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尘 第127章 两条路

楚葵跟着楚正南走进他书房后的密室，楚葵站在密室的中央，打量着四周布满灰尘的书架，楚正南则坐在靠里的书桌前，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楚葵。

这是一件老旧的密室，只有一张书桌和一排书架，书架上面空空如也，落满了灰尘，显然是很久没人用过了，等到楚葵终于打量完四周的景象，一脸平静地看向楚正南时，楚正南忽然笑了：“你还真是长大了。”

楚葵愣了一下，没有接话。

“这件事要是放在以前，你肯定是要跟我大吵大闹的。”楚正南叹了一口气。

楚葵脸色依旧平静，轻声说道：“爹，我只是没有想到，连你都会骗我。”

楚正南摇头苦笑：“你这孩子，还是怪我了。这原本就是宗门辛密，只有几大宗门的老东西才有资格知道，神武门都未必清楚。”

“所以说了半天，到底是什么事？”楚葵开门见山地问道，“我们应该不是来打哑谜的吧？”

“刚夸你两句，又变成老样子了，”楚正南笑了笑，然后收敛起笑容，正色道，“那我就一五一十全部告诉你，然后你再决定要不要去北庄公开自己的身份。”

楚正南见楚葵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便俯身从书桌里面抽出一张信笺，递了过去。

楚葵接过信笺，信封上是一枚银白色的月牙标志，楚葵疑惑道：“这是……幽月谷的标记？”

楚正南点头：“五年前幽月谷寄来的信，也就是你和小尘在幽月谷分开的时候。”

楚葵低头打开信笺，里面的内容基本和楚正南说的一样，值得一提的是，信笺内容还包含了一句“他们找到了那个东西”。

楚葵疑惑抬头，正对上楚正南的眼神，楚正南点头道：“你们找到了当年遗落在百尺涧的半块玉珏，这封信比你更早来到山庄，所以我早就知道你会回来要另外半块，我不说，只是想看你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

楚正南再次从抽屉里拿出一叠信笺递给楚葵：“这些是小尘在幽月谷修炼的进展，我们一直都在关注她，也在关注着你。”

楚葵继续低头一张一张阅读这些信笺，楚正南继续说道：“明面上知道你女子身份的，算上我在内，现在有三个人，一个是你姑姑卿落，另一个便是这个幽月谷谷主，我原本并不打算告诉她，她那个人，年级虽大，但性格有点不靠谱，不过你们自己送上门去了，也只能将她发展为知情者。”

“明面上的人？”楚葵抬起头，立刻捕捉到了楚正南话中的重点。

楚正南点头：“昆仑山掌门古越，蓬莱掌门若晨曦，还有一个名字你应该不陌生，他叫若久。”

楚葵当然对这个名字不陌生，这个人便是背后操纵若久尘的人，更是一切的始作俑者，楚葵诧异道：“他们是一伙的？”

楚正南想了想，说：“你这个问题倒是难到我了，什么叫一伙的？”

楚葵也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作答。

楚正南继续说：“包括幽月谷谷主在内，这四个人都是千年前那场浩劫中活下来的人，只有我是因为继任宗主身份而得知的这些辛密，所以我年轻的时候，也什么都不知道，糊里糊涂的就参与了他们的布局。”

“千年前，魔族突破封印降世，蓬莱便将拥有先天琉璃体血脉的若久，以及三千蓬莱弟子一同送往中原，协助抗敌，”楚正南叹了一口气，“若久来到中原以后，也是按照这个想法执行的，但是一直等到蓬莱弟子几乎丧尽，才被中原大派告知，魔族原本就是不可抵挡的，之所以让他们先抵挡，是因为当时中原的真气量不够。”

楚正南深吸一口气说道：“整个九州的总真气量是恒定不变的，源头就是万年前第一位先天琉璃体大能分列出来的神魂，其中三分之一的真气被锁进了蓬莱地域，外人进不去，而中原的真气也已经被吸收得七七八八了，剩余的真气根本不够支撑一位净尘琉璃体的突破，要先死掉足够多的人，真气反哺大地，然后由他收集世间灵气，突破到净尘琉璃体，再献出全部神魂，用以镇压魔族。”

楚正南看了一眼楚葵，补充道：“跟若久尘现在的处境一样。”

听到这些话，楚葵忍不住拳头捏得喀喀作响，低声道：“所以，他没有答应？”

楚正南笑着说：“难道你会答应？被当成傻子耍了一通，还跟你说人间大义。”

楚葵沉默了一下，随即摇摇头：“如果是我，我不会比若久冷静。所以，他其实是受骗的人，而你们……中原大派，才是幕后黑手？”

“并不是。”楚正南继续摇头，“事实上，战死的并不只有蓬莱的人。”

在楚葵疑惑的目光下，楚正南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之前说过了，三分之一的真气在蓬莱岛，而支撑一位琉璃体大能突破，需要整个九州接近一半的真气，所以不仅仅是蓬莱带来的力量，还有中原各派，自上而下，都死伤殆尽。”

“蓬莱岛主，昆仑掌门，幽月谷主，玄门山主，以及当时的妖皇，共同达成了协议，蓬莱提供琉璃体血脉和三千弟子，其它各派上至掌门下至无尘阶以上修为的全部修真者，全部拉到前线，一直死到真气够了为止。”楚正南继续说道，“事实上一直到若久出逃，真气都还是不够的，因为大多数真气本就掌握在几个掌门手中，所以大家商议后，告知了若久事情真相，打算赴死，可若久只听了一半就跑了。”

楚葵听完，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些陈年旧事。这算误会吗？其实不算。可无论站在谁的角度，她都说不出什么指责的话。

