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与人结伴前,燕归常常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地游走世间各处,若路遇不平,便拔刀相助,事了后,拂衣而去,深藏功与名,对一些热闹之事从不过多关注。
只是如今,因为某人,他无法避免地“被迫”改变。
燕归回头,红衣少年郎立于原地,端的是风华正茂,光彩夺目,眉眼间是藏不住的意气风发,此刻,他隔着喧嚣的人群,明亮的眸子,无声地诉说着内心的想法——想凑热闹。
燕归瞧向他头顶的牌匾——水云间,与之有关的记忆随之翻出。
一个专门举办拍卖会的地方,规则很简单,公开竞价、价高者得。
想来也不会耽误多少时间,燕归重新返回他身边,如他愿道:“进去吧。”
神无暄和的心情霎时飘飘然,“阿归,你真好!”
拍卖会,燕归之前虽有听闻,但从未参加过。
至于原因是什么?
第一他很穷。
第二他家很穷。
第三他师门也很穷。
一直穷得稳定,穷得规律,这种地方,自然没有必要去。
拍卖台上,姿态优雅,学识渊博的拍卖师正在滔滔不绝地介绍一幅画。
台下的人听了,具是一幅大彻大悟、心服口服的表情,频频点头。
而在人群中,有一个人的表情格外不同。
燕归一脸冷漠,眼神中满是不解。
洁白的画纸,配上几点大小不一的墨点,一团毫无规律的墨线,竟然组成了拍卖师口中的旷世奇作。
最终,这幅画以三百两银子的价钱被人收入囊中。
燕归的眼神转为了震惊,再后来,他不禁开始默默思考自己这么做的可能性。
神无暄和对这幅画没什么兴趣,身侧人不断变化的神色被他纳入眼底,他忍俊不禁道:“阿归,你若有看上的,不用担心钱财。”
燕归摇头,坚决地回答:“多谢好意,我不需要。”
“诸位,接下来是本次拍卖会的压轴宝物。”
因为上幅画,燕归不免对这个“压轴宝物”产生了好奇,想看看到底会是一个什么东西。
红布被人掀开,露出宝物的真面目。
一枚簪子。
一枚好看的簪子。
燕归看了两眼,得出了结论。
簪子的材质他看不出是什么,晶莹剔透的蓝色,折射出四溢的光彩,像是泉水凝结而成,造型简单中带着独特,簪首分叉开来,像是燕子的尾巴。
“蓝田玉!”
有人惊呼。
蓝田玉是什么?
燕归不自觉地皱眉。
“原产于天山池中,触之生温,能驱邪护体,定心安神,因为道路险阻,取之不易,极少有人知道。”
神无暄和像是能听到他的心声,下一秒开口解释。
原来如此。
燕归又多看了两眼,看来确实是个宝物。
“这是蓝田玉制成的燕尾簪,世上仅此一件,起拍价,一百两黄金。”
听到价格的一瞬间,大厅安静了不少。
燕归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原谅他一直是个穷鬼,想不到这块玉做的簪子竟然值这么多钱。
而让他更想不到的是,这枚簪子,十分抢手。
男子高高在上的声音响起,语调上扬,透露出势在必得的自信。
“我出两百两。”
他一下子翻了一倍,这让一些原本看中的人,只能含泪放弃。
就在他洋洋得意之时,一名女子的声音响起:“三百两。”
“三百五十两。”男子加价。
女子不愿放弃,“四百两。”
“四百五十两。”男子咬牙继续。
女子:“五百两。”
二人你追我赶,燕归从他们的对视中看出了火花。
拍卖师笑开了花,“现在这位姑娘出五百两黄金,还有加价的吗?”
男子脸色铁青,终是不甘不愿的放弃,不再出声。
女子暗送一口气。
拍卖师见没了动静,“既然如此——”
神无暄和举起一根手指,从容不破地打断他的话,“一千两。”
这三个字如同一道惊雷落下,众人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望向声音的主人。
等真正看清后,又倒吸了第二口凉气。
这打扮,一看就有实力。
燕归下意识扭头,确认真是自己身后的人喊得,神色中带着明显的诧异,他总觉得即使这枚玉做得簪子再稀有,他若是想要,恐怕也会早早得到了。
神无暄和冲他笑了笑。
拍卖师笑得合不拢嘴,“成交。”
神无暄和去拿簪子时,燕归特意看了一眼刚才那名女子,却只看到一个充满怒气的背影。
拍卖会结束,两人从里面出来。
神无暄和手里拿着簪子,心情愉悦地喊道:“阿归。”
没等到燕归回应,反而等来了另一道声音。
“你们站住。”
是刚才那名女子。
燕归停下脚步欲转身。
神无暄和摇头,示意他不用管。
女子见状,跳到二人面前,张开手臂,“不准走。”
她神色别扭,“我很喜欢这枚簪子,你能不能卖给我?”
