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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岛实录[悬疑] 第1章 Chapter001.暴雨将至

作者:林陌桑 分类:科幻灵异 更新时间:2025-06-07 10:48:15 来源:文学城

《诡岛实录》

文/林陌桑

2017年6月26日下午5点半,距离今年第1号台风“安妮”登陆只剩24小时。

渡轮上乘客不多,司潮独自坐在靠窗位置,抬起手腕看看表,神色漠然。

长汐屿是一座位于东海上的孤岛,与陆上通航不便,距最近的千宁县城也需船行三小时,几乎与世隔绝。因台风将至,下午6点后就要停航,司潮乘坐的渡轮是最后一趟。

此时距离渡轮抵达长汐屿,还有不到20分钟。

司潮原本不是她的名字。

她出生于七月初七,属天煞孤星格,命太硬,克父母亲人。

——以前在长汐屿,阿公阿婆们都这么说。

最初她还在娘胎里时,母亲司文澜就曾从后山上摔下来,早产大出血,阿婆们都说孩子要保不住,可她却奇迹般地安然无恙。

有惊无险长到七岁,她又独自一人去西边沙滩玩耍,遇到离岸流,眼看已被卷入浪中,幸亏及时被路人发现得救。

两次大难不死,这阿妹命硬的传言就此蔓延开来。

而她十岁时,所谓的天煞孤星格竟然也真的应验。

旁人都说,她父亲郑延海发现司文澜跟一个小白脸外乡人偷偷私奔,三人拉扯之下,奸夫淫|妇失足坠海。

关于那个潮湿燥热的夏夜,司潮已没有确切记忆。她只记得凌晨迷迷糊糊醒来时,家里空无一人,漫山遍野的蛙鸣仿佛是在齐声恸哭,老宅就跟后来一样,黑暗,死寂,充斥着浓稠而不可名状的诡影。

几个小时后,警笛响彻渔村,红蓝两色的车灯映在墙上,像幼时过年游神的花灯。父亲郑延海被推进警车后座,村民们围在家门口窃窃私语,不时对她指指点点。

睡眼朦胧的司潮本能地意识到,她可能没有家了。

一夜之间,母亲身死,父亲锒铛入狱,她从此沦为孤儿。

汽笛乍然长嘶,司潮猛地回过神来。她不自觉深吸一口气,从海底深处翻涌上来的咸湿腥味瞬间攻入鼻腔,剧烈的冲击力犹如被人迎面打了一拳。

这是记忆中独属于长汐屿的气息。潮湿,晦暗,腥臭,像极某种生物尸体破败腐烂的味道。

船身微微一震,少顷,有人探进头来,操着蹩脚的普通话:“下船了!”

司潮闻言站起身来。将落未落的夕阳自陆地方向漫射而来,晚霞呈现诡异的放射状光芒,海面浮凸出一道金羽跳跃的通路,波峰浪谷仿佛文人水墨群峦画,层叠密布,争涌迭起。

向阳面光芒万丈,逆光处却深暗难测。

司潮拉过身旁座位上的登山包肩带,弯腰负起,动作小心翼翼。防水牛津尼龙面料鼓鼓囊囊,臃肿硕大,像某种吸附在船底的巨型藤壶,甚是扎眼。

去长汐屿的乘客本就稀少,大多是本地村民,她沉默地走过船舱通道,对身边惊起的窃窃私语熟若无觉。

“是她……?”

“她回来做什么?”

“海妃娘娘保佑……可别再害死人呀……”

渡轮稳稳停靠,司潮一步跨到岸上,熟练地侧身躲开船夫伸到胸前的手。

那可不是友善的帮助。她心知肚明。

对方嘿嘿一笑,转而弯腰整理船侧盘踞的缆绳,却仍扭着头,上下打量她。

那眼神她很熟悉。赤|裸裸的,毫不掩饰恶意和觊觎,无处不在的一种窥视。在长汐屿,男人都用这种眼神看女人,尤其是现在岛上已不多见的,年轻女人。

船夫看着看着,很快一愣,不确定地问:“……郑宁潮?”

