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屿 第28章 第 28 章

#28

作为校庆的附赠环节，为期半天的艺术节也拉开帷幕。

每个班都在操场上拥有一个摊位，贩卖这段时间以来每个班准备的艺术作品。只不过交易货币不是人民币，而是仅限艺术节期间流通的兑换券。

每个人都有两张初始券，同学们可以自带作品现场挣券，活动结束后以各个班级为单位计算持有代金券总和，排名前三的班级还可以得到学校准备的“神秘大礼包”。

这种新兴玩法同学们第一次见，早早有囤囤鼠提前攒够十几张券，当然也不乏没有艺术特长但想参与其中的同学，所以学校并不限制请外援进校参与活动。

那这可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活动当天的氛围浓度乃至艺术专业度都大大提高，一整个下午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瑜归亦没想到，脱离了屿宙的周屿，还是能轻而易举成为人群的焦点，世界的中心。

人来人往间，瑜归亦看到她单脚踩在一张小木凳上，头发潦草地束起，嘴里咬着只画笔，目不转睛盯着面前的画布。

突然，脑袋一歪，拎起手边一桶颜料，往前一泼。

随意地跟倒垃圾一样。

然后，瑜归亦就看不到了。视线被围观过去的同学们挡得严严实实。

“快来看快来看！这个帅！”

瑜归亦低头整理手上的作品，抿唇笑起来。虽然看不到，但能料想有多惊艳。

她正在自己班级的展位上售卖带来的作品，手里的几幅都是周屿的库存，那人来之前甚至还把手里唯二两张券给了她。

瑜归亦本来还担心她到时候怎么办，结果周屿只是轻描淡写跟她说她自有办法。直到艺术节的前一晚，周屿才跟她泄密说自己会请外援，是她一个纹身师朋友，叫老墨。

现在看来，他俩一个勤勤恳恳画画，一个勤勤恳恳搞彩绘，是真的完全白手起家。

手里的美术纸翻动起来微微发脆，瑜归亦不免想起童年里和她有关的色彩斑斓的痕迹。

周屿画画时不喜欢说话，也不喜欢穿围裙，总是弄到衣服和脸上，喊瑜归亦帮她拿纸来擦。

瑜归亦私心很喜欢周屿鲜有的因为专注而静默的状态，只不过这几年她沉迷游戏，很少画了。

她画风景，也画动漫，也画过她。这几张周屿肯拿出来卖，都是瑜归亦没见过的。

其实周屿拿给她的画也很好卖，特别是那几幅动漫人物速写，很受欢迎。

但前提是没有周围做对比的话。

宋妍霏托着脑袋苦恼道，“此时有一个小女孩轻轻的碎了，可以请外援我是真的破防，隔壁班有人的姑妈是央美教授，周屿那边的彩绘也热火朝天的，这怎么比嘛。”

大佬云集，路过的同学就算感兴趣也难免三思，毕竟手里的票有限。

瑜归亦倒是看得开，“只是活动而已啦。”

“我听说那个有央美金大腿抱的侄子都攒到五十张票了。”宋妍霏朝二班摊位努了努嘴，“还有那边，周屿的画，已经炒到88一副了。”

“她那张毕竟尺寸有那么大嘛。”瑜归亦非常中肯地点评，“而且现场作画的方式也很吸睛。”

“你跟周屿那么好，肯定也很想要那副画吧。”宋妍霏看着她们二人面前死气沉沉的生意，有些失落，“只可惜我们今天肯定攒不够那么多。”

瑜归亦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这么想来，手里的这几幅她突然还不想卖了。

又过了会儿，同样没什么生意的鄢雨琦闲逛到她们这边：“update下场上高价，七班有一副要88，三班的金大腿又画了幅要95，周屿那副现在100了。”

宋妍霏哀嚎：“到底是谁有那么多券啊！”

鄢雨琦捂嘴笑，“富豪多着呢，特别是交易了几幅后，有人手里都快两百张票了。”

“周屿那副不是早就画完了，还不卖？在等什么？”

“可能是想等价格在炒高一些吧。”

这时，身后突然有人站上桌子，把涂满颜料的画布披在身上，像随风飘扬的旗帜。

“有钱人都看过来啊，屿神准备交易了！”

宋妍霏：“我去看一眼！”

