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哭 第38章 一个寻常梦

这是一个梦，柳相歌想。

柳相歌站在一片白茫之上，岸边黑色的枯树无声，天空、远方是一望无际的白，而他的面前，则是一个面容恬静的女子，杏眼紧闭，衣着朴素，一身白衣，柔似柳，柳相歌朝那人道：“偷月姑娘。”

阴偷月颔首，她道：“多谢柳公子出手相助，否则这仇偷月不知何时得报。柳公子此番大恩，偷月无以为报……”

柳相歌急忙伸手扶住阴偷月，他道：“别，偷月姑娘，在下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何况，此事也不全是我的功劳。不必行此大礼，在下实在受不起。”

“不是的，若非柳公子……”阴偷月摇头，心知若非看在柳公子的面上，否则那两位可不会有此好心出手相助，“柳公子此恩，偷月永世难忘。只是偷月魂魄维持不了多久了，柳公子，这是阴家祖传的傀儡台。”

阴偷月手上拿着的正是之前那个匣子，木头所制成的匣子在其顶上嵌着一枚黄晶，四侧纹路似一种药草，柳相歌只觉得眼熟，却又说不出什么所以然。

她解释道：“红线乃傀儡台的器灵，柳公子有所不知，傀儡台传承千年，其中更是承载了数万亡魂，衍生出无数幻境。如今，器灵已亡，其主身故，万千魂灵已然投胎，如今的傀儡台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法器。柳公子，你就将它收下罢。偷月斗胆推测，柳公子所修乃符道，符道一门，难上加难，有了外物傍身，柳公子也能够有多一层保障。再者，若是傀儡台流落到不轨之人手下，那歹人重新炼制傀儡台，再利用傀儡台行伤天害理之事，只怕偷月九泉之下不得安宁。”

柳相歌闻言，也不再推拒，他从阴偷月手里将匣子接过，道：“多谢偷月姑娘了，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阴偷月这时才莞尔，她示意柳相歌看着一处，解释道：“柳公子，此处乃傀儡台一处幻境。红线消亡前曾经告诉我，她同你做了一个交易，她欠你一梦。如今，且让我如你所愿，给你一个结局罢。柳公子，你一直往那处走，不要停下，不要回头，一直往前走，你所要的结局就在那。”

柳相歌依言，一直往前走，走了不知多久，他开始跑起来，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好好，这一出简直精妙绝伦。词曲动作皆是别出心裁。当赏！”

“是也，金陵柯家戏班果真名副其实。”

……

“这是何人？来人，来人，快把这两个家伙带下去！”

“哪里来的小孩？如此不知礼数！”

柯想想也不知为何，突然闯到了戏台上，他知晓今日的表演不容有失，此刻，他宛如一只无头苍蝇，失去了目的地，环顾四周，无一人可以依靠，他手心冷汗直出，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

“嘶。”

听到身后的抽气声，柯想想这时才想起什么，他猛地回头，眼里既有回神的喜悦，也有不自觉的依赖，他喃喃：“问柳哥哥。”

问柳蹙眉看着眼前的孩子，随即看了看四周，在看到台下班主，与他对视之间，问柳意识到什么，立马反应过来，他给了柯晃一个眼神。

柯晃意识到他想做什么，面色复杂，今日看客来头不小，他得罪不起他们，今日这戏，更是不能有一点差错。柯晃无可奈何地朝底下徒弟示意，见徒弟明白，柯晃点头，随即聚精会神看着台上，生怕又出了什么差错。天晓得，前一出戏刚结束，底下弟子还未来得及上台，这两个小孩就慌不择路地跑上台去，柯晃心里只道：完了完了，出大乱子了！

随即脚一伸，站在柯想想身前，他面带惊慌，语无伦次道：“贼人高且壮，黑且莽，环顾四周，天地无所依，四处无可躲。小郎君啊小郎君，奴对不起老爷和夫人。”

