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密林的晨雾裹着腐叶与硝烟未散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萧毅的作战靴尖刚碾过一丛带着露水的毒草,人已如蓄势已久的猎豹骤然扑出!左手精准格开毒贩反手刺来的匕首,右臂顺势锁喉下压。就在制服对方的瞬间,他左臂为格挡而猛地撞在身旁的树干上,肩关节处传来一阵清晰的撕裂痛感。
“砰!”一声闷响,他将对方那张惊愕扭曲的脸狠狠按进湿漉漉的泥地里。手铐“咔嗒”锁死。
“萧队,人赃俱齐!现场已封锁!”战友的汇报声穿透厚重的雾霭。
萧毅站起身,左臂不自然地垂着,额角渗出的细汗与林间的雾气混在一起。简单的战场包扎后,他依旧带领小队,押解着俘虏,撤离了这片光线难以透入的绿色迷宫。
任务收尾,所有队员被直接送往位于省城的军区总医院,进行例行体检与伤情处理。这是猎鹰特战旅的规矩,也是对这群利刃最好的保护。
消毒水的气味取代了丛林里的腐朽。专家会诊的结果比预想的稍重:左肩韧带陈旧伤基础上急性拉伤,伴有局部撕裂,需强制休养与系统康复。
病房门被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肩章上的将星在病房的灯光下敛去了锋芒。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猎鹰特战旅的旅长,周建国。
他没看萧毅,先拿起床尾的医嘱和影像报告,扫了几眼,然后才没好气地甩了回去。
“听见没?韧带撕裂!旧伤叠新伤!萧毅,你这胳膊是真不打算要了?”
萧毅从病床上站起身,立正:“报告,没那么严重,不影响……”
“放屁!”周旅长直接打断,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在别人那儿可能不影响,在你这儿,就是‘轻伤不下火线’的借口!我跟你爹当年在战场上,就是像你这样不在乎,才落下一身病根!怎么,你想把我们俩受过的罪都再尝一遍?”
萧毅沉默。这种时候,任何辩解都是徒劳。
周旅长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像极了当年他那头倔驴老爹,火气“噌”地上来,又强压下去。他走到窗边,背着手,语气沉缓下来:
“小子,你二十八了。在我眼里,你不仅是我的兵,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侄子。你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都会满院子跑了,他现在是集团军军长,可提起你,他最操心的不是你的军功,是你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盯着萧毅:“假条,批了。一个月。”
他不给萧毅反驳的机会,继续道:“两个任务。第一,这是命令:配合医生,把这身伤给老子彻底养好,系统的康复训练一步都不能少!”
“第二——”他走到萧毅面前,手指虚点着他,语气是一种属于长辈的、混合着关切与强硬的“命令”,“这是你爹妈,还有我这个当叔叔的,共同交给你的‘最高优先级任务’!”
萧毅心头莫名一跳。
“趁着休假,给老子找个对象!把你个人问题解决了!”周旅长一字一顿,仿佛在部署一场关键战役,“你爹远在军区,鞭长莫及,电话一天三个打到我这儿。你妈更是……唉,我耳朵都快起茧了!我们俩操心你的终身大事,比操心年度演习还上心!”
这突如其来的“任务”直接砸得萧毅愣住了。催婚?从周叔嘴里,以这种“联合命令”的形式下达?
但下一刻,一股难以言喻的、名为“希望”的情绪,在他坚硬的心防上撬开了一道缝隙。他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足够强大、无法被自己内心抗拒的理由,去回到那座城市,去寻找那个人。而现在,这个最完美、最正当的理由,被周叔亲手送到了他面前。
他深吸一口气,挺胸抬头,声音洪亮,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针对第二个任务的微妙回避:
“是!首长!保证完成养伤任务!”
周旅长被他这狡猾的回答气笑了,笑骂着挥挥手:“滚蛋吧!小兔崽子,养好了再归队!看着你就来气。回去代我向你爸问好,告诉他,任务我布置下去了,完不成,让他自己跟他老婆交代去!”
“谢谢首长!”
萧毅敬礼,转身的瞬间,嘴角抑制不住地扬起一个真切而细微的弧度。
他很快办完手续,回到部队宿舍。打开储物柜,从几件便服下,摸出了那个边角磨得发白的旧行李包。包里最内侧的夹层,安静地躺着一个同样磨白的黑色钱包。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开启一个尘封而神圣的仪式,轻轻打开。
钱包的透明夹层里,珍藏着一张颜色微微泛黄的照片。那是高三的春天,在学校那棵老梧桐树下拍的。照片里,穿着蓝白校服的沈亦柔怀里抱着两本书,正微微侧头看向身旁的萧毅,嘴角抿着一丝浅淡却真实的笑意。而那时的萧毅,站得有些僵硬,耳根微红,目光却勇敢地落在她的侧脸上。
他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她柔和的轮廓,喉结滚动,眼底惯有的锋利被汹涌的回忆冲刷得异常柔软。他记得拍照那天,阳光很好,风里有梧桐絮的味道。
十年了。
从高考结束那天起,沈亦柔就像一滴水蒸腾入了云层,他知道她应该就在那片天空下的某个地方,却看不见,也摸不着。
只是,我把她弄丢了。
现在,这段被强制按下的休整期,剥去了所有军务与责任的负累。他终于能够,也必须,抛开一切,用全部的意志与决心,去完成这场搁置了十年的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