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去上课吗?”主任的目光黏在叶澜身上,像覆着一层薄冰的蛛网,看似无害,却透着刺骨的寒意,扎得他后颈汗毛微竖。
叶澜指尖无意识地攥了攥口袋里的教师证,硬纸壳的边缘硌着掌心,带来一丝清晰的痛感,让他保持着清醒。他点头的幅度极小,语气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对的主任,离上课只剩三分钟,我先去班级盯班。”
“嗯,去吧,别耽误了学生们的课业。”主任背着手,笔挺的西装衬得他身形格外僵硬,嘴角勾起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像是面具上刻好的纹路,“下课之后来415办公室一趟,有关于新教师考核的事,想跟你聊聊。”
“好。”叶澜应得干脆,转身的瞬间,眼底飞快掠过一丝警惕,随即被深沉的冷静覆盖。他心里迅速盘算:这所学校的规则核心是“认证不认人”,主任的邀约明显带着针对性,这张刚到手的教师证就是块烫手山芋,一旦攥在手里超过二十四小时,恐怕会被规则彻底绑定,必须尽快脱手。
踩着上课铃的最后一声走进高二(1)班,教室门被他轻轻带上,发出“咔嗒”一声轻响。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扫过来,带着审视、敌意,甚至还有几分麻木的好奇,像针一样扎在身上。但叶澜毫不在意——比起主任那带着探究与吞噬意味的眼神,这点青春期的敌意简直不值一提。
他走到讲台后站定,目光快速扫过全班,最后落在后排角落:一个男生趴在桌上睡得正香,胳膊垫着脑袋,侧脸埋在阴影里,连急促的上课铃都没能惊动他。桌角的姓名牌上写着“刘立信”三个字,墨迹边缘有些晕开,像是被水浸过。
“胆子不小。”叶澜低声嘀咕了一句,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他往前走,那是规则的强制力,要求他制止违规行为。他脚步没有半点拖沓,走到课桌旁,伸手推人的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会惊醒后引发冲突,又足以让对方清醒。
刘立信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眼神涣散,嘴角还挂着一丝未干的水渍,显然还没从睡梦中完全挣脱。叶澜的动作却突然顿住,大脑短暂地空白了一瞬:按学校的基础规则,教师只需制止学生的违规行为,后续并无明确要求,是让他站着听课,还是去走廊罚站?
就在他犹豫的刹那,教室顶部的广播突然炸响,冰冷的机械腔没有丝毫起伏,透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检测到学生刘立信上课睡觉,违反《校园秩序管理条例》第七条,剥夺其二十四小时睡眠时间,倒计时现在开始,请严格履行规则惩罚,不得违抗。”
广播声消失后,教室里陷入短暂的死寂,紧接着,刘立信突然捂住脑袋,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砸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水渍。他想趴在桌上缓解不适,却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禁锢着,只能僵硬地站着,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与绝望。
叶澜眉峰微挑,没有表现出丝毫同情,心里却在冷静分析:表面上看,这只是简单的睡眠剥夺,但结合这所学校的诡异设定,夜里的黑暗中必然藏着未知的危险,而“无法入睡”会让学生失去最基本的防御能力,这惩罚的真正目的,恐怕是为了筛选出更容易被规则吞噬的目标。
与此同时,他察觉到自己的思维似乎变得有些迟钝,往日里那种瞬间看透关键的敏锐少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循规蹈矩的惯性——比如刚才会犹豫后续该如何处理,放在以前,他只会果断转身离开,绝不会被无意义的规则细节束缚。这一定是教师证的影响,它在潜移默化中改变持有者的思维模式,让其成为规则的一部分。
或许,换一张学生证,就能摆脱这种桎梏。叶澜的目光落在教室里其他学生身上,心里有了新的盘算:学生证对应的规则虽然也严苛,但至少不会束缚思维,还能让他以学生的身份,更隐蔽地摸清这所学校的深层秘密,包括那些隐藏在规则背后的怪物。
接下来的四十分钟里,叶澜站在讲台上,表面上扮演着认真授课的教师,实则一直在观察教室里的动静。他发现大部分学生都像设定好程序的NPC,坐姿笔直,目光空洞地盯着黑板,哪怕他讲的内容前后矛盾,也没有任何人提出质疑。只有少数几个学生,眼神里藏着与刘立信相似的恐惧与挣扎,他们偶尔会偷偷打量叶澜,那目光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显然和他一样,是被困在这所学校里的“异类”。
直到下课铃响,叶澜都没找到合适的换证契机。他刚喊出“下课”两个字,一个穿着蓝白校服的男生突然从后门冲了过来,脚步急促,像是在躲避什么。经过讲台时,他的胳膊顺势一扫,桌上的教师证瞬间被扫进了他的口袋,同时,一张冰冷坚硬的学生证被丢在了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整个过程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叶澜甚至没看清那个男生的长相,只瞥见他脖颈处有一道浅浅的红痕,和自己手腕上的规则印记一模一样,是上课睡觉的那个男生——刘立信。
他面不改色地拿起学生证,指尖触到冰凉的塑料外壳,边缘有些锋利,像是被人刻意打磨过。
