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沉浸在思想抽离中多长时间,意识渐渐回笼时,江燎感觉手掌心传来阵阵刺痛。
一道深红裂口贯穿掌纹,阴红的鲜血还没冒出,就被刚缠上去的白色纱布吸满,渗透了一层又一层,最终被裹成一团。
疼痛是唤醒意识最有效的办法,何况还是在这样一个随时会面临危险的情况。
纪安终于想起呼吸,后怕的咽了咽口水,脑海中还不断循环播放着刚刚夙隗墨一点犹豫也没有就往江燎身上划刀子的动作。
不知道是刚才呼吸太过于小心的缘故还是什么,纪安又一次感觉到这雾气里的味道有些怪。
“你怎么样?”有了上一次的经历,纪安觉得还是提醒一下比较好,但在那之前,要先问问江燎的状况。
面前的人摇摇头,紧锁得眉头依旧没有放松,唇色还有些发白,神情疲累但还是表示无碍,他尽量稳着气息,说道:“应该是出现了幻觉”
纪安了然似的眨眨眼,“我闻到了,这雾气里面有和昨天一样的味道”
他近乎于耳语似的说,声音放到最小。
出发之前在身上尤其是衣领上撒下的药粉不算少,照理来说他们应该有备无患,但几乎是没多久,甚至比昨天闻的时间还短,纪安就觉得头脑昏沉,眼看下一秒就要倒。
但他实在是想不明白,夙隗墨和江燎为什么一点事都没有。
呼吸困难的那一刻开始,腕上的绳索扯动频率开始增加,短短的绳子一次次的收缩,拉紧,连着的另一只手也在不知不觉中离的越来越近。
手背相触的那一刻,纪安虚脱的脚底一滑,心脏揪紧,眼皮也下意识的紧闭,在慌张中张开的五指伸到半空中,最后被一只苍劲有力的大手抓住。
夙隗墨把人拉过来时,纪安像浮萍一样飘到了夙隗墨的怀里,脑袋一点力道没收的撞到他的胸膛上,咚的一声,撞得纪安脑袋更加发懵。
他眼睫无力的忽闪着,气息一浅一沉,吃力的开始张嘴呼吸。
“感觉怎么样?”夙隗墨把人扶稳了,试探询问。
“这药粉,认真的吗?”这话纪安说的怀疑感满满,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到任何原因了,至于有没有可能是因为虚……他觉得没这个可能。
衣领上的药粉痕迹变得有些浅,可能是雾里水汽的缘故,让药粉融进了布料里。
夙隗墨先一步将纪安衣领扯远了些,没过两秒,他将人在自己身上找了个依靠点,把纪安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
也没打算留着带回去,那件外套被甩手扔的老远,山上的温度此刻算不上冷,就算没了那件外套,纪安暂时也不会觉得冷。
看着已经有些昏沉的纪安,再加上夙隗墨利落的动作,江燎预感不好的皱了皱眉,凑近伸出一只手,也支撑着摇摇欲坠的纪安。
“是药有问题?”江燎几斤肯定的说。
夙隗墨作为一个连伤口都能转移痊愈的人,一些不伤内里的毒是伤不了他的,再加上锻月阁有廖萧玉没日没夜研究药理,所以就算江燎没什么特殊能力,但一般的毒也侵蚀不了他。
但纪安不同,虽然有法器认主,但是目前看来,这法器也像是个未开智的,解决不了这些问题。
雾气太大,方向都已经分不清,在纪安虚弱后明显还有更要浓烈的趋势,他们不能再继续呆在这里。
沉默的两秒时间里,江燎甚至想到了他们一人背一段距离把纪安当挂件似的挂在身上,再没有第二个办法。
反正这山一时半会也下不去,怎么着都得拖着。
正当江燎准备撸起袖子默默干起时,夙隗墨却自顾自的把纪安缓缓请放到地上。
纪安上半身倚在夙隗墨的怀里,这场景怎么看都有点突兀违和,偏偏这还没完,在江燎本就猜不透他想做什么时,目光下,夙隗墨微合着眼,只是浅浅的犹豫一瞬后,就朝着纪安的唇边靠近。
……
……?
