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胜的身影消失在廊道的尽头,留下的只有空气中未散的冰冷气息和满地狼藉。
林子站在原地,急促的呼吸渐渐平复,但胸中的怒火与酸楚却如同被点燃的野草,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身上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提醒着她方才那场激烈却无果的战斗。
风拂过她脸上的擦伤,带来细微的刺痛,却远不及心中那股翻腾的怒火与酸楚来得深刻。
焰寿郎一直在不远处沉默地看着,此刻才快步上前,他的眉头依旧紧锁,眼中带着担忧。“林子姐,你的伤……”他伸出手,想扶她一把。
林子微微摆手,示意自己还能坚持。她弯腰,有些吃力地捡起日轮刀,归入鞘中。动作间,牵动了伤口,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我没事。”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浓重的疲惫,“先去找萤野小姐处理一下就好。”她口中的萤野是疗伤部负责医疗的队员。
焰寿郎点点头,与她并肩沉默地走向蝶屋的方向。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一种难以言说的压抑。
“为何不阻止他?”林子忽然低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埋怨,她知道焰寿郎肯定比她更早知晓岩胜的加入。
林子拖着疲惫且伤痕累累的身躯,走在通往疗伤部的寂静小径上。与岩胜的一战,不仅消耗了她的体力,更撕裂了她内心深处某些一直试图压抑的情感。
焰寿郎沉默了片刻,沉声道:“主公大人同意了他的加入。他的实力…毋庸置疑,对目前的鬼杀队而言,是一大助力。而且,”他顿了顿,看向林子,“这是他的选择,如同缘一先生的选择一样。”
提到缘一,林子的心绪更加复杂。是啊,同样是继国家的兄弟,同样加入了鬼杀队。可缘一哥是为了保护挚爱的妻儿,为了保护更多的人,他的强大是为了守护。
而兄长岩胜……他口中的“追求”听起来却如此空洞和自私,只是为了力量本身吗?
想到这里,林子只觉得一股无力感席卷全身,比身上的伤口更让她感到疼痛。
她为遥香嫂嫂和那两个年幼的藏刃和辉政感到心痛,那份同情与不甘几乎要将她淹没。
处理伤口时,萤野小姐动作轻柔,但消毒药水触及伤口时,林子还是忍不住绷紧了肌肉。
她闭上眼,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浮现出缘一抱着侄女儿阳菜,身边坐着安静微笑的小诗和活泼好动的阳太的画面。
那是充满烟火气的、值得用生命去守护的幸福。
他的理由简单而沉重:“为了保护小诗,保护阳太和阳菜,保护所有可能被恶鬼伤害的家庭。我必须变得更强,必须将威胁到他们的根源彻底铲除。”
而岩胜的家……如今只剩下以泪洗面的妻子和俩个失去父亲庇佑的稚子。
同样是追求强大,缘一的强大是为了守护,而岩胜的强大……在林子看来,只是为了自我满足,是极端自私的背叛!
“为什么……为什么兄弟二人,差距会如此之大……”林子低声喃喃,伤口传来的疼痛让她倒吸一口冷气,心中的不甘与对遥香母子的同情几乎要将她淹没。
鬼杀队的道路布满荆棘与死亡,每一日都可能是最后一日,他将家人置于何地?那份所谓的“追求强大”,在家庭的责任与幸福面前,难道就如此重要吗?
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强大”名头,就能狠心割舍下所有温情?