他五十出头,所剩不多的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仿佛随波飘摇的海草,因长年行船,皮肤被晒得黝黑发亮,泛着锅底般的色泽。

司潮当然也认得他。梁通,当地人都叫船夫梁,一辈子只会开船,十五年前是木舟,现在是渡轮。

何况他们曾是邻居,两家之间只隔一条不到一米的窄巷。

司潮不理会,径直向栈桥外走。

那不是她的名字。过去的郑宁潮已经死在十五年前那个夜里。

正是黄昏时分,众多渔船回港靠岸避险,周遭尽是嘈杂的吆喝声。有人见船夫梁吃瘪,不由放肆调笑。

船夫梁自觉面上挂不住,多少有些恼羞成怒,恨恨地将嘴边烟头甩进海里,背过身去,用方言低声咒骂:“克死爸妈的野孩子,装筋箍,看着就晦气……”

“和她阿妈一样,贱人生的贱种……”

司潮本已经快走出栈桥,猛地停住脚步。

她小心翼翼地放下沉重的登山包,一言不发,轻手轻脚绕回埋头干活的船夫背后。

船夫梁仍在喋喋连骂,后面下船的乘客和其他船上的渔民瞧见,只微笑等着看戏,没人提醒。

司潮上身后仰,肌肉发力,抬腿一脚猛踹上对方的腰。

一声惊叫乍起,船夫梁直直扑进几米开外的海里,猝不及防呛了几口腥咸的水。

“嘴巴不干净,就给我好好洗洗。”司潮低头,开口用方言警告道。

船夫梁狼狈地扑腾转身,呸呸吐出几口咸浊的海水,张嘴就要大骂。始作俑者却已经走远,只余乘客和渔民们哄堂大笑。

司潮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小孩。成年人从不内耗,有仇当场就报。

她若无其事上岸,微微扬起嘴角,想着十五年不说方言,多少有点生涩,不然杀伤力还得加倍。

重新背起登山包,司潮抬头望向这方出生长大的渔村。

这么多年过去,除了时间和海潮的冲刷,几乎没什么人为的变化。文明与富庶的脚步似乎也无法跨越山海天堑,只得止步于崎岖的海岸线。

长汐屿是典型的海山岛,西依东海,东临太平洋。跟闵越其他地方八山一水一分田的地形类似,岛上绝大部分是嶙峋的山石,只给长汐村留下港口边狭长的一道平地。

横亘在司潮眼前的就是唯一的村道,东西走向,还是旧时的石板路,中央的石板早已破碎风化,露出底下斑驳的沙土。

村道一侧,背山面海处错落分布着一些石厝,多以平房和二层小楼为主,也是上世纪留下的老建筑。

海边风大,当地人只能就地取材,用火山岩和花岗岩叠砌咬合筑墙,屋顶盖瓦,弓瓦上再压排石以防风。

如今因临近拆迁,有些石厝的门窗已卸下,仿佛陈年朽旧的尸骨群,张着空洞的眼窝和口嘴。赭灰色外墙颓圮不堪,硕大的朱红“拆”字标记正如死囚脸上的刺黥,触目惊心。

司潮踏上村道,身后犹自传来船夫梁的骂骂咧咧。

长汐屿耕地稀少,当地人多以打渔为生,水性自然绝佳,他倒不至于出什么事。

——水性不好的,都死得早。

村道上有几个渔民路过,瞧见司潮,一个个眼神也像见了鬼。她没有理会,一路只顾向东走。

夕阳犹悬在西边海平面上垂死挣扎,将长汐屿的山廓和石厝都染上昏绯的光晕,像蒙上一层淡淡的血色。

回港的渔船密密麻麻停靠在栈桥两侧,仿佛整齐排列的钢铁坟茔。群飞的海鸟嘲哳长唳,正齐齐北迁避风,远看如同开拔疾行的舰队,白帆点点,唯恐逃之不及。

而孤岛另一侧的东南方向,黑云压坠半边海面,被风撕成碎裂的渔网层叠罩来,既昭示着正在逼近的热带气旋,又仿佛舞台的大幕悬落,静待开场。

暴雨将至,宜早归家。

司潮早已没有家。记忆中称之为“家”的老宅,如今只是长汐村东侧一幢孤零零的石头厝,墙上也已画好“拆”字标记。她找出钥匙开门,老式的木门锁虽然还能开,却关不上。

住在海边,什么东西都坏得快。她倒也不意外,将背后沉硕的登山包小心翼翼放到地上,扯开拉链。

睡袋,工具箱,干粮,饮用水,手电筒,剩下的全是微单、DV、云台等各色摄影器材。

幸好早有准备,她先取出工具箱,三两下利落换好前后门的新锁。

毕竟以她接下来要做的事,不保证自己的安全可不行。

她父亲郑延海是外乡人,流落到长汐屿才算有落脚处,盖出这幢一进两开间的石厝。自十五年前司潮离开后,房子再未住人,处处弥漫着老旧的陈腐霉味,杂草从开裂的花砖缝里探出头,倒长得郁郁葱葱,算是唯一的活物。

