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一摞文件里抽出一张保存得非常好的“婚书”。
林疏接过细看,发现上面的确写了“穆绍棠”和“姬悬月”的名字,八字也都在上面,原来姬悬月是咸丰七年生人,也就是……1857年。
等……等等。
林疏傻眼了,婚书上面要写双方生辰八字、成婚日期,和双方父母的名字啊!
但姬悬月的那半边,没有家慈家严姓甚名谁,只有一个哥哥,叫姬悬羽!
小纪道:“还有一样东西。你让我查姓姬的大户人家,我没查到,但穆家娶老婆有个好习惯,他们会先查清楚女方的家族情况,所以——”
他递给林疏一份影印材料,超小声道:“你先看……慢慢看,千万别着急,这种事就像猜谜语,有一百种可能。”
林疏:“……”
看完后,林疏整个人都不好了。
小纪适时掏出另外的档案盒:“要不,你先出去醒醒脑子?”
林疏眼冒金星,低头一看,是蛊王们的档案。
虽然心中有一万句mmp,但林疏非常有职业素养,他还是先顾了工作。
根据小纪提供的档案,去拜访了住在鹤城的三位蛊王后代。
其中有两位住在灵调局所在的郊区,另一位在市中心。
但经过林疏的走访,他们家都很普通,都是货真价实的普通人——
要看人有没有养金蚕蛊,就看他家里干不干净。
如果犄角旮旯都没有一点灰尘和蛛网,那就要当心了。
因为金蚕蛊是非常爱打扫卫生的蛊虫。
当然,这几位蛊王的后人,家里都很正常,有灰尘,有蛛网。
林疏知道他们都没有继承蛊术,一边唏嘘蛊无传承,一边又觉得扑朔迷离。
到底是谁对那六个人用了置换?
一天跑完,林疏下班到家才有空看看手机,就发现穆迎秋已经回了他微信。
穆迎秋:“去哪儿出差了?我去了一趟鹑城谈生意,已经回来了。周末有空吗?请你喝咖啡。”
林疏对姬悬月招招手:“来看。”
姬悬月凑过来:“他还在跟你联系?”
林疏点点头:“在约我。”
姬悬月便看着林疏的侧脸:“你要去吗?”
林疏沉思片刻,回复穆迎秋道:“周末的事定不下来,到时候再说吧。”
然后林疏看向姬悬月,道:“先不拒绝他,因为我有别的目的,是关于烛台和穆家。我也正有件事要跟你说。”
姬悬月收了笑容,正色道:“是什么事?”
林疏热得一身汗,却没有先去洗澡。他拉着姬悬月在沙发上坐下,道:“我今天抽空去找了小纪,他告诉了我一些事。”
姬悬月道:“关于穆家?”
林疏道:“关于你。”
姬悬月马上正襟危坐。
林疏道:“你还记不记得,你母亲是什么人?”
姬悬月摇头。
林疏道:“那你知道你有个哥哥或者有个妹妹吗?”
姬悬月愣住了,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但我觉得没有。”
林疏回忆起小纪查到的旧档案,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来形容。
他挠了挠头发,道:“可能是这样的,你嫁到穆家,用的是你妹妹的名字。也有可能,你就是姬悬月,但你还有个哥哥。”
姬悬月缓缓道:“你是说,我有可能不叫姬悬月?那我叫什么?”
林疏头顶一团乱麻,他索性道:“这么说吧,我们找到了你和穆绍棠的婚书,根据穆家的记载,姬悬月有一兄一母,但母亲早逝,所以婚书上姬悬月的长辈填的是他哥哥……叫姬悬羽。”
姬悬月怔怔道:“我曾经以为我叫穆羽……难道,我其实是姬悬羽?”
林疏试探着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可能你才是这个兄长,你是替你妹妹姬悬月嫁的?”
姬悬月已经有些混乱了:“如果我是兄长,那我妹妹又去哪儿了?”
林疏道:“这个还没查到……”
姬悬月:“……”
林疏安慰道:“别急别急,都过去了。我提起这些事,是有另一个目的。那个被偷走的烛台——”
姬悬月颔首道:“杀我的凶器。”
林疏点头:“对,小纪查到博物馆有记档,捐献的时候,就是一对。档案一般是不允许有涂改的,但博物馆的入档记录上,本来写的是一对,又划掉,改成一只。”
姬悬月道:“捐完之后又反悔了,拿走过一只?”
