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次无声的呐喊,多少场光怪陆离的梦。讨厌被你关在牢笼,讨厌被你掌控,讨厌你的规则,你的束缚,再每次狡猾地露出伤痕让我的怒火无处释放。
还有那讨好又从不悔改的笑容。
“青澄……”
“别叫我名字!”戴青澄用力推开她,坐到小阳台的另一边。
“我又哪里惹到你了?”言暮捡起又被扔到羊绒地毯上的木雕,“改还不行?”
“犯不着您老屈尊降贵。”
言暮将手里的蛇头木雕重重放在桌台上,像要敲碎底下的玻璃,语调也跟着上扬一度,“你到底又发什么疯?”
“我发疯?”戴青澄故作惊讶地望她,“你知道今天什么日子么?”
“运动会。”言暮垂眸陈述。
“亏你还记得啊,那请问你这是什么意思?”戴青澄指了一圈房间,最后落到关得严严实实的房门,“找茬呢?”
“可你项目不是都比完了?”
“这根本不是重点,”戴青澄站起身,二话不说就冲言暮小腿踹了一脚,“重点是……”她一字一顿。
“你不是说你发烧吗?我好心来看你,结果你活蹦乱跳,骗我就算了,还不让我走?!”
戴青澄皱起眉,“有你这样的人吗!”
“对不起,”言暮的神情有些错愕,“对不起……”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飘荡。
戴青澄一怔,别开眼,“算了,你现在让我走,我下次还是会来看你的。”
“这个不行。”声线轻柔,说出的话却是不容置疑。
戴青澄嗤笑,料到了。
重新坐回铺着榻榻米的小阳台,闭眼晒太阳,不再看言暮。
暖光打在身上,展露的侧颜线条美好,卷翘的睫毛宛如撒了碎金,挺翘的鼻梁作出柔和的分割线,沉静,温雅,令人心神荡漾。
言暮眉间一动,有些怔愣,手指不受控地朝那张脸伸去。
“你再这样小心我报警啊。”戴青澄半掀起眼睨她,琥珀色的光晕流转在眸间。
手一顿,随即缓缓放下。她移开目光,走近坐在了戴青澄身旁。
“你说你为什么这样,图啥啊?”
过了很久,戴青澄问她。
又过了很久,久到戴青澄怀疑她睡着了,忍不住转头。
“因为上一次,”言暮忽然开口,“上一次运动会,你也陪了我。”
戴青澄身子一僵,“我都忘了……”她嘟囔道。
“我真的……”言暮低下头,似乎难以启齿道:“真的不想再孤独下去了。”
仔细听,还隐隐带着哭腔。
戴青澄急了,“别哭呀。”然后忙抽出纸巾递给她。
“谢谢。”言暮抬起头,眼圈都红了,笑得让人可怜。
“你就是想有人陪你玩是不是?”
言暮没说话。
“那也不能总呆在家啊,又不看电视不打游戏的多无聊。这样吧,我带你出去玩,怎么样?”戴青澄歪头一笑。
见言暮欲言又止,好像还是不太愿意,她伸手轻轻拍了下她的后脑勺,
“说话啊,都初二了,出去玩多正常。”
“出去玩,就不只是我们了。”
“哪里,就算出去玩,也可以只有我们两个人啊。”
言暮看着她,期待的星光映在深邃的瞳孔。
可惜言暮被骗了,一出门戴青澄就偷偷约了好几个人。
她只是想出去罢了,跟个闷葫芦有什么好玩的?
——
戴青澄看着讲台上笑得人畜无害的言暮,暗骂了句:虚伪!
周围投去的目光无一不是欣赏羡慕,除了旁边空空如也的位置——周妍黎到底去哪儿了?午休都过了还不回来。戴青澄不禁蹙眉。
“新同学刚从国外回来,大家要多包容,好好带她融入新的学习环境,熟悉学校规章制度。”说罢班主任温柔地拍拍她的肩,随后葱指一挥,直冲戴青澄脑门。
“就坐戴青澄同学后面吧。”
这一句话差点给戴青澄吓立正,怎么就好事不来祸事接连不断?
班上空位置那么多,居然还是偏偏挑了她,造孽啊。
“青澄人缘好,性子也开朗,正好带你融入团体。”女人欣慰地笑着,“可以吧青澄?”
被这么夸一通,哪敢不可以。戴青澄强颜欢笑,“好。”算她倒霉。
神奇的是言暮在教室的时间安分得过分,都是一个人坐在座位看书,边看边温柔地回应周围源源不断的夸赞和问题。
这样最好,少来烦她。
戴青澄松一口气,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周妍黎还是没回来。
午自习问过其他人,都不知道她去了哪,也没人见她回来过。
考勤的表已经递到班主任手上,周妍黎缺勤,说明她没请假,班主任现在也在找人。心里的担忧如同阴云挥之不去,下午上课的心思都飞了。
戴青澄想找都不知道从何下手,是那个社长吗?不过好像确实自从周妍黎进了音乐社后,就开始哪哪都不对劲,她们到底干什么去了?
不行,还是得去找找!
戴青澄刚下定决心,打算晚饭后好好打听下,再不行打电话给舅妈请后援,她不信了。
下一秒手边“啪”一声多了团纸,接着凳子就被人在后面轻轻踢了几下。
心知是谁,戴青澄一偏头,佯装没看到。
后面的人拿笔抵着她的背,下命令似的:“看。”
声音很轻,落进耳朵里却清清楚楚。
戴青澄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就打开了纸团,然后才反应过来,为什么听她的?
