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谁?”林疏马上问道。
宋玉却道:“不……不记得了。”
林疏叹了口气,转而道:“我来其实并不是为了找你,而是为了找她,如果你曾看见过,希望你告诉我她在哪里。”
宋玉结结巴巴道:“我……我不知道,我很久没见过她了。”
林疏问道:“你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哪里?”
宋玉道:“做梦的时候。”
“……”林疏只能报以礼貌微笑,并在心里疯狂吐槽。
怕自己心里的怒音表现到脸上,林疏便带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打量一下四周,就瞧见点燃的线香顶端,正有一小截香灰跌落下来。
他便随口道:“我可以给老太太上炷香吗?”
捏一把供给死人的香灰,也是可以沟通到死者的,就省去了林疏借东西归还的麻烦。
他只是临时起意,宋玉却马上摇头,嘴唇嗫嚅着,像是想找个借口却找不到。
林疏仔仔细细打量他的神情,知道这厮绝对有害怕他知道的事藏在心里。
林疏便道出了来此的最后一个目的:“请问,有没有陈璧兰女士生前用过的东西?我借用一下,用完会还给你。”
宋玉立刻道:“没有了,都丢掉了。我老婆嫌她的东西有味道,所以……”
好吧。林疏只得起身,准备告别。
临走前他又看了一眼那香炉,思索着让姬悬月进来偷一把灰的可能性……
却发现那灵位前面,香炉落下的香灰全不见了。
但宋玉的太太并没有过来擦过供桌。
林疏心中一动,然面上不显,只起身道:“那不打扰了,我先走了。”
走到门口,他转身,掏出一张三角符,一张名片,放在了宋玉家的鞋柜上,并笑道:“符纸是镇宅驱邪的,名片上面有我的电话,如果有问题,可以联系我。”
说完,他就离开了。
他先是下了楼,然后在单元门口停了一会儿。
这种老小区的院子里有很多老年人在打牌和下棋,林疏观察了一会儿,拖着姬悬月去看一群老太太斗地主。
在他的驱使下,姬悬月不得不翻着白眼绕到另一边帮林疏看牌,然后偷偷报给他。
林疏靠着这个外挂,成功帮自己身前的老富婆连赢三局。周围的老太太顿时嘘声一片,管林疏叫小赌神,让他自己下场。
于是三分钟后林疏又把老富婆们的买菜钱赢光了,但紧接着就挨个还了回去。
“我不是来打牌的,我来打听点事。”林疏一边还钱一边道,“三单元的宋老太太,你们认识吗?”
“什么宋老太太?”老富婆们一愣,“三单元……你说的该不会是去年就死了的兰姐吧?”
“兰姐?”旁边的老富婆怼了怼她的袖子,“兰姐最近不是回来了吗?”
“嗐,别瞎说。”老富婆瞪她一眼,“是小宋病急乱投医了,真是一人走错全家倒霉,他姐夫不是还发某音说了那事?”
林疏一听有戏,马上开始仔细打听。
原来,三单元的陈璧兰,又称兰姐,在去年冬天就去世了,无疾而终,走得很安详。
但是她的孙子不太争气,已经把她留的这套房子给抵押了,又恐怕已经赔了钱,收房子的人都上门过几次。
最近那宋玉又在家里大摆香烛之物,搞得整栋楼烟熏火燎,消防都上门好几次。
老富婆们猜测他们家闹了什么妖,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直到有一天,不止一个人听见宋玉家里传来宋玉和老太太一唱一和吵架的声音。
她们便都暗地里猜测,宋玉恐怕用了什么昏招,把老太太的魂魄弄回来了,可能是要盘问家底呢!
林疏听完了,若有所思,礼貌地跟老富婆们告了别。
先是沟通天地却遍寻不到陈璧兰。
然后是苏太太和宋玉说了一样的谎。
最后,在陈璧兰去世近一年后,宋玉的家里,传出过他和陈璧兰说话的声音。
以及最重要的一点——宋玉家养了金蚕蛊。
能够完成“置换”的、爱干净的金蚕蛊。
林疏知道,这看似是简简单单的一桩逝者回魂案,底下却不知道盘根错节了多少复杂的内情。
他一边寻没人的地方,一边低声跟姬悬月道:“今晚帮我个忙,你要分别去一趟苏穗城和宋玉家里,在确认他们睡着之后,变出实体,找到我白天留下的名片。”
姬悬月道:“他们会留下符和名片吗?说不定已经扔了。”
林疏道:“符他们一定不会留的,但名片,他们一定会留的。我虽然不能进去烧溯灵,但那两张名片上,绘有根据录音芯片的原理绘制的‘窃听符篆’。”
姬悬月:“……”
林疏邪魅一笑:“科技修仙,法力无边。”
姬悬月便笑着应了,在大事上,他不会跟林疏闹脾气。
……然后就见林疏来到了僻静处,伸手摸出了一根银白的头发。
“宋玉家鞋柜上有一把男用的鬃毛梳,”林疏笑道,“借着放名片的机会偷偷薅的,虽然不知道白发是谁的,但总要试一试。”
将白发包进符纸中略感应了一番,林疏露出个意外的表情。
姬悬月忙问:“怎么了?”
