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长安见闻录 第31章 第 31 章

宋熙与陶融一马一骡的前往司刑寺，路上见到皇城方向出来的官员，陶融想起自己出门时未与家中人说过去处，今日不知何时才能回家。

于是路上停下来找了个帮闲，给了一些钱让他到郡公府传口信。

宋熙看着他的身影，若有所思。

二人从承天门进了皇城，将坐骑放在了城门口，交由护卫暂行照顾。护卫见到宋中郞将连声应好。

他们直往司刑寺而去，宋熙进门找到小吏一问，便知张获他们带过来那些胡人的去处了。

审理这件西市突发案件的，是司刑寺少卿李居，原本少卿只负责案件详审与复述，但人是宋熙带的金吾卫送过来又身份特殊，李居便接下了这事，亲自查问。

如今李居已经见过使团正使，如今正在正堂查看案情口供，正准备审问。

宋熙到了正堂，便有小吏进去禀报，他带着陶融走进去，微一拱手道了一声好。

坐在正中的司刑寺少卿看着三十出头，他抬手回了一礼：“宋中郞将。”

同在正堂的其他官员，一一起身与他行礼，宋熙直接抬手略过，没有绕弯子直接开口便问道：“李少卿，案情看得如何？”

听到他说话的直白李居还是忍不住一皱眉，作为司刑寺少卿，这半年来他已经与宋熙这个金吾卫中郎将，有了相当多次接触。

虽说他带着金吾卫给他们增加了很多的工作，但正是因为他做的多，也给司刑寺减轻了一些压力，又加快了破案时间。

所以李居看到他的时候，总是心情复杂。

李居目光一转，将注意力放到了陶融的身上，方才人进来时，他就注意到了这年轻道人，最近司刑寺中见了几桩奇闻异事，宋熙前几日才因为卢家的事抓了个僧人进来，今日又见一个道士，他不得不多想。

不知是这位宋中郎将又发现了什么新案件，还是说如今这事，就有怪力乱神之力参与其中？

李居陡然目光凌然。

宋熙不知李少卿所想，向他介绍起自己带来的帮手：“这位陶道长乃陶贤郡公之孙，他师承元清派自小修习道法，近日才回到长安。陶道长能召请魂魄现身，让亡者指出凶手，或重现当时情景，加快破案速度。”

陶融自进来后，便将坐在正中的李少卿细细打量过，他眉眼细长眼神锐利，面上略带倦色，满脸的正直清正，宋熙介绍他后，他抬手一礼：“李少卿，我名为陶融，福生无量天尊。”

李居听了宋熙说的那句，让魂魄现身之后很是不可思议，虽然他见过一些奇人异士，但是他还未见过世间真有鬼神显身，虽有敬畏之心，但审理了许多凶案，见了诸多惨事，却未曾见过什么恶鬼索命，对待鬼神之说，他一直是个平平的态度。

面前这个年轻道士能让鬼魂现身，他还真是又好奇，又有些想要看看这个人是不是装神弄鬼。

至于陶融是谁家的孙子，这件事倒不没有给他造成太大的影响，京城之中无论是皇室宗亲和高官世家的子侄多得是，随便拎出一个都有一些不可说的名头，很不必在意。

李居颔首口称陶道长，转头便让书吏将他们录的口供等都拿过来，让中郎将一观，看看这次宋熙又能从什么地方加快审案进程。

陶融看出这位李少卿对他的本事，抱有怀疑态度，也不急在一时。

事关外国使团，司刑寺接收到了金吾卫送来的这些胡人，便迅速开始行动。

先派人去使团下榻的地方，将使团正使请过来，确认这次案件之中的死者，及如今最大的嫌疑人，在案件中距离死者最近最有动手机会的胡商身份，同时抽调人手将带回来的两队胡人跟绸缎行店主与围观的人问询。

宋熙他们到的时候，案件的前后细节已经了解得差不多。

白禄一直全程跟随，走到宋熙身旁，低声将一些没有落到纸面的信息汇报。

案件中这两个跟着使团一起到大唐的胡商，其实是道贺使团来国里的皇子，二人在国内之时，就因为继位的原因，时不时的闹些矛盾。

使团是来自西域一个名为恣宾的小国，如今的嫌疑人卡萨德是二王子，死者穆勒是三王子。

这一次来到大唐，二位王子隐藏身份扮作普通胡商，是都想铆足劲的采买一些独特的好物回去，一是想要拿一些好东西回去送给父皇讨他欢心，二是能赚一笔大的，回国之后能够有足够的资金拉拢人心。

