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云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湖岸余波

灵虚中心，湖泊岸边。

将灵力收回，长剑也一并隐蔽地放回手镯之中，景晏望着那已然是强弩之末的三人，抬手轻拍了拍自己的两个同门的侧肩：“结束了，没什么大碍吧？”

消耗了更多灵力在战斗中的两人一时间还有些难以回神，直到阵法真的消散，附毒的白雾也缓缓散去后方才真的放松下来，随后回过身子，摇了摇头。

景晏点点头，又看向那三个互相搀扶着的青云弟子，微微提高了些嗓音，说道：“如此，你们可还有什么话说？”

三人皆是面色苍白，领头的那人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做言语。

“师叔——”

一旁的李清源似乎想解释什么，却被景晏抬手示意给拦下，又转头看了看自己的同伴，只见对方看他一眼也没说什么，反倒是递过来一枚回元丹，只得接过服下，保持了沉默。

“既然无话可说，就识趣点趁早自行离去吧。”景晏语调依旧温和，面容神情间也看不见分毫不虞，反倒是带着点惯做的清浅笑意：“精心准备的阵法受创，想来你们也吃够教训了，不是吗？”

“还是说……”

原本流畅的言语被刻意停顿，景晏双眼微眯，又笑接道：“你们想把青玉灵果留下几颗再走呢？”

此番回归入世太短，所见之人又大都是自己的亲朋好友，倒是已经许久未曾像这般将暗芒指向不必遮掩喜恶的外人，景晏一直压抑的内心似乎也有了一丝放松，忍不住暗自于心无声低笑了下。

语罢，景晏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隐匿在林间的两位剑宗门人，此刻已然不见了踪影，只在林木间留下了少许微颤尚且未能归于平静的枝叶。

看来是找到了此行所求的答案。

总归他在外也一直只使用这副身体如今的修为，不过筑基的弟子，他自是不会担心他们能够发现什么端倪。

景晏的声音纵使微微提高也依旧声调不大，但奈何当场所在的尽是修士，一字一句地都尽数落进了几人的耳朵里，青云宗三人原本苍白的脸色如今更是难看了几分，想说些什么却也没有多余的气力，只得将满腔愤怒以眼神宣泄，带着沉重的呼吸掏出几张风行符，愤然离去。

待到此地重归平静，景晏方才再度面向自己的两个同门，经过这一阵的调息，两人的神色已然红润了不少，不再是方才灵力消耗以至于有些疲惫的模样。

见景晏回首，主峰的那名弟子倒是先开了口，双手抱拳微微施礼，道：“蓝焰峰邓繁，谢过师兄！”

闻言，景晏倒是眉头微挑，问道：“我入门应是最晚，哪来让你叫我师兄的道理？”

邓繁却是洒脱一笑：“若不是师兄搭救，我二人还不知道会遇上怎样的麻烦！”说着，又有些惭愧地挠了挠头：“看来还是自己的修行不到家啊。”

“还是莫要这般称呼了。”景晏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笑道：“让其他同门听见了影响总是不好。”

邓繁听见这话后知后觉地反应了一会儿，他对这些老实说并不怎么敏感，但有这提醒也是很快明白了过来，倒也理解这似乎的确有些不大合适。

但……看着眼前怎么也算是救过自己一次的身影，关系算不上深的情况下再让他按着门内师兄弟的关系唤一句师弟还真有点叫不出口，一时间就这么纠结在了这里。

倒是一旁的李清源，见状顿了顿，尝试着开口：“不然你就唤师叔一句烨兄如何？”

话音未落，见在场两个人的目光都一并投了过来，李清源下意识吞咽了一下，才又道：“总归道友之间也会这般称呼不是……”

“好啊！”邓繁双手一拍，果断道：“那么，烨兄，还有李师弟，等到回返宗门，我再亲自去紫炎峰道谢！”

语罢，又简单说了说自己之后的打算，摸出一枚青玉灵果硬塞进景晏手中，然后便挥手风风火火地离开了——原本他同李清源碰巧一起行动也是因为那青玉灵果。

笑看着朱色的影子最终消失在远处林木间的深处，心下低叹了一句这人的焦躁性子只怕是还有的磨，随后景晏这才将注意放回了自己这个亲师侄身上。

“现在说吧。”景晏道：“之前不是有什么想告诉我的？”

李清源倒也没因为景晏流露出来的几分前辈做派而感到别扭。

如果说过去他的尊敬多少还是掺了些丹煌长老亲传弟子的压制，如今在经此一历之后便也基本都属于真心实意了。毕竟纵使这灵虚秘境在修真界的评价算不上高，但这也终究是他第一次外出宗门参与这般真枪实箭的历练。

对此，他也只能感叹不愧是丹煌长老看重的弟子，虽说不知先前不在丹穴时是如何修行，但实际上也是方才入门，无论是实力还是心性都还是要超出自己许多。

于是，李清源此刻便老老实实地把自己刚刚想说的都说了出来，还同方才的那场争斗脱不了关系。

“那青玉灵果的事……我似乎犯了错……”

