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族长公主端水日常 第3章 结契

晚宴后的一天便是幽荧和萧景明成婚的日子。

天际一轮满月，流辉倾泻，与点染在屋宇间的灯火冷暖交织。

徜徉在望舒山下的青磷河今夜河面弥漫着青色雾霭，缥缈间跃动幽蓝磷火，仿若流萤。

沿着岸边的河水散发白光，定睛细看发现是拥簇的鱼群，它们的鳞片在发光，纵然是搜罗过许多奇特鱼虫来赏玩的萧景明也从未见过会发光的鱼，忍不住多看了会儿。

“这是契舟卿，是待会要渡我们过河的。”

身旁的幽荧见他好奇，便给他讲起此鱼，“鬼族□□陨灭后会河葬，骸骨化作契舟卿，在此守候族人。”

“□□陨灭？就是说你们鬼族死后就会变成这种鱼？”

“对于鬼族来说，并没有死这一说。”

幽荧蹲下身，探出莹白的手臂伸向水面，鱼儿亲昵地仰出水面拱她手心，她轻轻抚摸它的脑袋，“待百年后，契舟卿身上的光会变为红色，到那时它会溯流而上，沿着青磷河一直游入轮回，又重新生作鬼族。”

萧景明忽然想起，中原几个强国的王都在寻求不老不死的方法，如果让他们知道鬼族可以以这种形式永生，岂不是又要掀起腥风血雨。

面前的少女回首狡黠一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她眼神变得凌厉，似是透过他在看那些欲念滔天的君王，“只有纯血的鬼族才能这样，那些妄想融合鬼族之血求取不死的人只会变成怪物。”

以为她将自己和那些庸人混为一谈，他嗤笑，挑眉：“不死到底有什么意思？到最后只能变成老不死的。”

她笑笑，起身站在他身侧。身后两旁站着侍者，神台上鬼族巫女濯礼已毕，鸣金击缶，鬼奴勾来两只用粗绳系在一起的木舟，扶着他们二人分别上舟。

昨日已经预先知晓鬼族完婚的步骤，萧景明学着幽荧的样子在小舟上躺下来，船头一线香徐徐燃着。

鬼奴将舟推离，水中的契舟卿摆动尾巴，托舟向雾霭深处游动，他闭着眼，耳中巫女空灵的埙音渐渐远了。

舟下，推舟前行的团团白光忽然挟入一抹墨色，从水中蜿蜒爬上船。

萧景明发觉脚踝处有些痒，动了动那股感觉又好像消失了，只当是船上木屑刺了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船身停靠在了什么地方，幽荧唤他下船。

萧景明坐起来，观察四周，原来他们到了一片石屿上，石屿中央矗立着神龛。

二人行至神龛处，左右石碑上篆文已辨认不清，幽荧跪下来，抽出短刀握刃于手心，鲜血顺着刀身滴入神龛前的骨盂。

随后她把刀递给萧景明。

萧景明接过刀，见他有些迟疑，幽荧抬起那只割破的手用血画花了他的脸，笑眯眯地逗弄：“原来是害怕了，怪不得你身上突然这么香。”

少年俊俏的面容因羞窘而发红，把心一横，“怕？怕什么？谁怕了？”

果决割破手掌，滴血入盂。

萧景明不可思议地看着骨盂中原本盛着的血像是被吸收了一样迅速地消失不见，神龛显露青色幽光。

“血契已成，我们可以回去了。”

幽荧站起来，向地上的他伸出手，他发现她刚割出来的伤处竟然在短短的时间内完全愈合了，只留下一点血迹，而他的掌心却还在隐隐作痛。

他没要她扶，执意自己站起来。

回到舟上，契舟卿将他们原路送回，抵达岸边，船头香恰好也燃尽。

水中白色光亮散开，潜入深处渐渐黯淡。巫女完成最后一道仪式，至此全部礼成。

“接下来呢？”萧景明转头看她。

“接下来？我想想。”她故作思索状。

“哦！按你们结婚的顺序，接下来，就该洞房了呀～”她哼哼地笑道。

他掩去眼底慌乱，别开脸：“你这女鬼不会趁洞房把我吃了吧？”