白纸上只有简短三个字:我陪你。
“……”戴青澄揣着明白装糊涂:陪什么?
“陪你找人。”言暮贴到她耳朵旁,轻笑,“不然我就在课上烦你了。”
真是条蛔虫,肚子里想什么都知道。
走廊上,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准备先去综合楼看看。
晚饭时间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整个教学楼显得空荡荡的。
戴青澄通常跟别人在一起超过两分钟不说话就会浑身燥热,尴尬难耐,更何况身后言暮还一直看着她,那感觉简直如芒在背。
但她又不想看言暮,也懒得跟她叙旧,这段路差点憋成智障。
刚刚走到综合楼楼下,戴青澄稍一仰头,巨大的落地窗里,一道黑色的形影一闪而过,视线擦过的瞬间,那人好像惊愕,赶紧躲开。
周妍黎!戴青澄赶紧跑着上楼,也不管言暮跟没跟上,思绪翩飞。
她还呆在那干什么?
她怎么没穿制服?
她为什么要躲自己?
转了几转楼梯到刚刚对视的五楼拐角时,人就跑没影了。
戴青澄不敢置信地搜刮了一圈,居然,真的跑了?
转头见言暮凝眉思索着什么,戴青澄上前问:“你看到了吗,刚刚这上面的人。”
言暮迟疑地点头。
果然不是幻觉,那周妍黎是什么意思?!
她到底想干什么?还避她戴青澄的嫌,什么惊天大秘密。
戴青澄有些气恼,思想斗争不断,最后还是心思一定,“走吧。”
言暮抬眉,眼中暗流沉浮。
至少知道,周妍黎没失踪就够了,她还是想等周妍黎亲口告诉自己。
晚自习下课后,戴青澄坐在原位等周妍黎回来,人都走光了,言暮也走了,这个不算意外,言暮家管的真的很严,她可不敢不回去。
不过这正合戴青澄的意,她可不希望跟周妍黎的对质有第三人在场。
戴青澄跟周妍黎高一没多久就玩在一起,是实打实真心对真心的朋友,这放初中戴青澄可找不到,光是言暮就够头疼的。
周妍黎就好像那种书上的避世高人,有时又不乏幽默,情商高亲近人还不越界,太完美了。
过了二十分钟,宿舍要关门了,戴青澄还是没动,终于等来了人。
她像是故意等了那么久进来的,开灯看到戴青澄时明显地惊讶,心虚地转开眼睛。
周妍黎戴上了个黑口罩,躲闪的眼神让人略感心疼。
“怎么这么晚回来?”戴青澄状似轻松随意地问道,慢慢走过去。
这才注意到她脖子,手臂上红肿的伤痕和淤青,很快被挡住。
戴青澄拧起眉头,“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
周妍黎没说话,把她推开,边摇头说“没事”边径直走回座位收拾东西,声音很颤。
“要走吗?”戴青澄轻声问。
她单薄的脊背僵住一瞬,然后迟疑地点了点头。
戴青澄沉默,纵使心中千般困惑万般不满也在看到那身伤时,都被堵在胸口,怎么也没法说出来。
她不想,也不敢问下去,揭开她的伤疤。
“你愿意告诉我吗?”
周妍黎红着眼看她,摇头,又点头,“等等……下次。”
“好。”戴青澄尽可能用最平稳最温和的声线安慰,“早点回来,会想你的。”
她不再说话,手里只顾着把桌上和桌洞里的东西往包里塞,因为着急弄掉了好多,她没管,粗莽地拉上拉链就走。
戴青澄看到她侧过的脸,眼睫下掩盖不住的酸涩和慌忙。
心里莫名愧疚,是不是不该让她独自跟社长离开?
她几乎是跑着从后门离开,而戴青澄茫然地立在前门,心里针扎一样难受。
到她那一团乱的座位,帮她把掉下去的东西捡起来。
戴青澄心底又苦涩又后悔,周周一定不想让她看到,可自己还是自私地等她,让她曝露伤口,她以为她至少会想对自己说点什么。
但赌错了。
脑袋里疯狂不间断地开始闪回这么久以来周妍黎的每一次反常。
为什么害怕周四?为什么社团活动回来后就不怎么讲话?为什么想退社,还必须拉着自己才敢?
还有她曾经看到,却没有意识到的。如果不是在a班,那那群几乎每节课都堵在后门的人会不会闯进来,带走你?
她们的眼睛好像永远长在你身上,而我现在才神经大条的反应过来,早知道,当初就多看着你了。
但如今,你真的还会想见我吗?
手上又捡起一本书,很薄,鲜艳梦幻的配色。是周妍黎的《童话故事》。
戴青澄以前还说她幼稚,这是小孩子看的,可她依然对这些梦境一样虚假的童话爱不释手。
“青澄,我以前也生活在童话里,天空云彩,青草鲜花,空气都是甜的,夜晚的星星还可以摘下来吃。”
“真的假的?”戴青澄狐疑。
她温柔地笑笑,不再说话。那甜美的弧度仿佛能把冬天融化。
当然是真的。
两人又低头继续应付枯燥的习题。
可戴青澄还是没来得及告诉她,其实跟你在一起的日子就是我的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