班上的人瞬间就跑了一半，鄢雨琦坐过来，随意翻看瑜归亦手里的画：“唔……我怎么觉得某人的画也不错呢。”

瑜归亦失笑：“这不是我画的，是小岛的老本，拿给我撑场子的。”

鄢雨琦讶异一瞬，眼底稍有不虞，“你俩居然背着我……哼，她总是对你偏心。”

“那这幅折中折，准你零元购。”瑜归亦笑着抽出一副，“别跟小岛说啊。”

鄢雨琦嘟着嘴：“就没有你画的吗？一副都没有吗？”

瑜归亦被她盯得脸热，从最底下抽出来一张，“……还真是什么都瞒不了你。”

“哼。”鄢雨琦愤愤接过，眼尾却上挑着，带着不自知的勾人媚意，“这幅，我零元购了。”

最终周屿那副大型画以120张代券的价格售出，加上旁边老墨全场独一无二的可洗纹身生意，弯道超车晋升全场最大金主。

买了画的同学还意犹未尽，指着后面一副很小的画框说：“屿神，你那副卖多少？”

周屿站在桌边数“钱”，闻言往后瞥了眼，把那副画框踢到课桌后面，“这幅画着玩的，不卖。”

“别开玩笑了，你那副画的时间比我手上这幅都长，该不会是在憋个大的吧？”

周屿动作没停，依旧笑着：“真不卖。”

夕阳渐渐西沉，活动也进入尾声。

瑜归亦提着折叠椅回班，路过她们摊位，幽幽控诉周屿和雨琦抢了她们班生意。

四周同学都在忙着收摊，周屿看着她，“你今天没来看我。”

瑜归亦牙酸：“我这一副都没卖出去呢，哪儿有空看你在隔壁降维打击。”

周屿脸色这才好了点，语气有些骄傲：“那你那幅，我买了。这是定金，数数。”

整整一沓，拿皮筋捆的整整齐齐，一点都不带私藏。

刚刚老远瑜归亦就听到有人在唱票了，这人的战绩是全场最高，355张。

她竟打算把所有票都给她？

瑜归亦愣愣的：“哪幅？”

“你画西藏的那幅。”

瑜归亦神情有些飘忽：“嗷，那幅刚好卖出去了。”

周屿哭笑不得，“我给你的一副没卖出去，你自己画的卖出去了？”

瑜归亦眼底冒火：“注意你的措辞，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什么意思啊。”

面前的人突然垂下眼睫，短促地笑了声。

本来就心虚，这笔巨款就更不敢收，瑜归亦借口道：“……那我先回班了，一会儿放学校门口等你。”

“等等。”周屿喊住她。

瑜归亦回头，只见那人忙不迭把沾满颜料的手背在身后擦干净，从桌底小心翼翼取出一副画。

“浅画了幅我们。”

一片广阔的海洋，蓝色的鱼群周围环绕着水晶般梦幻的气泡，游向一座空荡的小岛。

瑜归亦不懂画，自然看不出鱼鳞的细致，日光投射海面的多变色彩，以及每一个不同大小和透明度的气泡，清晰的轮廓和高光点描。

那是周屿整个下午，画的最认真的一幅。

夕阳的余晖洒在画布上，周围一切喧嚣都被暂时消音。

“送你。”她轻飘飘地说。

·

瑜归亦走后，老墨那边也收拾的差不多，把自己带来的工具打包跨在腋下，悠悠抱臂：“她就是你发小？”

老墨是周屿学画画时候认识的，那时周哲佑给她请的老师是赫赫有名的Aphas美术学院的终身制教授，老墨是这位教授在大学里的徒弟，算她半个师兄，后来转行去了纹身业，凭借一手熟稔的单针纹身技术称霸潮流风尚圈。

周屿眉头一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满足从别人口中听到对瑜归亦的这个称呼。

可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还有什么别的词汇去定义瑜归亦，于是闷闷“嗯”了一声。

“挺意外的。我还以为能受得了你的人，怎么也该跟你是一个性格。”

老墨想点烟，又突然想起还在学校里，默默放下手：“呼，合计我当老黄牛累死累活一下午，转手倾家荡产眼都不眨全送人家小妹妹了，我还等着你得了那个什么，神秘大礼包能分我一半呢。”