愉悦地心情被人破坏,神无暄和没好气道:“不卖。”
女子可怜兮兮:“求求你了。”
她知道自己生得好,以往这一招总是无往不利。
不料这次踢到了铁板。
神无暄和重复道:“不卖。”
女子嚎啕大哭,“呜呜呜呜呜,你太欺负人了,我都这么求你了,明明是我先抢到的。”
神无暄和铁石心肠,不为所动。
“不卖就是不卖,烦请注意言辞,这是拍卖会,价高者得,什么叫你先抢到的?再说,你当时怎么不跟着加价?”
女子哽咽,泪眼朦胧,“我加价了,你就不会抢了吗?”
神无暄理所当然地说:“不会。”
他看中的东西,从不会让给别人。
女子哭得更大声,期间还偷偷睁开一只眼睛瞄向二人,不料直接对上一双清冷的眸子,仿佛把她所有的心思都看透了。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燕归拉了拉神无暄和的衣袖,安抚住他的不耐烦,“姑娘莫要无理取闹,他现在既是这簪子的主人,若他不想卖,你强求不得,我们还要赶路,不想浪费时间。”
燕归自认为是在好言劝说,但在神无暄和听来,却带着别的意思。
阿归在为了我威胁别人......
不知怎的,燕归莫名觉得心里有点发毛。
他对上神无暄和令他形容不出的眼神。
女子的眼泪收放自如,等燕归再看她时,她表情自然,像是从未哭过,飒爽抱拳道:“算了算了,先说一声抱歉,实在是我太喜欢这枚簪子,这才出此下策。”
“既然公子都这么说了,我也不会胡搅蛮缠,我叫九月,公子能否告知姓名?相逢即是缘,就当交个朋友。”
“不行。”神无暄和率先脱口而出,他护犊子似的将燕归挡住,防备道:“阿归,谁知道她有什么目的,咱们还是快赶路吧。”
燕归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只能点点头。
九月眼神微眯,像是看出了什么,她摇摇头,神情惋惜。
“罢了罢了,走了走了。”
等女子离开后。
“走吧。”燕归道。
神无暄和并未动作,他伸出握住簪子的手,缓缓摊开,眼神中带着藏不住的期待与温柔,“阿归,送给你。”
“送给我?”
燕归愣住,无缘无故,这人为什么要把刚到手的玉簪送给他?
神无暄和道:“还记得我们初遇时,你的发簪不小心被我打落,我见上面有一条裂缝,所以一直想还你一个,现在我找到了。”
燕归明白了原因。
但这簪子上的裂缝,并不是那次摔裂的,只是他戴得久了,自然而然裂开的。木簪的来历非常普通,是他随手在一个小摊上买的,摊子的主人是个老人,年纪很大,卖得簪子也很便宜,只花了六个铜板,与他手上的想比,根本不值一提。
燕归拒绝,“不用,上面的裂缝不是你摔的,很早就存在了,况且我的木簪还能用,这玉簪你不是喜欢吗,好好收着吧。”
神无暄和却不容他拒绝,“阿归,我是喜欢这枚簪子,但我喜欢的原因只是觉得与你相配,想要送给你,这才将它拍下来。”
世界突然变得安静,一阵风吹过,似火的发带吸引了燕归的注意力,缠绕着,舞动着,牵动着——他的心。
燕归再次拒绝,“真的不用。”
但这次的回答由于少了一份坚决,以至于显得那么犹豫。
神无暄和贯来会在某人面前装可怜,也贯来会撒娇。
“不过是一枚簪子而已,阿归收下吧。你不收,我会伤心,我知道,阿归不会忍心让我伤心的。”
燕归觉得他们现在太奇怪了。
说的话很奇怪。
争论的事很奇怪。
心跳动得很奇怪。
......
总之,有太多让他感到奇怪的地方。
燕归不说话,神无暄和默认他同意了。
他拉起燕归的一只手,霸道地将发簪放上去。
“阿归快带上试试看,看合不合适?”
温热的手掌,略带潮意,原来心绪不平的,不只他一个人。
燕归抬手拔下跟随他多年的木簪,在神无暄和的注视下,用玉簪重新挽好。
一如神无暄和预想的那样,果真是极为适配。
他目露欣赏,笑眯眯地说;“阿归真好看。”
燕归抬手捂住心脏。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心跳得越来越快。
他这是怎么了?
“好了,那我们走吧。”
燕归现在如同被人控制,机械地跟他往前走。
开头有一句话,化用李白的诗——《侠客行》。
原句: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九月:啧啧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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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玉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