩雨旸,还不忘对她道:“成绩出来了,青青,你这次进步很大呀——”
白秋婷也笑道:“麦青,你是怎么学习的?”
麦青心底想,也许是因为那个人说的话吧,又或许是那是可以靠近星星的梦想。
而星星是拨开迷雾,带着人走出峡谷的。
麦青搪塞道:“运气好而已。”
聂明蕊笑笑道:“别这么说,青青,你一直都很努力,这是你应得的。”
白秋婷若有所思,“还有大三一年的,麦青,你再努努力继续保持这样的名次,到时候你可以争到保研资格的。”
韩雨旸也在一旁拍拍麦青,“青青,听到了没?白大美女发话,你可要好好努力。”
麦青无奈笑笑,“你们呢?不知不觉大二都结束了。”
韩雨旸一向神经大条也不由地神色失落起来,“欸,怎么回事?我还以为我才来上学没几天。”
聂明蕊正在健身房里边做俯卧撑边视频,喘着气儿道:“不知道,我妈说船到桥头自然直,着急是没用的。”
韩雨旸抱怨道:“果然富婆的心态就是松弛,你就算毕业不上班,都有包租婆的岗位等着你。”
聂明蕊一笑,换个动感单车项目,不忘拿着毛巾擦额头的汗。
白秋婷似乎是洗完澡动手拆吹风机,穿着粉睡裙,头上包着白色干发帽,悠闲地吹头发,“当然是继续在学校学习,大概毕业后会和男朋友结婚吧。”
韩雨旸大惊失色,“真的?”
白秋婷笑着道:“骗你干什么?他说毕业的时候就去见双方父母。”
“哇哇——果然美女都是一早被人挑了下手,白大美女,你男朋友很迫切吧?”
说着,韩雨旸还作势拿着麦青的手,在摄像头前露出色迷的表情,但十分滑稽,直让聂明蕊笑出了声。
白秋婷被恶心到了,放下手机,“一会儿要出去购物,他在楼下等我,先不聊了——”
白秋婷退了出去,只剩她们三个。
聂明蕊停下了健身,坐在单车上举着手机,“雨旸、青青,你们在学校住得还好吗?”
韩雨旸十分懊悔,“早知道就接受富婆的免费住房邀请了。”
麦青拆台道:“不是你说实习的地方离学校更近嘛?再说实习的公司管饭,明蕊,别听她在这里卖惨。”
聂明蕊笑道:“广南是个很大的地方,区和区之间距离也很远,我看了你们实习的公司,确实还是学校更近一点。”
这说的自然是真话,雨旸收起了那副苦哈哈的表情,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挂了视频,韩雨旸已经洗漱完准备睡觉,麦青的手机却突然来了电话,为了不打扰她,走出宿舍下了电梯去接。
接通电话,电话那头是妈妈许亦妮,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和哭腔,“青青,妈很想你——”
麦青心头一紧,“发生什么事了?妈,他又打你了?”
许亦妮沉默几秒,“嗯。”
麦青心底蹿起怒火,灼烧着心头阵阵剧痛,“到底怎么回事?严重不严重?我先帮你联系一下村里妇女会。”
许亦妮支支吾吾,“没事,妇女会的人来医院看了,还送了果篮,我很好,别打扰你学习,妈只是想听听你说话。”
虽然许亦妮极力想掩饰,但是麦青敏锐地从‘医院’这两个字里嗅到了不同寻常,故而心头越发着急起来。
麦光明喜欢喝酒,他喝酒喝多了,就会打人,他在外头是老实的受苦人,在家里是说一不二的权威老大,许亦妮劝他少喝点,他就操着酒气的怒腔,骂人、打人。
妈妈是从外头村里嫁过来的,她没办法随便回娘家,村里的老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娘家就不该管。
她出生到现在,也没见过姥姥姥爷几面,记忆早已不清晰。
许亦妮信奉着这条老话,就在麦光明的这个家里任劳任怨这么地过一辈子。
麦青沉着嗓音,泪眼朦胧,“妈,我买票回家去。”
许亦妮急促的声音传来,“别、别,青青,你忙你的就好,妈没事,你在广南大学好好的,我就放心。”
麦青已经下定决心,“妈,我回家一趟。”
不等许亦妮回答,她迅速挂了电话,在狭小的楼梯间,她蹲下来,头紧紧地埋在双腿之间,抱着自己,微微颤抖着哭泣。
小的时候,麦光明打完许亦妮,就出去和狐朋狗友打牌,许亦妮缓了许久,支起身子给小小的喊饿的她去鸡窝里捡一颗鸡蛋,转而去灶台上给她做一碗鸡蛋面。
她吃着面条,跟许亦妮说,“妈妈,爸爸坏,你和他离婚吧,从今以后,我们俩生活在一起。”
许亦妮沉默很久,摸摸她的头,“离了婚,你就没人管了,再说你爸再怎么不好,至少还是给家里钱的,不然你的学费从哪里过来?”