“有的时候，先死反而成了一种幸运，至少什么都不知道，能被后人记住的也只是慷慨赴义。”楚正南说，“这也是为什么各派掌门都默契地隐瞒了真相，不知道真相的时候，大家都在为着击退魔族而英勇战斗，可一旦知道了真相，没有人不希望自己晚一点死，或者……可能不用死了吧？”

见楚葵点头，楚正南又说：“可是这些掌门也并非真的无私，修炼到他们那个程度，本就不容易战死，如果当时真气够了，他们都会是幸存者，这就是等级的差距。这也是为什么诺大的中原，囚不住一个尚未突破的若久，因为大家都是将要赴死的，若久只能自愿。”

楚葵陷入良久的沉默，整件事情好像清晰了，却又陷入了另一个无解的循环，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同一个终点——突破，献祭。别无他选。

“可这些和我的身份有什么关系？”楚葵突然问道。

“这就是后面的事了，”楚正南说，“若久出逃以后，联盟分崩离析，昆仑山原掌门战死，古越是临时被推上去继位的，但没多久他就失踪了，幽月谷谷主见状，也带着弟子回了西境，中原只剩下我们玄门和妖皇带领的妖族战士，还有一群失去了主心骨的昆仑修士。”

“我们原本以为，这样的力量绝对不会是魔族的对手，人妖两族灭绝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楚正南忽然面露怒意，“可直到这个时候我们才发现，传承下来的所谓对抗魔族的唯一办法，或许根本就是错的！”

楚葵一愣，接话道：“你指的是，魔族其实遇强则强，遇弱则弱？”

楚正南看了楚葵一眼，点头：“上次你跟我谈论北境处理方式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也发现了，但你知道的不完整。”

“我们都陷入了一个误区，那就是想要通过修为对抗魔族，或者说消灭、封印魔族，所谓的献祭，其实归根结底还是利用修为，这也是所有人的思维误区。”楚正南伸出右手，明黄色的真气在楚正南指尖闪现，楚葵知道，楚正南是土属性的功法，只不过大多数时候，他所使用的真气都是无色的。

“真气是一个很好用的东西，不是吗？”楚正南看向楚葵，“无论是人还是妖，都依赖真气太久了，久到整个人间都以修为为法，以修为为律，甚至以修为高底来评判是非对错。”

楚葵皱了皱眉，对楚正南突然的感慨有点摸不着头脑：“爹，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有点讨厌真气？”

楚正南笑道：“我也是真气的受益者，怎么会讨厌？真气本身没有对错，但使用真气的人却很难不偏颇，我作为一宗之主，只要是不触及底线的，也很难为一个没有天赋的孩子主持公道，去惩治天赋极佳的苗子，就像当年，我私下和卿落见了多少次面？以门规来论，我们两个都该死掉了，可宗门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正是因为天赋么。”

楚葵反驳道：“可是你们见面，又没伤害到别的人，这是不一样的。”

“那以前因为违反门规而被处死的人又算什么？”楚正南说道，“公平原本就建立在实力的基础之上，因为你的我的女儿，你的身份才得以隐瞒下来。”

楚葵还想说什么，楚正南已经挥手止住了这个话题：“这个不重要了，我想告诉你的是另一件事。”

“当年的联盟溃散，原以为是必死之局，却意外发现了魔族的秘密，为此我们多方查证，才终于抓到了蛛丝马迹。”

“什么蛛丝马迹？”楚葵追问。

楚正南捏了捏拳头，低声道：“这件事还有幕后之人，那群人比玄门山主，比蓬莱岛主、昆仑掌门活得更久，是上古苟活下来的老鼠，而我们所知道的一切对抗魔族的办法，都是他们想让我们知道的。”

“你一定疑惑过，为什么魔族这么大的事，记载却只有寥寥几句话吧？”楚正南说，“因为文字记载本身就容易露馅，而当时的玄门山主，便是在那些书籍中找到了自相矛盾之处，也正因为此，这些书籍现在才只字不存，他们也在不断弥补过失。”

“玄门山主以一人之力斩裂世间阴阳，自断九州传承，为的就是削弱真气的作用，同时聚集起当时剩余的所有力量，在平泽山演了一场自相残杀的戏码，真气溃散，才使得魔族进入沉睡状态，然后借助极北冰地设下封印，只是这件事以后，所有的书籍便被上古的那群老鼠焚毁，而整个九州已经没人能挡得住他们了，只剩下口口相传。”

楚葵皱眉听完楚正南所说，心中再次震惊，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件事的背后还有如此错综复杂的关联，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楚正南缓了一会儿，才说：“现在你应该明白，为什么我不同意你公开身份了吧？”

楚葵有些不确定地问道：“爹，你的意思是说……我的存在，就像是重启，因为阴阳相合，魔族才得以复苏？”

楚正南点头：“是，也不是，你并不是第一个能以女子之身修炼南庄功法的人，在你之前，男子能修炼北庄功法的也不止一个，但这些人都会被杀死，为的就是保证阴阳割裂，不过更重要的原因，还是那因为那时若久尘没有出世，九州承受不起魔族再一次入侵。”

“男子承阳，刚猛有余却缺乏变通，女子承阴，婉转有余却缺乏斗志，看似是各有所长，甚至可以互为补益，但其实每个人本身就是一个完整的个体，阴阳在体内互生，根本就不需要外界补益，更没有这些所谓的界分。”

楚葵终于恍然大悟：“所以，因为阿尘出生了，所以即便是我继续活着，你们也有退路可走，而在这两条封印魔族的路上，我和阿尘，只能活一个，对吗？”

楚正南没有否认：“也算是我的私心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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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两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