这段时间以来的连番血战早已让她身心俱疲,岩胜的出现更像是一根导火索,引燃了她深埋的倦怠与对安宁的渴望。
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为何岩胜兄長会做出如此决绝的选择。
深夜,万籁俱寂。
林子躺在病榻上,身体上的疼痛和内心的纷扰让她难以入眠。
睡眠并不安稳。罕见的,她梦到了很久很久以前,还是平安京时代的事情。
在辗转反侧中,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罕见地,她梦回了遥远的平安京时代。梦境模糊而温暖,她仿佛又变回了那个需要仰视一切的小女孩,一只温暖而有力的手紧紧牵着她的手。
那是青子姐姐的手。梦境里没有具体的事件,只有一种被守护、被关爱的心安感觉,那是她早已失去的、属于“森林子”的温暖碎片。
那也是在那个动荡年代里,她为数不多的、关于“家”和“安宁”的珍贵记忆。
第二天清晨。
林子从并不沉实的睡梦中醒来,窗外的鸟鸣声清脆悦耳。她怔怔地望着从窗户纸透进来的微光,一时有些恍惚。
阳光依旧明媚,却驱不散她心头的阴霾。
昨晚的梦境太过清晰,让那份早已逝去的温暖仿佛触手可及。她下意识地抬起自己如今的手——这双握刀握得指节粗粝、布满茧子和伤痕的手。
她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出神,这双手,能握紧日轮刀斩杀恶鬼,却抓不住逝去的温情。
“青子姐姐……”林子怀念森青子了,小小的她依赖地攥紧了姐姐的那只手。
突然,阿咧咧,她久违地想来一件遗忘很久的事情:现在所使用的这具躯体,好像是由青子姐姐的遗骸和她自己前世被烧毁身体的骨灰,经由术法结合而成的。
俗话说得好死者入土为安,而她好..像或许挖开了亲姐姐的坟墓耶。
她更疑..似亵渎了青子姐姐的安眠呢。
一股小小的愧疚涌在心头。
林子手合十,口头忏悔说:“对不起,你老安息,作为亲妹妹,我会日日为你祷告,阿—门——”
她在地狱工作时听西方小恶魔说过西方教士,故意模仿他们与气,轻轻在胸前划了个十字。
与此同时,另一边。
焰寿郎在目睹了林子与岩胜那场激烈的冲突后,眉头始终紧锁。
他了解林子的愤怒,思考再三,焰寿郎决定去找继国缘一。他认为缘一有权知道这件事。
他在训练场找到了正在指导一名队员进行基础挥刀练习的缘一。缘一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眼神专注而温和。
“缘一先生。”焰寿郎走上前,恭敬地行礼。
缘一停下指导,看向焰寿郎,微微点头:“炼狱先生,有事吗?”
焰寿郎深吸一口气,神色凝重地开口:“是的。冒昧打扰,是关于林子姐的事情。另外……可能也关乎您的家事。”
缘一的目光微微一动,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昨日,林子小姐与主公汇报完任务后,在总部遇到了岩胜先生。”焰寿郎仔细观察着缘一的表情。
果然,缘一在听到关于兄长的消息时,那古井无波的眼眸中,总是会泛起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
焰寿郎继续道:“林子姐情绪非常激动。指责他抛家弃子……之后,两人发生了激烈的战斗。”
他简略但清晰地描述了战斗的经过,包括两人感情的碰撞,以及最终两败俱伤的结果。
“……最终,那位岩胜先生离开了。林子小姐虽然愤怒不甘,但也受了些伤,现已前往找萤野小姐治疗。”
焰寿郎说完,补充道,“我无意窥探您的私事,但认为此事您应当知晓。”
缘一沉默地听着,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但周围的气息似乎变得更为沉静,一种无形的压力缓缓弥漫开来。
他放在日轮刀刀柄上的手,无意识地收紧了些。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我明白了。非常感谢你告诉我这些,炼狱先生。”
他抬起头,目光望向蝶屋的方向,又似乎穿透了时空,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兄长他……果然还是走上了这条路。”缘一的语气里听不出是失望,是悲伤,还是早已预料到的了然,“为了追求他心中的‘强’,甚至不惜于此……”
焰寿郎看着缘一,这位被誉为鬼杀队最高战力的剑士,此刻身上流露出一种罕见的、属于“人”的怅惘。
“需要我做些什么吗?”焰寿郎问道。
缘一摇了摇头:“不必。这是继国家的事情。再次感谢你,炼狱先生。”
他向焰寿郎微微颔首,然后转身,缓步离开训练场。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如松,却仿佛背负上了更多看不见的重量。
兄长的执念,林子的愤怒,家族的变故,还有那遥远家中等待着的妻儿……这一切,都需要他去面对和理解。
而此刻的林子,在处理完伤口后,正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思考着如何将主公的指令传达下去,如何应对日益强大的恶鬼。
个人的情感纠葛必须暂时放在一边,作为柱,她有更重要的责任。
她拿起笔,准备书写给鬼杀队员们的警示文书,但笔尖悬在纸上方,久久未能落下。窗外阳光正好,却无法完全驱散她心底因岩胜的出现和昨日的梦境而笼罩的阴霾。
未来的路,似乎变得更加迷雾重重,挑战也更加严峻了。但她知道,自己必须走下去,为了逝去的亲人,也为了还在遭受苦难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