……
“以后别瞎说话,爸妈离了婚,你以后结婚会被人指点的。”
……
麦青无法找到一个足够完美的措辞来改变许亦妮的想法,或许连她自己都无法对她说一句‘没关系,你来广南和我住一起’。
现在的她还不够有能力,没办法成为许亦妮的依靠。
她恨她的弱小,恨她的无能为力。
就像无论怎么努力,多年以后再回首,自己同往日一样的无能为力。
很久很久,麦青站起身子,擦干眼泪,转身回了宿舍。
第二天,麦青就和实习公司请了假,也没说具体原因,就是家里有事。
这是她头一次订了飞机票回家,之前她觉得贵,所以选择不回家,现在她迫切地需要用最快的方式回到家里看许亦妮。
她问了村里认识的妇女会的人,去了许亦妮在的县里医院。
“青青,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许亦妮的惊讶无法掩饰,她眉间脸上的淤青还在,腿上还打了石膏,麦光明不知道去了哪里,这里只有许亦妮躺在病床上。
麦青沉默着从许亦妮的按键手机里翻出姥姥的电话,打了过去,对面不太熟悉她的声音,她只说了一句,【许亦妮被麦光明打了】。
电话那头便传来翻身搜寻什么的声响,麦青挂了电话。
她从怀里掏出两万块的现钱给许亦妮,“妈,这些钱你拿着。”
她在刚回来的时候经过银行兑换的,村里人还是习惯用现金。
许亦妮推拒道:“之前梁钟润给的钱还有,你一直在往家里陆续打钱,妈不用,你在外头说不准有什么要用钱的地方,妈不能要,青青。”
她没有接回来,只是心头颤动,到了现在,还是他在帮着她这个本来破碎的小家。
过了一会儿,她很久没见过的姥姥戴着靛蓝头巾挎着竹篮进来病房,像所有的农村小老太太一样,身边还过来一个中年男搀扶着她。
“妮子——”
中年男子也开口叫许亦妮,“姐姐。”
出乎意料的是,她在许亦妮脸上看到了不冷不热,甚至眼底划过失落。
她的姥姥坐下来照顾许亦妮喝水,转头看着她笑得和蔼但透着一股套近乎的意味,“这是青青吧,我听说她前年就上大学了,真是有出息,和你小时候一样聪明,那时候你要是继续上学,说不定也能考上。”
对话里浮着一层薄雾,笼罩着当年的旧事,似真似假的,渐渐窥其轮廓,而无从知晓具体。
不过,许亦妮再怎么样表现冷漠,到底还是亲母女,过了一会儿,许亦妮就在姥姥面前哭着流泪,埋怨她不该把她嫁给麦光明。
姥姥也流着泪说对不起她,两个人哭做一团,抱着很久。
在一旁干站着的男子朝她尴尬笑笑,“你是姐姐的孩子青青,没想到长这么大了。”
噢,他应该是算是她的舅舅。
但是许亦妮从来没提及过,麦青浅浅一笑,不亲近也不讨厌,男子似乎松了口气,出了病房,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两袋橘子,坐在姥姥身边给母亲和姐姐剥橘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