李清源咬了咬下唇，面露犹豫，似乎又像是在思索该怎样组织语言，最终在景晏平静温柔的目光下，还是选择了一本正经的平铺直叙。

“当时我和邓繁师兄无意中一道发现了青玉灵树，可那灵树操控的枝条藤蔓太过难缠，只凭我们两个实在无从接近。”

说着，李清源面色沮丧，似乎也被自己的叙述带回了不久前的那场狼狈应战中。

“紧接着，那三个青云宗的人便闯了过来，我便问了他们，然后提出了收获平分。”

言已至此，剩下的景晏也基本就能猜个大概了，无非便是他们两人的灵力已然消耗大半无以为继，便换了青云宗那三人去面对青玉灵树，转而他同邓繁艰难摘走了青玉灵果，不过这也反倒是让那青云宗的人生了多占甚至是全占的心思。

纵使心中已然有数，景晏倒也没有出言打断，他看的出，李清源如今正需要一个倾诉的机会。

哪怕这点小事如今看上去并不起眼，可对于修士而言再不起眼的小事都有可能成为潜藏的隐患，宛若那隐形的刺客，潜伏着就等着在修行甚至是突破瓶颈的时候在你的后心来上一刀。

更别提他早就看出，李清源是个不善心思、容易钻牛角尖的性子。

随后，果然正如景晏所猜测的那样，除却那些李清源自己的情绪之外，同他所认为的基本吻合。

“好了，不要太自我谴责。”景晏像先前对待邓繁那样拍了拍他的肩，引导道：“也不要轻易对任何人所说的话都做出肯定。”

见李清源投来不解的目光，景晏又道：“你听了青云宗那三个人的话认为他们所说有理，那你可有想到，在对付那青玉灵树的时候，你同邓繁先前的所作所为也并非毫无作用？”

“若不是你们二人先一步消耗了灵树的力量，只凭那三人的实力，真的能吸引住那灵树的攻击为你们争取机会吗？”

随后，看得出李清源的神情已然正缓缓摆脱郁结，知晓也算是他完成了成长历练的一环，景晏笑了笑，又补了一句：“一度同灵树交战过的你应该很清楚它的实力，不是吗？”

李清源缓缓地点了点头。

不过也是他本身的性格所致，想通了什么面色神情也没什么大的变化，只是肉眼可见地松弛放松了些，叹道：“是我愚钝了，不过一点小事，还要麻烦师叔开解。”

“如此，也正说明了你善良正直的底色，不是吗？”见他如此，景晏也算是放下心来，唇边的笑意也随之浓郁了些：“不过不要想错了，修真界可没有小事。”

缓过那一阵情绪，李清源这才腼腆地笑了：“是，晚辈记住了。”

随后，两人又简单聊了些方才各自告别，毕竟这秘境之中兴许还存在着属于自己的机缘，任谁也不想错过这一暂时看不见摸不着的可能。

推拒不过只得接下了李清源执意要赠送自己的几瓶基础丹药，同邓繁一样，还递过来一枚青玉灵果。

想到对方临走前还信誓旦旦要等到回到丹穴之后再表示答谢的模样，景晏无奈地摇摇头，心道自己这个师侄也实在是有些太实心眼，不变的机灵些还是会容易同今天这样被动吃亏。

不过就像初见时他所认为的那样，对于一心修行的修士而言却也能算得上件好事，只看他自己未来如何吧。

自己今天算不算是帮着丹玘和掌门带起了学生？

景晏低低一笑。

不过丹穴本就是被他放在了心下一个圆圈范围之内的存在就是了。

许是经久未曾疏导过后辈的缘故，如今一遭景晏还有些回不过神来，这般想着下意识便迈开步子却有些摸不准方向。

还是从方才起就一直老实盘在手腕上的黑蛇，不知为何终于从那一度盘紧的地方松了下来，却也没从袖口探出身子，反倒是直接沿着景晏的胳膊一路扭动着爬了上去，哪怕人傀触感稍弱，也还是带起了一串夹杂着令人难耐的痒意的细小寒凉。

景晏原本缓缓走动的身子骤然一僵。

这是自从在山洞盘腰那次之后就越发的肆无忌惮了？

本能地伸手往已然爬升到肩头的异样抓去，却又在领口突然露出一个小小蛇头的时候顿在了半空。景晏又气又笑的盯着那双似乎满是无辜的澄澈双眼，纠结了半晌还是无奈地移开了手掌，他算是发现，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还真是已然对这个小家伙放任到了一种境界。

难道还是他性格太好了不成？

可师尊说过，养孩子一直娇惯可不行。

“以后可不能这样了，知道吗？”

看着似乎意识到什么而一声不响偏开视线低下头去的小黑，一如既往的温润嗓音缓缓响起，而与其语调截然相反的，则是其中的内容：“所以，为了让小黑长一点记性……”

景晏故意一顿。

“说好的食物，没有了哦。”

随后，感受着刚刚自以为不动声色而盘到自己颈间小黑僵住的身子，景晏眯着眼笑开。

现在，不知不觉间，自己的圆圈之中还多了这个细长的影子。

几声简短的笑音过后，身影很快便从湖泊边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