使团的正使在来的一路上，就没少给两个皇子充当中间人安抚他们，避免他们在路上真的打起来。

这几日两位皇子因为买东西发生摩擦，正使也知道，他到大唐见识了许多好东西，这段时间出去逛得乐不思蜀，期待着二位能想要置办一些带回去卖出去或者分给亲友。

王子们……他也只能祈祷长安的好东西够多，让他们如愿以偿，这二位从小到大都抢东西，他们的王都没法制服他的儿子，他说的话实在没分量。

不管这两位回去之后会斗成什么样，但是作为正使，他要保证他们的安全，原本以为过两天就能安安心心的离开，没想到今日突然收到司刑寺这边的传话，到殓房看到躺在停尸板上熟悉的人，正使差点要晕过去，

他完全不敢想，回去之后少了一位王子，他该如何向国王交代。

他赶忙追问是如何出事，张获当场便将自己与一众金吾卫所为说了出来，并且将他们二王子将他们中郎将的手刺伤的事着重讲出。

正使一听，更是头晕眼花，一个出事便不得了，如今二人都出事……。

他左思右想，在书吏问及这二位王子过往事时，他完全不敢对大唐官员隐瞒，满心希望大唐将真相查出来，好让他回去交差。

宋熙他们来的时候，那正使都还留在殓房里，哭他们的二王子。从正使口中了解到使团路上两个王子发生的那些摩擦之后，似乎更佐证了是他们二王子冲动伤人了。

宋熙耳边听着白?的补充，手上翻到着双方带的人证词。

两方主人带的管家、护卫、奴仆加起来，一共三十二人，从证词上可看出，因为对上的时候太多，他们基本已经习惯了跟对面对上后一对一的打。

双方主人互不对付，手下的人都看不惯对方，平时在自己国家的时候就没少与对面的人对骂打架。

来大唐的一路后，双方更是摩擦升级。

今日这事，双方依旧是秉持着以往习惯，先是手下吵了一轮，吵到最后两位小王子受不住，亲身上前。

护卫都分工明确，用心的守着主人。

几乎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事意外的发生。

虽然进了司刑寺大牢，不过穆勒的护卫在答话时，还认为是因为卫兵的加入，产生了一些不可控的混乱，等到他们反应过来时，他们的主人已经倒下了。

这话像将责任推卸到大唐这边，记口供的录事都脸色不对了。

另一边跟着二王子卡萨德的人，坚决也不承认他们有任何伤害到了穆勒王子的行为，毕竟虽然主人之间不对付，但是毕竟是他们国家的王子，这种情况之下以下犯上，他们必定会受到处罚。

尽管跟着自己的主人耀武扬威，但是他们自认都不可能真的会动手。

于是说来说去，嫌疑人又回归到了他们最开始的怀疑对象。

最妙的是，卡萨德在审问时说完了自己跟穆勒的争吵之后，对于自己在冲动的吵架时是否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动作，他自己也没有办法确定。

他们来之前，李居翻看了这些供词，都觉得头疼。

一时间案件又陷入了僵局，如果判定二人兄弟相残，那使团就可以直接带着他们两个王子走了，回自己的国家后，让他们自己的王给出惩罚。

这事发生在大唐，他们查清并无他们自己的人出手，事情就好办。

尽管在卫兵跟金吾卫阻拦时遭到了反抗，护卫又意外伤了他们金吾卫中郎将，但使团毕竟是代表来向宗主国皇上的登基道贺，作为“天可汗”，藩属国的小王子意外死亡，他们如今最重要的是找到真相。

如今这三十多人在西市造成的混乱，跟宋熙受的伤，在当前便不那么重要，之后可能还能用赎买钱解决。

宋熙了解完一众信息后，垂眸思索陶融跟他说的，既非是兄弟所为，魂魄看起来又非是他杀，难不成死者胸口的那一把刀是他自己给的？带回来录口供人没法给出进一步推论的证据，看来真的只能靠道长招魂来问了。

宋熙看向了陶融，说道：“道长说的请魂来问，可做好准备？”

陶融点点头：“我们现在就去看看亡者，看看他的魂魄是不是还跟在他身边，问问当事鬼当时的情况。”