江燎瞠目结舌的视线里,夙隗墨竟然拧着眉毛一本正经的凑到纪安的唇上,双唇相抵的那一刻,他明显感觉纪安疑惑的抖了抖睫毛,在短暂的探索后,他骤然睁开了眼。
近距离的四目相对,纪安感觉自己的全身力气都用在了支撑眼皮上,嘴唇上的温热触感瞬间传遍四肢,又一刻不停地向着更深处的脊髓传去。
接着,周身上下开始抑制不住的泛着抖,顾不得自己的脑中是一片空白还是爆炸声遍天响,纪安觉得此刻的自己想砧板鱼肉,任人宰割。
可是他连推开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这样木木的睁大眼睛,一动不动的诧异盯着同样有些悱然的夙隗墨。
哦吼吼……
江燎不要钱似的哼笑声刚刚出来,就又被憋了回去,生怕打扰了这两位的好事。
在人命关天的时候看到这个场面实在是荒唐,但看着夙隗墨这个率先主动的人也发出费解神情时,江燎的猜测才朝着正常的方向发展。
伤口转移的前提是要他接触到伤口,上次帮沈烬治愈也是一样的,好在他是伤在背上,接触到后颈也相对简单,但这次,纪安中毒所在是内里。
这时候江燎才明白,刚才夙隗墨犹豫的那几秒是在干什么了。
他在找能够帮忙转移毒状的凭借。
整个过程大致持续了几分钟,在场所有人都没有心情去关注这个问题。纪安只觉得自己的知觉正在慢慢恢复,等到终于神清气爽时,他才慢慢抬起手,戳了戳夙隗墨的手臂。
“唔……”
双唇若即若离,刚找到空隙出声,下一秒就又被合上。
好在夙隗墨没有逗他的意思,一心一意全放在救人上,看着纪安连眨眼都变得坚实有力后,主动向后撤了两步远。
一瞬间的静寂和无边不止的尴尬悄悄地在几人之间蔓延,纪安还坐在地上,眼神躲避的看地看雾,心想这雾的颜色可真浓啊。
“那个……”上一秒刚出声,下一秒就忘自己开过口。
他机械式的晃着头,直到快要一百八十度把自己的颈椎转折才肯作罢,扭过头来的瞬间,又好巧不巧的和隔岸观火的江燎对上视线,尬的他想满地找头。
论程度,这相当于在办公室谈论老板有没有情人的时候刚好被老板本人撞见。
不知道为什么,办公室这个词出来的时候,纪安觉得有些遥远的久违。
霎时的怔愣过后,纪安扶着地面站起,视线还是对夙隗墨有所规避,但手腕上相连的绳子没解,依旧虚耷耷的垂在半空中。
“现在看来,这村子里无人可信”等人缓过劲来,江燎淡淡开口。
他们的大意导致纪安深陷危险,而这样的事不能再有下一次。
环视四周,看着仅凭人力无法驱散的迷雾,夙隗墨垂眼,动了动没被绑着的那只手的五指,指尖展开,手腕小幅度的转了转。
一道荧荧蓝光忽的闪现。
幽澜鞭作为夙隗墨的法器,此刻早已蠢蠢欲动,迫不及待地想出来,可他刚冒了个头,身上那尤为引人的蓝光便不听使唤的自己淡了下去。
主人站在原地还没动,作为法器的它就已经暴躁的开始试了一次又一次了,滋滋电流声不间断的响着,力气大到就连夙隗墨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左右的在半空中晃动。
纪安操控着自己的目光左转右转,一会看看手一会又看看夙隗墨的眼色,看不懂他在干什么。
一旁的江燎无奈撇撇嘴,摇着头就转过身去,正当纪安以为他要特立独行自己走的时候,一个几厘米树枝大小的金属小圆棍从他背后飞起,飞速的变大,悬在了江燎的正前方。
那是锏……
迄今为止才出现过第二次的魂诀锏。
冰凉冷硬的粗长金属缓慢的开始转动,速度越来越快,直到看不到他准确的边,只能望见由它织成的一团虚圆,紧接着,魂诀锏整身横过来,以他们为中心甩尾一扫,将方圆大概十几米的雾气一扫而空,清晰可见。
在纪安迟迟都没接受的惊愕眼神中,魂诀锏归于原位,隐进江燎的后颈。
而夙隗墨的手腕也终于死心了似的回归安静,一点声音也不出了。
他们第一次看清半山腰之上的山林地面,这里湿腐烂叶更多,加剧了脚下打滑的程度,错落长成的大树上几乎都没有逃过野兽的爪牙,树身上全是深厚的抓痕。
大概是因为魂诀锏的缘故,现在他们像是在一个结界里,不管往哪里走,那雾气都不敢靠的太近。
只是既然远处是雾,那这随之升上来的恶臭味道又是从哪里来。
纪安捂了捂自己接连受罪的鼻子,呼吸再一次变得浅短。
另外两人自然也是闻到了,前进的速度慢了下来,甚至当即蹲下,寻找着异味来源。
这对他们来说再熟悉不过。浓稠血液在得不到散发的情况下,在这晨晚湿冷温差较大的环境里慢慢滋生,味道当然不好闻。
树叶不知道褪了几层,表面上的血渍已然不见了,这味道能这么明显,说明血液存在的时间已经不短。
江燎随手捡了个看起来还算坚实的树枝,一片挨着一片的在地上扒了扒。
蹲着的姿势不好往前走,他只好一点一点的往前挪动,同样是这个姿势的夙隗墨让纪安不得不也弯下腰,呈现半蹲的姿态。
视线范围受阻,那条明显是个小路的地方基本已经被扒了个遍,眼看痕迹越来越浅,夙隗墨丢掉手上的树棍,拧着的眉毛在抬头的一瞬间骤然松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