“这不是没送出去吗。”周屿看了眼桌上捆成一沓的代券，又有点不爽：“你放尊重点，她比我大。”

老墨就喜欢逗她：“你们00后啊真是，大几个月都要计较，在我这儿不都是小妹妹。”

她开始赶人：“活动结束了，您要不赶紧走。”

“我等你那个神秘大礼包呢。”

“我改天领到送你府上去行不行？”

说话间，几个校监模样的老师走过来，“周屿同学，请等一下。”

“周屿哥哥，你也等一等。”

听到这个称呼二人俱是虎躯一颤，周屿差点忘了是她让老墨谎称自己哥哥才进的校，不然纹身师这么敏感的职业，彩绘这么敏感的主题，不借个她老周家的家族名义，还真不好请来这么个外援。

说话的是教导主任：“周屿啊，你们在今天下午的活动中引入了彩绘纹身这一元素，虽然十分有创意，但年级组跟校务讨论了下，还是觉得并不完全符合学校的要求和规范。”

说着，教导主任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身边路过的同学，大多手臂上校服上都画着花花绿绿的图案。

啊，原来是火过头了。

周屿悠悠收回眼：“任老师，我哥今天下午来干啥是早就报备过的，学校当时也是同意的。”

“这点我们得承认，是当时的策划不足。”教导主任咳了声，“因此，我们只能做出一些必要的调整，包括收回你们挣得的所有代券。”

周屿伸手挡住：“老……我哥一笔生意才2块钱，这里面一半是我画画挣的，画画也算违规吗？”

“……画画自然是不算的。这样吧，老师只回收你一半。”

“可画人身上不也是画吗？”

老墨恰时接话：“所以你们现在收走我妹辛辛苦苦挣的券，那就约等于告诉大家彩绘艺术在贵校的艺术名单内被除名了呗。”

周屿配合地做出一副受伤的失望表情。

“再者说，我的颜料都不用水洗，手一搓就散，又不是真纹身上了，那些孩子身上的图案过了一下午都还跟新文的没差，原因还需要我说？”

“这……”没想到这位老哥也是不好对付的性格，校监神色复杂地拉过老墨：“周屿家长，借一步说话。”

老师们交代完就走了，周屿全程被撂在一边，老墨走过来：“咱们的神秘大礼包要泡汤了。”

周屿眼神一下子就冷下来：“没想到你居然是个软柿子。”

老墨按住她：“能不能先听我把话说完。这次艺术节你们学校拉了Aphas合作，那个神秘大礼包里面是Aphas的教授推荐信和学院周边，你想要我现在都可以喊人给你搞一堆来。”

周屿闻言立马一脸嫌弃：“不会是你们学校那个脚像橡皮糖一样扭成麻花的吉祥物吧。”

“还有它的抱枕，徽章，笔袋……”

周屿打断：“等等，不还有教授推荐信吗？”

“模板，你上写你名的那种。”老墨说，“这次跟你争第一的那个金大腿侄子就是奔着Aphas来的，人央美教授的姑姑都出动了，就为了争这个模板推荐信，你就让让他吧。”

周屿挑了挑眉，刚刚校监背着她说的全被她知道了，挺满意。

“敢情是跟学校串通好的，半路被咱们截胡。”周屿倒也懒得计较，只是好奇：“你们Aphas真有这么厉害，央美都不去的人就奔着你们来？”

“你在跟我开玩笑吧？”向来不屑自己母校和央美作比的老墨听到这话从周屿口中问出来，阴阳她：“那你爸当年怎么不请央美的人来带你？”

周屿思考片刻，认同地点点头：“也是。”

“所以你就没想过以后读哪所大学？”老墨煞有介事地松了松衣领，“鄙人不才，好歹也算是国内单针纹身界开山鼻祖之一吧，等你高考那年师兄送你封三千字的推荐信啊。”

Aphas招生机制不完全依照国内现有流程走，反倒有些贴近国外的很多艺术学院，强有力的推荐信必不可少。

周屿淡淡道，“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去Aphas。”

“那不然你去哪儿？”老墨毫不留情贴脸开大：“就你这文化成绩走艺考都有够悬的，也就我跟老头儿跟你爸的钱捞捞你，成就艺术届的另一个朱自清。”

周屿面无表情盯他一眼，转身回班。

“伤自尊了？”

“哎我开玩笑的啊，你等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