林疏回头,直直朝着小区绿化区的一棵树走去。
这棵树枝繁叶茂,长得别提多好,但林疏盯着树看了一会儿,看得浑身发毛。
姬悬月不解道:“你怎么了?”
林疏自言自语道:“我国在1956年开始逐步推行火葬……凡是火葬的人,躯体痕迹和气息都会被一并烧净,自此,追踪符咒只能追到三魂七魄,再追不到墓葬和肉身。”
他弯腰蹲下,将手掌贴在泥土上,喃喃道:“为什么那根白发的主人……竟然在这树下面?”
不,这不可能。林疏反复推演,并多次重复符纸溯源,最终,符咒都指向这棵树。
林疏起身后退了两步,觉得后背开始发凉。
谋杀?藏尸?
若是凡人所为,溯灵是查不到的。林疏心里乱极,接下来恐怕要让警察介入!
至于今晚,姬悬月夜探,他倒要看看宋玉和苏太太到底留着什么没有告诉他。
夜深以后,林疏带着姬悬月出门。
哪怕已经深夜十一点,大学城附近也是热热闹闹,主要是小情侣在街上压马路,还要当街搂搂抱抱、亲亲摸摸。
林疏觉得简直没眼看,但他又不好说什么,尤其他的自行车后座上还坐着姬悬月。
姬悬月瞧着那些男男女女,倒是问了一句:“他们不觉得热吗?”
林疏看着前面搂着亲得难解难分的一对男女,尴尬道:“可能不吧。”
姬悬月道:“我看到你手机上显示,今天38度,他们都是活的,应该会很热才对。”
“……”林疏心想,是啊,不是每个人抱的都是冰凉的厉鬼。
这么一想,他好像还挺占便宜的。
老城区的晚上人少又安静,小区的门卫也在打盹,林疏很轻易就溜进了苏穗城家所在的小区。
单元门锁着,但上面楼梯间有窗户开着,林疏后退两步,在摄像头的死角处轻身爬楼,顺着窗户翻进了楼道。
来到苏穗城家门口,林疏延长了缚灵索,借着放在门里面的名片做“媒介”,将姬悬月成功送进了供奉着保家仙的苏家。
——他本来应该进不去的。
所以说不要轻易留外人的东西在家里,你永远不知道什么东西会成为对方搞事的媒介。
数分钟后,姬悬月借缚灵索化作实体,拿到名片,又同名片一起变为虚无,被林疏带出来。
到宋玉家也是如法炮制,然后林疏手里就有了两张录过音的“窃听符”。
林疏把“名片符”装进口袋,打算带回去慢慢看。
七夕的深夜里,他骑着车,后座带着姬悬月,天空阴沉沉的没有星星。
他在无人的街头穿行,偶尔遇上一对旁若无人的小情侣,倒也给静谧的夜色添了几分活泼。
林疏突然问姬悬月道:“你以前过过七夕吗?”
姬悬月道:“不知道,不记得了。或许没有,因为乞巧节又称为女儿节,跟我们男人没什么关系。”
林疏笑道:“在现在这个时候,七夕又被称为情人节呢。”
姬悬月道:“情人节是指,和喜欢的人一起过节?”
林疏道:“是的。”
姬悬月便笑了笑,不说话了。
情人节,和林疏在一起是很好的。
可他依然记得,林疏倔强地要寻找自己转世的爱人。
无论对方是谁,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会不会爱他。
这样的执着,真的有道理吗?
姬悬月知道自己不该再纠结这个,因为无论林疏喜欢谁,喜欢什么,都与他无关。
于是林疏发现,姬悬月又沉默了。
仿佛一个下午才缓和的关系,不知道怎么莫名其妙又僵住了。
林疏在心中叹息,也只能安慰自己,这未必是坏事。
回到家后,林疏拿出两张名片,分别提取上面留下的“记录”。
苏穗城家一直很安静,到苏穗城下班、孩子放学为止,都没什么对话。反而是九点多临睡前,女孩子小声问:“妈妈,今天晚上还要去见老婆婆吗?”
苏太太则道:“今天不用去了,你可以安心做你喜欢的梦。”
而苏穗城和苏太太临睡前也简单地聊了一会儿白天林疏曾经去过的事,就没有了别的内容。
但宋玉家,却恰好相反。
从时间上估算,在林疏离开宋玉家约几分钟后,宋玉和妻子之间就爆发了剧烈的争吵。
“我是不是告诉过你,别请这种东西回来!”宋太太尖叫着,“现在什么都没了,警察都找上门来了!你让我和孩子以后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