林疏道:“我是这么猜的。”
说了半天话,林疏已经有些口渴,他起身去倒水,袖子一甩,他想起那根丝带。
端着杯水回到沙发前,他眼珠乱转,试探着问道:“说起来,你……对于被缚灵索拴着这件事……”
“怎么?”姬悬月还有些心乱如麻,随口道,“栓手腕还不够么,难道你要栓脖子?”
“……”林疏道,“当我没问。接着说烛台的事。”
他打开手机翻出通话记录,播放给姬悬月听。
是他和鹤城民俗博物馆老馆长的通话录音。
里面有两条重要讯息:
1,当年的烛台的确送来一对,但博物馆还没做好记档,穆家三爷就来要走了一只,于是博物馆改了记档。
2,数年后,穆迎秋要走剩余这只烛台的那天,曾经问过老馆长的助手,能不能拍走姬悬月的照片。而且确实拍走了。
林疏道:“我曾经以为,穆迎秋接近你一定有别的目的,但他要拍走姬悬月的照片,证明他根本不知道姬悬月是男是女,长什么样子。”
姬悬月回过味来了,顿时像吞了一只苍蝇一般:“你是说,他接近你是别有目的,接近我只是因为……”
林疏露出尴尬的表情:“是的,只是因为对你产生了……呃……浓厚的兴趣。”
姬悬月:“……”
林疏道:“所以,应该跟他虚与委蛇的人,其实并不是你,而是我。是不是很开心?”
姬悬月:“……”
并没有觉得开心,谢谢。
林疏道:“所以我没有拒绝他的邀约。”
姬悬月无奈道:“就不能用别的办法吗?”
林疏嘬了口水,道:“我现在怀疑那六个男人的死也跟穆迎秋有关。你觉得我还能用什么办法?万一打草惊蛇,他可能直接就跑了。”
姬悬月只好道:“行吧,随便你。反正他是个什么人,你我都清楚。”
林疏觉得讨论这种问题实在尴尬。
再一想到自己曾经计划过的“跟姬悬月说清楚”,就觉得更尴尬了。
姬悬月看着林疏欲言又止的模样,有些狐疑:“你又想说什么?好消息坏消息都可以说,我今天受到的打击够大了。”
名字不是自己的了,性别也不是自己的了。
曾经忍着厌烦去相处的人,原来并没有更深层的目的,对自己仅仅是“那种方面”的另有所图,姬悬月现在整个人都在重组。
林疏马上把那些话咽进肚子里:“没什么了,说完了,我去洗澡。”
小狐狸丢下手机,落荒而逃。
姬悬月看着林疏的背影,觉得很无奈。
他其实能稍微感觉到一点,林疏可能想说一些拒绝他的话。
但林疏没有说。
姬悬月倒并没觉得松了口气,他只觉得脖子上悬着的那把刀,离他更近了点。
……
又挨过了剩余的工作日,林疏逐渐适应了重回现代的节奏。
置换的事林疏一己之力已经解决不了,他将案子递交给了灵协办,林聆看了一会儿,说他会查。
林疏松了口气,继续紧赶慢赶,终于在周末之前,把堆积的案子都处理得差不多了。
周六,林疏一口气睡到中午十一点。
这几天,姬悬月都没有上床来睡觉,都是蜷缩在沙发上。
林疏有心想说清楚,但一直拖拉着没说。
他矛盾极了,明明自己在处理工作的时候行动力超强,从不拖延。
为什么区区谈心,他总是说不出口?
还有那条丝带……他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姬悬月心甘情愿系上。
林疏就这样丧丧的,去赴约了。
穆迎秋约他去上次的那家咖啡厅喝咖啡。
仍是艳阳高照的一天,林疏从冷气充足的出租车里钻出来,连滚带爬钻进冷气充足的咖啡厅。
穆迎秋和以前的每一次一样早到了,他朝林疏招手示意,林疏便走过来,坐在他对面。
“就我一个,穆羽又闭关了。”他率先提起了这位“室友”。
穆迎秋笑了笑:“猜到了,不过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所以……”
“他像个老古董。”林疏不得不替姬悬月找补了几句,然后低头扫码点单。
“不用点,我替你点了。”穆迎秋微笑着按住他的手机。
林疏:“?”
很快,咖啡厅的服务员端来了拿铁。
林疏:“……”
其实他今天想试试卡布奇诺。
但是人家都点了,林疏便耸肩,欣然接受。
反正0是可以心安理得接受1献殷勤的,不管对方有什么目的。
他身后的姬悬月就抱着臂,冷冷斜视。
是的,姬悬月当然来了,只不过,他是贴了抑制阴气的符咒,以鬼魂的方式飘在了林疏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