“怎么会……”她意味深长地盯着他红透的耳根。

他不睬他，走在前面，她则闲庭信步跟在后，欣赏他那局促的模样。

竹居。

樱树上的幽月倚着树干，抱着胳膊俯视底下没命喝酒的沈却，讥笑：“沈大公子，真是个情种呢。”

“都这个时辰了，相必他们的血契已经结成，看来你到底没能成为她的命定。”

她字字戳心，他只顾灌烈酒入喉。

“不过也是，你身子孱弱，就算有毒术傍身，可始终是我姐姐的累赘，她老是挂念你，真讨厌。”

幽月折下一枝花砸下去，风吹偏了没中。

坛子里的酒被沈却饮尽，他头脑却不醉，伏案痴痴望着她在他生辰送他的香囊，所有的心痛流入血中遍及全身地啃啮着他。

“荧荧……”

他嫉妒得快发狂，该和她乘舟结契的人是自己！

底下人没有反应，幽月觉得没意思，正准备离开，忽然听见沈却剧烈地咳嗽起来。

她翻身下树，发现他面色异常惨白，咯出的血块染红了他的袖子。

她狐疑地提起酒杯，敏锐地捕捉到酒中的异样气味，她诧异地看向他，想不到这家伙竟然舍得用苦肉计，不惜吞毒加重肺疾、毁损经脉，也要破坏他们的新婚夜。

“真可怜，那我就大发慈悲，帮帮你吧。”

她佯装焦急，扬声唤来侍从，一副慌乱模样：“沈公子突然病发！你们快去通知姐姐让她过来！”

看着沈却被扶到室内，她抬手释放幽火烧净器皿中的残留酒液，以免幽荧调查出是他自己吞毒所致。

剩下的就看他发挥了，她伸了个懒腰，慢悠悠离开。

得知消息的幽荧心急如焚，连忙赶了过来。

“奴已煎药，沈公子在榻上休息，咳得很是痛苦。”

她担心得不行，一刻等不得地推门入内，走到他床前查看他的情况。

耳中一直留意着步履的声响，直到停了他才缓缓掀开眼皮，她忧心的面容映入眼帘。

“阿却，怎么突然这样了？是我不好，今日应该来看你喝药的……”

他神情歉疚，气若游丝：“对不起，今夜你大喜，我却扫兴了……”

“说什么呢！”她不高兴他这样说，酸着鼻子道，“什么扫不扫兴，你身体要紧！”

男人伸手握住她的手，紧紧扣在胸口，“荧荧真好……”

他小心翼翼：“可以多陪我会吗？”

幽荧点点头，悄悄从掌心为他度气，镇他紊乱的经脉。

为他掖掖被角，“嗯，放心，我陪着你。”

……

息国从今年雨季开始多地连发洪灾，数不尽的房屋农田被大水卷噬，人畜溺死河中，随之而来的瘟疫更是雪上加霜。

坐拥地利得以幸免于水患的楚国则是隔岸观火，静待水退好发兵一举拿下息国。

楚王对息国势在必得，甚至让人把水利图都画得差不多了。

可不知为何，多地洪灾忽然在短短一旬间平定，肆虐在乡野的瘟疫仿佛在一夜间消失了。息国人很快从祸患中恢复过来，并且吸取此次教训，另疏河道，加固河堤。

曙光照进宫墙的时候，息王妃的笛声回响在王宫深处，哀转久绝，以至经过她宫中的燕雀，停于枝上，泣血而绝。

转眼和那个女鬼成婚已经一月有余，萧景明也被她折磨了一个月。

起因是她说他弱。

比试不过二三招，他剑被击飞，还摔了个趔趄，甚是狼狈。

她蹲在他面前，眼神玩味，毫不留情地伸出手指捏捏他的鼻尖：“哎唷，我家殿下还真是弱不禁风呐。”

看着她纤长的手指，他张嘴咬个空，从鼻子里冷哼一声表示不服。

“不要紧，以后姐姐罩着你。”

她笑眯眯地欣赏他那吃瘪又不甘的模样，觉得甚是有趣。

少年起身走远，正当她以为自己把他惹哭了的时候，想不到他却默默捡起剑，目光坚毅。

“再来。”

