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难为 第4章 第四章

文澜和文汐一道进了宫，流程其实她们都是熟的，只是从前有田氏领着，现在是头一遭自己过来罢了。

宫门离太后居住的兴庆宫有一段不短的距离，两人没有品级。不过太后特意赏赐了轿撵，两人不用走着过去。

两人从朱雀门进宫，经过夹城复道，又经过东内苑，最后到达太后所在的兴庆宫。一路上除了往来的宫人，两人并没有遇到什么其他的人。

文澜心中诧异，难道她竟错看了老登？

到了兴庆宫内，自有熟悉的宫人进去通禀，太后很快召见了姐妹俩。以往有田氏在，说话交际主要是田氏来。现在田氏不在，文汐居长，就由她挑头。

文汐有心进宫，也是做过功课的，知道秦太后喜欢调香，寒暄时便提到了，果然引起了秦太后的兴趣。

两人就着香料炮制和香方调配的话题相谈甚欢。看着坐在一旁似是百无聊赖的文澜，文汐心中愈发得意，她解下腰间装香粉的镂空银熏球，对秦太后道：

“太后娘娘，这是臣女闲来无事在家中自制的绿茶香粉，臣女斗胆，想请娘娘品鉴一二。”

秦太后原就是此道的高手，只是她贵为太后，能和她平等交流的人已经很少了。听得文汐的话，一时间也来了兴致，叫人把文汐的香薰球呈了上来。

秦太后旁边的宫人把香薰球打开，验查一番后递到太后面前。

秦太后凑近看了看，轻轻撩起一点香风，笑道：“用了绿茶，薄荷，玉兰，还有沉香对吧？”

“娘娘慧眼！”文汐一脸真诚地赞道。她又不是真的想要考倒太后，选的自然都是容易识别的香料。

“香味清幽雅致，夏日用来倒是相宜。”秦太后品评完，又问旁边的侍女，“秋芳，哀家今年三月里调配的香粉还有吗？”

“回禀太后娘娘，千红醉和春眠深还有的。”

“那就拿两盒过来，请她们小姐妹也品鉴品鉴。”秦太后嘴角噙着笑意，对文汐文澜道，“咱们今天也来个以香会友。”

文汐脸上笑容顿时有些僵硬，调香制香是很花时间的，她没那个耐心，学了些皮毛便撂开了。前段时间临时抱了佛脚，今日不过是纸上谈兵而已。

呈给太后的香粉也是郑氏拿了家里现成的香方找人调配的。她对品香鉴香并不擅长，只是前面侃侃而谈，现在若是水准有失，太后恐怕会对她有些看法。

文澜瞥见文汐神色，心中暗哂。太后那都是上一届宫斗冠军，在她面前玩这种心眼子，这不是纯纯给自己找不自在。而且既然装了样子，别人还没揭穿，自己就先心虚起来，这种心理素质，还干什么坏事啊。

秋芳很快把香粉拿来了，文澜和文汐面前各摆了一盒。盒子不同，里面香粉的颜色也不同。

两人各自品评不同的香粉，看来太后还是给文汐留了些面子。

文澜懒得动手调香制香，但是识香辨香其实是擅长的。她看过香粉的颜色和颗粒，又轻轻嗅闻过味道，对里面所用的香料已然有数。

不过她懒得拆文汐的台，只道：

“娘娘，我是个手笨心拙的，叫我品香那和叫牛弹琴也是差不多。”

太后和身边的宫人都笑了起来，文汐也对文澜的表现也颇为满意。

秦太后笑道：“品香也没什么高深的，不拘什么，说说这香给你的感受就行了。”

文澜思索了片刻：“我觉着这香粉好似比我在天香阁里买的闻着更叫人舒心！”

天香阁是京城有名的香铺，许多达官贵人都会在它那里买熏香，宫中也不乏使用之人。

文澜说完忍不住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不得不告罪道：“臣女刚刚不知怎的突然有些困倦，还请娘娘恕罪。”

秋芳和太后对视了一眼，又齐齐笑了起来，秋芳解释道：“婢子给娘子拿的这香粉是春眠深，原本就有安神助眠的功效。”

文澜这歪打正着逗得秦太后颇为开怀，文澜顿时如临大敌。

她凑近面前的香粉，凝神细嗅，只觉得面前香粉的香味好似春天踏青迎面而来的风，带着花香草香，叫人心旷神怡，却又淡淡的，叫人捉摸不透。

文澜拿的是春眠深，她这里就该是千红醉了。只是表演酒醉她还能勉强一试，这花香醉人要怎么表演文汐却是没有头绪的。只好放弃了模仿文澜的路数。

“这香粉里似是用了杏花，槐花，丁香，还有蔷薇。”文汐绞尽脑汁说了几种可能的香料，又猜测了合香的手法，最后是一番委婉的夸赞之词。

对她的品评，秦太后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然而两人离宫之时，秦太后将之前让她们品鉴的香粉都送给了文澜，文汐这里则赏赐了一套江南进贡的宫粉。

文汐心中颇有些恼恨，贡粉自是珍贵的，但是和太后娘娘亲手做的香粉相比，又不算什么了。文澜这个草包运气未免忒好了些。

一行人经过上林苑，文汐突然听到一阵隐约的马蹄声。能在上林苑纵马的不是皇帝本人，就是他率领的亲卫羽林军了。

文汐想到那封圣旨，心中顿时激动起来。文澜运气再好又如何，也比不过她有个好哥哥。给皇帝做伴读的是文海，为皇帝守边拓土的也是文海。她是文海的亲妹妹，天然就比文澜更亲近皇帝。