柯想想反应过来，配合着问柳的唱词，做出举动。这一出戏，叫《糊涂奴》，讲的是一个叫糊涂的小厮带自家哑巴少爷从贼人手下逃脱后流落江湖所经历的一些啼笑皆非之事。故事主要以糊涂奴的视角讲述，以他与哑巴少爷之间的感情为线，自孩童到少年，糊涂奴虽叫糊涂却做事有条不紊，而哑巴少爷虽是哑巴可是手比划的动作一天停不下来。因而，这也是在当朝广受欢迎的一出戏剧。

虽是热门，但柯晃因为戏班里弟子表演缺少那份灵气所以这出戏便从未在金玉台演出过。可如今的情况，唯有这出戏能够解围，柯晃不禁暗道那孩子不仅随机应变能力强，又胆大包天。如今，别无他法，看着台上表演的那两个孩子，听着台下的动静时而惊呼时而喝彩的动静，虽然那孩子天分卓绝，台词功底不差，可在这么多人面前表演到底勉强了些，所幸他那些徒弟个个功底扎实，能够将那孩子的欠缺圆过去，而柯想想，无功无过，如此下来，这一出戏倒也能够看得过去，有头有尾，可圈可点。

戏毕，柯晃刚要上前接人，没走两步，腿一软，险险就要摔倒，所幸一旁的徒弟扶住了他，这一刻，柯晃才惊觉自己后背不知何时起竟然出了一片冷汗，他心道：真是柯家列祖列宗保佑啊！

……

“柯想想！好啊，让你认错，你怎么就睡过去了！菩萨面前还敢不敬，再跪两个时辰。”

柯想想跪在菩萨前，听着柯晃让他再跪两个时辰的话，并没有在意，他只是好奇：“爹，那些人……”

柯晃吹胡子瞪眼，道：“你跪好，不要扭来扭去。这像什么话！”

“爹！”

“好了好了，我戏班里人断不能让人欺负了去。再说了，那孩子还叫我一声师父。师父，师父，不是师傅。如师如父，我断然没有叫那孩子受委屈的道理。邹二这事，没完。”

“太好了，谢谢爹爹！”柯想想兴奋道，或许是太兴奋了罢，眼前的菩萨竟然有两个，他大声道：“爹爹，菩萨保佑，两个菩萨，两个保佑，我要把另一个保佑分给哥哥。”说完，柯想想立即昏了过去。

次日，等他醒来便知晓问柳离开的消息，他不解又难过道：“哥哥……他为什么会离开啊？是想想太会惹麻烦了吗？”

柳离思自然是对昨日前因后果一清二楚，她摸了摸柯想想脑袋，将其拥入怀中，她安慰着已然泪如雨下的柯想想，道：“怎么会？想想没做错什么，想想一直是娘亲的乖宝。想想不哭啊。”

……

柳相歌醒来之时，泪还凝在长睫上，他侧眸就看见了放在床头的木匣子。

章呈风凑近柳相歌，俯身，拭去其睫上坠着的泪珠，心疼道：“可是做了噩梦，怎的哭了呢？”

柳相歌摇摇头，推开章呈风，起身着衣，边穿边道：“没什么，只是一个寻常的梦罢了。呈风兄，接下来我们该出发了吧？说起来，三年前我在桃源镇认识了一个道友，姓月，月凭玉，是亭枫城月家人，也不知此次前去能不能遇上他。对了，还有件事情我有些在意。李原渡说过，村子里有月家人来过，又死在这里，可是引渡之时我却未曾见过戴着月家信物之人。想来感到有些古怪。”

“被引渡的亡魂相貌与死前一致，或许他是月家不受重视的弟子？也或许他的信物早已遗失？他总在他们之中的。”

柳相歌思索一番，赞同道：“但愿如此，呈风兄，我不曾去过城里，到时候还得拜托呈风兄带我游玩一番了。”

听到柳相歌并没有寄希望于月凭玉身上，章呈风眉头稍展，笑道：“这有何难？亭枫城我也去过不少次，到时候定会让想想尽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