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训之时 第46章 淬炼后的锋芒与新的门槛

成功解决性能抖动问题，像一道分水岭。

周予安仿佛经历了一次精神上的淬火，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内敛而沉稳的光芒。他不再是被动接受任务的执行者，而是真正开始以“负责人”的姿态，主导着东南区域节点的部署和优化工作。

与甲方工程师的沟通变得顺畅起来。他前期扎实的准备、严谨的态度，以及最终独立解决关键问题的能力，赢得了对方的尊重。会议上，他发言条理清晰，能够精准地把握技术要点和项目风险，提出切实可行的方案。那种超越年龄的沉稳和专业，让之前对他抱有疑虑的工程师们也渐渐收起了轻视。

他将从陆止安那里学到的极致效率准则应用到了项目管理中，制定出详细到小时的任务排期和风险预案，并严格执行。项目进度不仅追回了延误，甚至比原计划略有提前。这种掌控力带来的成就感，是以往任何代码上的突破都无法比拟的。

陆止安依旧沉默地关注着一切。他不再通过内部通讯发送提示，但周予安能感觉到，自己提交的每一份进度报告、每一次会议纪要，陆止安都会仔细审阅。偶尔，在周予安做出某个关键决策后，会收到陆止安言简意赅的回复：“可。” 或者，“注意第三方库版本兼容性。”

这种极其吝啬的反馈，却成了周予安最重要的定心丸。他知道，自己的方向没有偏离陆止安设定的轨道。

一个月后，东南区域节点提前三天完成全部部署和初步优化，各项性能指标均达到或超过预期。“星海”项目总部发来了表扬邮件，特别肯定了周予安的表现。

项目阶段性成功的喜悦，像微弱的暖流，短暂地驱散了周予安心头的寒意。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凭借自己的能力，确实可以做到一些事情，可以赢得外界的认可。这种认可，与陆止安那种冰冷的“可”不同，带着世俗的温度，让他那颗被规训得近乎麻木的心，有了一丝微弱的悸动。

然而，这种短暂的轻松，很快就被陆止安新的安排打破了。

“节点稳定运行一周后，交接给运维团队。”陆止安在实验室里，语气平淡地宣布，“你的下一个任务，是独立完成一篇基于本项目实践的技术长文，目标是顶会。”

周予安正在整理项目文档的手指顿住了。独立完成？顶会？这比负责项目节点又提升了一个巨大的量级。这意味着他需要从工程实践提炼出具有普遍意义的学术贡献，构建严密的理论框架，并经受住全球顶尖学者的匿名评审。

这几乎是一个博士生的毕业要求了。

“选题方向和数据权限我会给你。”陆止安仿佛没有看到他眼中的震惊，继续道，“但核心论点的确立、方法的设计、论文的撰写，全部由你独立完成。我不会提供具体指导，只会在最终投稿前进行一次审阅。”

周予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狂喜和恐慌同时攫住了他。狂喜于被赋予如此重大的信任和机会；恐慌于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以及陆止安那句“不会提供具体指导”带来的孤立无援感。

“有问题？”陆止安看向他，目光深邃。

“……没有。”周予安最终低下头，低声回答。他知道，这不是商量，而是命令。他又一次被推到了悬崖边，这一次，连那根若隐若现的藤蔓也消失了。

陆止安点了点头，将一份厚厚的资料放在他桌上，然后便不再多言。

周予安拿起那份资料，感觉重若千钧。他明白，这是陆止安为他设置的又一个、更高也更残酷的门槛。跨过去，或许真能触摸到那个所谓的“巅峰”；跨不过去，之前所有的努力和成长，都可能被重新评估，甚至归零。

他没有退路。

接下来的日子，周予安再次进入了废寝忘食的状态。但这一次，与之前被压力驱动的疯狂不同，他更多了一种沉静和专注。他像一名孤独的探矿者，在陆止安划定的巨大矿脉中，艰难地寻找着那颗足以点亮顶会的学术钻石。

他常常对着满屏的文献和数据一坐就是一天，眉头紧锁，反复推敲。遇到瓶颈时，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焦虑不堪，而是学会了停下来，整理思路，从更基础的理论中寻找灵感。那种被陆止安植入骨髓的独立思考能力，在这种极端环境下，被逼迫到了极致。

陆止安果然如他所说，没有提供任何具体指导。他像一座遥远的灯塔，光芒清晰，却隔着惊涛骇浪。周予安只能依靠自己，在黑暗中摸索前行。

偶尔，在实验室深夜的寂静中，周予安从繁重的思考中抬起头，会看到陆止安依旧在工作的侧影。两人之间没有交流，只有键盘声和书页翻动的声音。但这种无声的陪伴，在这种极度孤独的攻坚阶段，却成了一种奇异的支撑。

周予安意识到，陆止安正在用最残酷的方式，逼他长出属于自己的翅膀。这个过程痛苦而漫长，但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变得强大和独立。

淬炼仍在继续。锋芒渐露的背后，是更深层的孤独与成长。而那个执锤的人，始终在不远处，冷静地观察着火焰的温度和材料的变形，等待着最终成型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