天色将晚,老宅又早已停电,司潮开窗通风,找到木桶出门打水,准备先凑合睡一晚。

闽越多敬神,家家户户门前院内都有神龛,供奉着海妃娘娘和一应陪祀,一日三餐饭前都要上香敬拜。此时天光一点点沉没,炊烟和着敬神的香烟袅袅升空,金纸燃烧的灰烬散在潮湿闷热的空气里,如同大雾缭绕整座孤岛。

长汐屿饮食用水全靠地下淡水,只村东西各有一口井。挑水回来时天已全黑,司潮路过船夫梁家,被涌出的滚滚烟雾呛到,不由多看一眼。

院门关得不紧,廊下一盏昏暗的孤灯摇摇晃晃,梁通跪在石板地上,面对神龛虔诚伏地,口中念念有词。她心觉荒谬,摇头无声冷笑,挑水走开。

入夜开始起风涨潮,白垩色的浪沫冲刷着村道外的堤岸,却发出噼里啪啦的击石声。

司潮走在路上听见声音,探头下望,忙取下便携式DV,开机拍摄。原来浪潮里不只有海水,而是裹着密密麻麻的死鱼,翻起的银白肚腹反射着诡异的光。有些求生的鱼拼命涌到岸上,仍在蹦跳挣扎,不多时便声息全无。

鸟兽鱼类长居海上,对即将到来的天灾最是敏感。

长汐屿地处东海,年年都逃不过台风侵扰,每次来袭前夕总有种种异象征兆,渔民都谓之不祥。然而十五年过去,气象预报技术已能提前预警,总归不会像从前那样死人。

司潮拍好一段素材,回到家,将堂屋大致收拾干净,从登山包里取出上船前买好的干粮。端午才过不久,烧肉粽倒也算应季,却远不如记忆中阿妈做得香糯。

其他房间暂时顾不上管,她收拾妥当,直接在堂屋地上铺好带来的睡袋,倒头便睡。

她自然睡不安稳。

旧宅流连着太多过去的幽影,又或许,长汐村的老人说这房子风水不好,也有几分道理。才坐过十几个小时的越洋航班,她疲倦至极,毫无防备地沉沉溺入梦境。

她从高处跌落,坠入深海,却仍在持续下沉。

海平面急剧上涌抬升,节节侵占视野里的天空。她在海底睁开眼,看见城市的霓虹灯垂死闪烁,汽车、高楼沉浮不定,某种不知名怪物冰冷坚硬的鳞片从头顶游过,身躯漆黑如墨,莫可名状的低沉鸣啸响彻灵魂深处。

她认出来,那是水下的洛杉矶。即便逃到太平洋的另一端,她也逃不过被淹没的命运。

司潮猛地坐起身,大口呼吸着窗外涌来的咸湿海风,心口剧烈跳动。背上被汗洗过好几遍,紧贴的衣料像死鱼皮。

夏季天亮得早,凌晨五点,天色已熹微。

她终于得以逃离噩梦的纠缠,却是被屋外莫名的聒噪拯救。

有人大声惊叫,有人低低哀泣,其中还夹杂着刺耳的警笛声,跟当年如出一辙。透过微开的窗,红蓝两色车灯映在堂屋的墙上,仿佛幼时过年游神的花灯。

有一瞬间,司潮不受控制地全身发抖,恍惚间梦中的幻觉似乎卷土重来,她从未苏醒过。

她拍拍脸,强迫自己清醒,挣扎着爬起来开前门。不远处,船夫梁家门口停着一辆警车,人影进进出出,繁杂散乱。

她很快意识到,出事了,而且是大事。

船夫梁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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