叶澜径直走到那个男生的座位上坐下,周围的学生对此视若无睹,该收拾书包的收拾书包,该聊天的聊天,只是聊天的内容全是关于课程和作业,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像在背诵设定好的台词。这种诡异的无视,叶澜早已习以为常,他将学生证放进校服口袋,感受着那股冰凉的触感,试图从中捕捉更多规则的痕迹。
学生证的惩罚比他预想中来得更快、更猛烈。仅仅过了十分钟,强烈的困倦感就像潮水般涌来,眼皮重得像灌了铅,大脑一片混沌,连眼前的景物都开始变得模糊。就在他即将陷入沉睡的瞬间,脑袋里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剧痛,像是有根钢弦被人狠狠拉扯,又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同时扎刺,硬生生将睡意驱散。
叶澜咬着牙,强忍着疼痛,指尖攥得发白,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股疼痛并非来自生理损伤,而是规则直接作用于精神层面的惩罚,目的就是强制保持清醒。更诡异的是,随着学生证的绑定,一种莫名的愧疚感开始在他心底滋生——哪怕他高中时是出了名的“逃课大王”,此刻只是走神了几秒钟,也会觉得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这种被情绪操控的感觉,比□□的疼痛更让他难以忍受。
接下来的几节课里,叶澜开始刻意试探学生证的规则边界。他发现,只要自己没有明确意识到“入睡”,规则就不会判定违规。就像高中时困到极致,眼睛明明睁着,意识却陷入模糊的放空状态,这种介于清醒与沉睡之间的灰色地带,成了他对抗惩罚的突破口。
大课间的升旗铃声突然响起,尖锐的铃声刺破了教学楼的沉寂,也将叶澜从混沌中猛然惊醒。他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头痛欲裂,却依旧稳稳地坐在座位上,没有露出丝毫狼狈。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放空”了大半节课,期间甚至没有产生任何违规提示,这让他更加确定了规则的bug所在。
学生们像是收到了统一指令,整齐划一地站起身,排着队伍往教室外走去。叶澜跟在人群后面,并不清楚自己的位置在哪,只能趁乱混入队伍中间。好在那些NPC学生的位置是固定的,他身边恰好空出一个位置,刚好让他避开了带队老师的注意。
全校几十个班级的学生沿着走廊往操场走去,整个过程鸦雀无声,只有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气中,“嗒嗒嗒”的声音像是敲在每个人的心上,沉闷而压抑。明明放眼望去全是人,却死寂得像座空城,没有嬉笑打闹,没有窃窃私语,甚至连呼吸声都轻得几乎听不见。
叶澜保持着表面的平静,余光却在暗中观察。他发现人群中还有几个和他一样的“异类”,他们眼神警惕,东张西望,脚步有些迟疑,与周围NPC学生的机械形成了鲜明对比。看到这些人,叶澜稍稍松了口气——至少他不是孤身一人,或许后续可以寻找机会结盟。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外壳,又迅速收了回来。就算有信号,在这所被规则彻底掌控的学校里,求救大概率也是徒劳,反而可能因为违反“禁止私自联系外界”的隐性规则而遭受更可怕的惩罚。
顺着人流走进操场,每个班都在指定的位置站定,队伍排列得整整齐齐,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升旗仪式的流程和普通学校并无二致,当熟悉的国歌旋律响起时,五星红旗缓缓升起,在空中展开一道鲜红的弧线。
但学生们的歌声却让叶澜浑身发冷。那歌声响亮得震耳欲聋,却没有任何感**彩,既没有激昂,也没有庄重,纯粹是机械的嘶吼,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整齐。叶澜没有跟着唱,只是静静地站着,心里一片清明:这所学校的规则只认流程,不问象征意义,哪怕是升国旗这种神圣的仪式,也成了规则驯化的工具,而这“典范时刻”的背后,恐怕正是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怪物的狩猎场。
升旗仪式结束后,是国旗下讲话环节。当主持人念出“徐洛”这个名字时,叶澜的目光微微一凝。走上主席台的男生身形瘦削,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脸上带着一丝与这所学校格格不入的倔强。叶澜对他有印象,是三天前刚转学来的新生,当时他还因为拒绝遵守“课间必须在座位上静坐”的规则,被教导主任约谈过,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推到了国旗下讲话的位置。
徐洛手里拿着一张纸,开始念起赞美学校管理制度的套话,内容空洞无物,全是“严格的规则是成功的基石”“服从管理才能实现自我价值”之类的话术。台下的学生们整齐划一地鼓掌,掌声响亮而规律,像是被按了开关的机器。
可就在讲话进行到一半时,徐洛的声音突然卡住了。他的目光原本坚定地注视着前方,此刻却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瞳孔骤然收缩,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下一个字。台下的掌声也随之戛然而止,死寂再次笼罩了整个操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带着一种麻木的期待,像是在等着看一场早已预知的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