“天气炎热，这抬轿的宫人衣帽都汗湿了，这里离宫门也不算太远，我们自己下来走过去吧？”文汐对文澜道。

若是平日，文澜肯定懒得理会文汐，但是文汐这起头轿子坐得好好的，到了上林苑听到马蹄声就要下轿来，这想干什么简直昭然若揭。

她到底收了文老头的东西，不下来做个样子到时候也不好交代，所以还是不情不愿地从轿子上下来了。

文汐和她的侍女走在前面，文澜领着晴空并两个抬轿的宫人落在后面。文汐想叫这些宫人都回去，但是这里毕竟离宫门还有段距离，宫人也怕出岔子吃挂落，还是留了两个人下来。

上林苑草木茂盛，颇为阴凉。两人才走过一个拐角，就见一群人骑着骏马自远处的林间飞驰而来。当先那人穿着一身玄色的衣裳，外面覆盖着软质的黑色皮甲。他们经过一处树林，领头那人突然挽弓射箭，一张巨弓拉得仿佛满月一般，三支弓箭流星一般激射而出，百步之外几支机关控制的人形箭靶应声倒地。

文澜和文汐走的是上面的宫道，下面林间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文汐抓着栏杆，双眼放光，满面红晕。

文澜也被这射术惊艳了一下，不过心中更多的是靴子落地的平静，她就说皇帝那边怎么一点动静没有，原来是搁这儿孔雀开屏呢。

骏马飞驰，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宫道附近，文汐的手帕好巧不巧地就从栏杆那里掉落了出去。微风助力，那帕子朝着领头那人飞去。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领头那人身子在马背上起伏颠簸，恰好就和那帕子擦肩而过。于是那帕子就落在他身后之人的怀中。

众人勒马停了下来，领头的那人被众人簇拥在中间。他双腿轻夹着马腹，端坐在一匹毛色赤红的骏马之上。眉如刀裁，斜飞入鬓。一双俊目黑白分明，眼神锐利有神。鼻如琼柱，口似含朱。在一群以外貌著称的羽林卫里也帅得十分突出。

原来这就是皇帝薛晟啊。文澜仗着众人身份未明，肆无忌惮把人打量了一番，最后下结论，大胤皇室的基因还是不错的。

薛晟旁边站着一个同薛晟有几分相似的少年郎，文汐的帕子就是落在了他的怀中。

他举着马鞭，指着看宫道上的文汐道：“喂，你帕子掉了，你还要是不要？”

这少年郎约摸十六七岁，男生女相，十分美貌，只是配着他的公鸭嗓和嚣张的神色，十分违和。

文汐并不看他，只含羞带怯看了薛晟一眼：“闺中之物，不好轻弃，还劳公子送还。”

这少年郎似是不会看人眼色，听了文汐的话，从腰间的荷包里抓一颗金丸包在手帕里头，朝着文汐和侍女两人扔了过去。

两人唬了一跳，匆忙避让，在地上摔作一团。

少年郎哈哈大笑起来。文汐气得要命，却没有发作。因为这少年名唤秦楚，是秦太后的侄儿，薛晟嫡亲的表弟。

文澜看得分明，虽觉得文汐是自作自受，但是出门在外，多少还要对文家这块招牌维护一二。

她从拐角处走了出来，委屈着一张小脸，对秦楚道：

“你这小娘子，好生无礼，若是不想送还我姐姐的帕子就直说，何苦要作弄人！”

大胤朝有男扮女装的风气，女子外出穿男人服饰十分普遍。文澜十五岁才开始随田氏出门交际，但是出门的次数十分有限，又大部分时间都是跟在田氏身边装蘑菇，认得她的和她认得的人都不多。所以现在把秦楚认作了小娘子，也算是情有可原。

秦楚平生的志向就是做个大将军，又因着长相的缘故最讨厌和女气的形容沾边，这会儿听到文澜称呼他为小娘子，顿时火冒三丈：“你说什么？！”

当即扯着衣裳对文澜嚷道：“叫你看看小爷是男是女！”

文澜拿帕子遮了半边脸，矫揉造作道：“诶呀，怎地青天白日的脱起衣裳来，真是羞煞人！”

“你给小爷下来，我今天非得——”

薛晟看了一眼已经开始撸衣袖要下马约架的秦楚，制止了自家表弟继续丢人，不咸不淡地对文澜道：“表弟无礼，娘子莫怪！”

“罢了，谁叫我是个大度人呢。”文澜也见好就收，捡了地上的帕子和牛眼大的金丸，“这金丸就当是赔罪了。”

“凭什么！”“娘子自便。”秦楚和薛晟话音一道响起，前者在后者的瞪视下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

文澜把帕子塞在文汐侍女手中，示意文汐和自己一道离开。

文汐看着薛晟，不甘心就这样黯然离场，咬了咬牙，袅袅下拜道：“臣女文汐见过皇上！”

文汐叫破了薛晟的身份，给姐妹俩领路的两个的内侍顿时如蒙大赦，跪了下来。他们早在薛晟策马近前时就认出他来，当时打算行礼被薛晟打手势制止了。文澜不得不也装作惊讶的样子屈膝行礼，两个侍女也匆忙跪了下来。

“你认得朕？”薛晟的语气不复之前的平易，带着几分探究。

“臣女天元四年曾送哥哥出征，有幸在城东得见天颜，只是当时离得远，见得并不真切。今日见了陛下也并不敢确认，还是刚刚看到陛下幞头上的云纹才敢确认！”

听文汐谈起文海那次出征，薛晟脸上露出一点怀念的笑容，目光落在文汐脸上：“原来你是文海的妹妹，免礼平身吧。”

“多谢陛下！”文汐压抑住心中的激动，作羞涩状微微低头，露出一段白皙修长的脖颈。

周围的羽林卫眼神也变得揶揄起来，文家封了贵妃的旨意他们都是知道的，还以为文汐就是皇帝选中的贵妃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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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太后面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