她扺掌笑道：“好！”

放海一般地跟他打了几个回合后，幽荧惊喜地发现萧景明是个练武的好苗子，不仅反应很快，劲头也很足，就是身体素质有些跟不上。

不过毕竟是从宫里捧出来的金枝玉叶，能耐住性子把基本的骑马射箭学会就很不错了。

彻底打服他后，她觉着萧景明看她的眼神都清澈了许多，之前老觉着他像那路边爱呲牙的小野狗。

下决心要踏实习武后，萧景明便开始了每日鸡都没醒就被她从被窝拽出来晨跑的日子。

天暖和，训练完她把他踹进小溪，就当给他洗洗。

他坐在清澈温暖的溪水里，攥紧拳头瞪着她，这可恶的女鬼……

她抱着换洗的衣服蹲在一边儿，等他站起来便丢给他。

“变强哪有那么容易？我告诉你，要想变强，那就要每天深蹲一百次，仰卧起坐一百次，俯卧撑一百次，此外还要跑十公里，一直这样训练不管有多辛苦都要坚持下去。”

他只道荒唐，“照你这么训，还不等变强就死翘翘了。”

幽荧哼了声，“这可是本姑娘的来时路，懂不懂？”

拿人跟鬼比？少年一脸不屑地撩水朝她泼去。

“懂个鬼。”

她闭上眼迎太阳，阳光晒得很舒服，溅到脸上的水珠很快便干了。

回去路上，幽荧把息国如今已渡过难关的事情告诉给了他，让他不要担心。

“我读过兵法，早知息国所处之地乃兵家必争之地，楚王一直垂涎许久，你早日变强，将来也好保卫息国百姓跟土地。”

萧景明看着她，有些恍惚，一直以来他都是被当作花瓶一样娇养，天塌下来有父王和哥哥顶着，他只管做个无忧无虑的闲散皇子，从未想过这些沉重的担子有天也落在自己肩上。

这是头回有人和他说这样的话。

他一言不发，她也不在意，晌午时分回到住处后便拐去沈却那儿，她习惯竹居的饭菜。

鬼族人灵食惧气，肉食五谷，灵肉所摄入的不同养分在体内调和，若是偏食就要引发鬼化或疾病。

沈却会做蜜饵与酥点，她闻到就走不动道。

用过饭后，逗弄了会儿墨宝，逐一检查过他罐罐里那些小东西后，幽荧坐下来跟他说话。

之前因为线索中断调查半鬼的事情搁置至今，昨日她收到从人间来的消息，说是在黑市上有人在拍卖半鬼的血。

沈却停下手中的捣药活计，“此事真切？”

“线人可靠，加上鬼奴亲眼见证，消息不会有假。”

幽荧神情严肃，“听说卖家在拍卖的时候，还会展示自己笼养着的半鬼，血是现取的。”

她卖个关子，将茶杯放在他面前，“你猜就这么一杯的半鬼血，值多少？”

他说了个数，她笑笑，伸出食指：“一百万楚币。”

沈却叹了口气，“简直疯了。”

“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据说那个神秘的卖家扬言下次拍卖要卖出鬼族纯血，日子就定在这个月的廿七。”

话音一落，两人相视，幽荧的言外意沈却心领神会。

族内很可能出了异己。

近年人间半鬼踪迹频频，现在又挖到黑市成形的交易，如果真的卖出的是纯血，那几乎就可以断定是鬼族族内人有在其中推波助澜。

不然，凭人类是无法取得鬼族的血的。

“此事我昨晚已和父亲说过，我决定到人间去黑市亲自看看，他们卖的到底是不是纯血。”

沈却望着她：“这次我跟你一起去。”

幽荧话吞半句：“你的身体……”

“近日调理得很好，正好待的有些憋闷，也很久没到人间了。”

沈却执意前行，她点点头容许了。

“好，等过几日线人来报，我们三个便出发。”

“……三个？幽月也去么？”

“不是啊，父亲暂时不让她出去了。”

她抿了口茶，“你，我，另一个是萧景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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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结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