李居看着这二人，宋熙做事一如既往的有他自己的一套，做事条理清晰，给他们来活儿时证据齐全，不过因为他做事太周全，总有一种司刑寺就是他们这个金吾卫办案的副手似的。

今日这人也一如既往，还带来个行事傲气的小道士。

不过此时李居也决定看看陶融的本事，他便没有随意出言。

宋熙转头看向李居，微一拱手：“李少卿认为如何？”

正堂内方才仿若不在的众人，也期待着李少卿的话，让他们跟着看看召请鬼魂是如何的。

李居顶着众人目光，爽快的起身，直接转移地方。

李少卿当先移步，其余人便一起跟上了。

一行七人里，除了李居，宋熙跟陶融外，还有司刑寺书吏、主簿和张获、白?二人。

他们去了司刑寺中暂时停放尸首的殓房，那里除了死者之外，还停放着一些未破获案件的尸首，未被亲人领取的尸首一般会转移到义庄，但在取证其间尸首都会放在这边的殓房内，靠近后便能闻到为了掩盖异臭而熏的艾烟味，

这七人司刑寺的早已习惯了这边，张获、白?二人自宋熙上任后，也跑了许多次司刑寺，他们也都面不改色。

陶融跟着师父见过许多生死，但越靠近，那些细微而复杂的味道便越清晰的钻进他的鼻腔，灵敏的嗅觉被荼毒得他明显皱起眉。

殓房这边的小吏见少卿与中郎将过来，连忙行礼。

几人很快进到殓房内，才被抬过来的穆勒王子直挺挺的躺在停尸板上，里面的仵作正好做完二次检查，一个异域长相的中年胡人垂头丧脑的站在一旁。

仵作听闻动静，转头向来者行礼，又汇报了他两次检查的结果，这位穆勒王子致命伤就是他胸口那一刀，捅得正正好，除其之外身上无毒无旧伤。

李居颔首，让他能下值先去休息。

仵作板着的脸缓和了一些，向这些上官员行了一礼，将吃饭的家伙归置好，便离开了。

李居看向正使，简单的解释了一下他们来的原由，正使一张丧气脸上浮现出喜色。

然后他便迫不及待的当着其他人面开口向陶融问道：“道长，我远在西域时便听闻大唐有许多能人异士，你看，我们穆勒王子才死不久，既然能召回魂魄，可否救救他？尊皇帝赐下的赏我能作主让道长挑几件！”

正使脸上那把大胡子，还沾了一些不明的粘稠物，褐色眼睛期待的盯着年轻道长。

“福生无量天尊，人死不能复生，且西域太远，我们的地府没法管那么远，这位王子还要带回你们国家才能超度，我能做的，便是让王子之死尽快解决，早日回你们的国家。”陶融手掐法诀，看起来悲天悯人，第一时间打断了这位正使的念头。

跟着来的人，都对道长召魂之说感到好奇，没想到这位正使比他们更敢想，若陶道长有这样厉害的本事，他们皇帝陛下可会亲自赐下珍贵的宝物。

何需挑他们藩属国的赏赐？

陶融一张清俊的脸上没有一丝可讲情面的神色，他转向李居，说道：“李少卿，让人过来记录案情，将死者兄弟也一起叫来，让他们面对面指正，免得其中一人记错。”

陶融出的主意李居也觉不错，令人去将暂压在大牢里的卡萨德王子带来。

上官过来，殓房的人不敢怠慢，急匆匆的搬来他们平日坐的简陋矮墩，又将这一间殓房四周都打扫了一通。

陶融在小吏要将殓房的灯都点上时，将人制止了，让人将四周的窗户关紧，又让人取来一个小碗，他要用。

如今大家都等着看他的本事，不用小吏忙，李居让自己的书吏将自己用的一个笔洗取了过来。

陶融又将身上带的符箓、香粉取出。

很快，李少卿的笔洗与卡萨德王子一起来了。

短短两个多时辰，这位二王子的变化不大，身上依旧是白日那副富商打扮，身上宝石黄金在微弱灯光下反射着微光。

但他看起来有些神情恍惚，显然这件事情对他也造成了影响，因为他的身份特殊，大家默契的忽略俗礼。

他们目光落到陶融身上，期待作法开始。

艰难创作，并且想开新文中，双倍痛苦也许能负负得正[托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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