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长安见闻录 第16章 第 16 章

陶融给叔母、姑姑、姨娘和嫂嫂们开好药方，又抓着孩子们把脉。

高门里的孩子问题不大，有些挑食的毛病，平时被人抱来抱去，会缺乏运动，气虚，他给她们开了一颗他自己搓的山楂丸。

那丸子是用山楂与其他健脾补气的药搓成的，他平日会用来当零嘴，来长安的路上，他省着吃也只剩下半袋了，再分些出去，就更不剩多少。

孩子们握着小药丸，吃得很开心。

黄灵飞笑道：“融儿给阿娘开苦药汤，却给孩儿们吃甜丸子。”

“若阿娘要吃，那府中买些山楂回来，我再做些给吃。”陶融道。

“你刚回来一天，就让你做这做那的，这怎么行。”张仪贞摆摆手，然后特意没压低声嘱咐旁边人：“去，你去嘱咐采买的人，看看有没有卖山楂的，买最好的，等后天再告诉融儿，让他休息一天再做。”

其余人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室内一片欢乐，连睡着的小孩被吵醒了，也是乐呵呵的，左右看看发出呀呀声。

陶融在山上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观察起每个人的表情，不管她们性格关系如何，此时笑起来，确实是开心愉悦的。

他眨眨眼，心里想，这可能就是师父所说的到了长安，见多了人，就知道人有多不一样。

他要多看多想，才能早些知道，他要修的道，究竟是什么。

热闹了一阵，张仪贞怜惜家里的女眷跟孩子们等了大半天，陶融也累了，便让他们都回去休息。

陶融的房间暂时被安排在了他从前住的侧院，但他离家许久，恐怕不记得路，等一会儿黄灵飞带着他过去。

“你带回来的师妹暂时也安排在我院子里，方便人照顾。”黄灵飞已经听人报了小儿带了个浑身伤病的小娘子回来，她其实好奇极了。

“我从小住的地方，在阿娘的院里？”陶融想了想：“我平时修炼做早课要个安静的地方，阿娘管理府中事务，可能会有许多杂事，况且我长大了，也不应与母亲一个院落。”

黄灵飞忍不住笑了：“早安排了一个院子，只是怕你不喜欢，里面也没什么奴仆，我身边的黄大娘为照看你师妹，禀报过我后，便将那小娘子带到我院子照顾了，刚才说让你与我一起住，是担忧你不知要如何安排，先去看看她吧。”

陶融一听，有些羞赧：“多谢阿娘为我考虑。”

张仪贞跟黄灵飞都好奇那位小娘子的身份、来历，两人根据奴仆描述的服饰跟身上特征猜测，可能是与卢家那事有关。

如今提到她，见陶融并不隐瞒，便直将自己的猜测说了。

陶融听她们的话，赞道：“阿婆与阿娘果真利眼，一下子就猜到了。”

他言语简略的将自己这两日的经历说了一遍，又将吴窈娘家中事大致说了说。

黄灵飞一听这小娘子若不是陶融，可能连命都丢了，尽管还未当面见过她，也忍不住对她怜惜起来，忍不住道：“怎么刚才不说你这师妹还有这样的经历，否则我们也不会让你给其他人看病，还是快些去看你师妹情况要紧！”

“阿婆、阿娘你们相信我的医术，我刚才多写了一副药方，等人抓药回来熬好喂了，再睡一晚，她就没事了。”陶融很有信心：“我已经给她施过针，她生气足，之后再多晒晒太阳多给三清上香，换命这事不会对她身体产生太多影响。”

张仪贞也有些后怕，忍不住瞪一眼陶融：“你这孩子，怎么不把这话说在前面。”

不过有他这解释，也不赶着他赶紧去看那可怜人了。

她们在内宅，平时听得最多的阴司诡计，就是家中那些人斗来斗去，她们家虽然有些时候有意见相左，但彼此都会留意着分寸。今日突然听到这样一件事关险恶人心与鬼神的故事，又是陶融亲历的，她们都忍不住有些后背发凉。

“那卢家郎君最是可恶，若不是他，那吴家大郎怎会作男妾，又怎会牵扯吴大娘换命？融儿，你与金吾卫一起回来的，那家里的管家与和尚都被捉走了，可会被卢家赎回去？”黄灵飞有些忧虑，作恶的人，若是抓了，又轻松被他们逃脱，实在是让人揪心。

陶融答道：“应该不会，那管家为了和尚说的让人知道吴大郎死了，请了几家挽郞奏丧乐，还有各种规制都逾制，卢家肯定会将他作弃子。”至于推到这个管家身上管不管用，就看上面审理的人，愿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了。

张仪贞听着他有理有据的分析，心内忍不住又叹息一声，若是这个孙儿没有修道，而是读书入仕，说不定他们陶家能在爵位靠不住之前，再次像太爷希望的那样，靠文职重新走向辉煌。

黄灵飞仔细问了陶融接下来对师妹的安排，劝说他既然要问师父的意思，那还是先住在家中，不必出去之后事事自己操心，那吴大娘还病着，若陶融依旧如在山上一样修行，那无论是让陶融自己做饭，还是让吴大娘做饭，都不合适。

陶融想了想，觉得阿婆说得对，他救下师妹，总不能还让师妹来照顾她。

且吴窈娘还没醒，她还没正式拜师，若她不愿修道，陶融也是决计不会逼迫人的，那到时住在一起，他们无亲无故的，也不合适。

确认陶融接下来一段时间都会住在家中，姑、妇两人十分开心。

张仪贞今日心情大起大落，虽然身体硬朗，但已经是花甲之年的身体，还是有些顶不住。

陶融给她扎针化解了疲惫，然后才在阿婆惊奇效果出奇快的目光中，告别张仪贞让她好好休息，然后跟着阿娘到她的院落。

路上黄灵飞问他刚才可记住了介绍给他的那些人。

陶融诚实的点头：“管家给我说了一遍，当面介绍后，我又看到了她们的面相，一下子就对应上了各自的关系。”

黄灵飞惊奇：“相面那么厉害？”

“我比较有天赋。”陶融举例：“比如叔母与大堂嫂的关系，因为子嗣问题，有些时候不太好。”

“这也能看出来？”黄灵飞忍不住放高声，然后左右看看，捂嘴轻声道：“原本不应说的，但你叔母因为子嗣的事也去求神拜佛了好久，你堂嫂今年二十六，比你堂兄大四岁，她是被人耽误了婚期，才被你堂兄娶到的，夫妻关系十分好，你能看出她之后能有子嗣吗？”

“子嗣要夫妻一起看，我才能看出他们共同的子嗣，我给堂嫂把脉，她面上不显，但与姑姑一样郁结于心，但喝完我开的药后，她身体就完全没其他问题了。”陶融见阿娘思索的表情，直白问：“家里没有给堂兄请过医者么？”

堂兄夫妻的女儿已经六岁，说明他们之间是能生孩子的，既然堂嫂没问题，那问题大概就是出在堂兄身上了。

黄灵飞神情凝重：“那晚上你给你堂兄看看吧，我一直觉得他跟你二堂兄读书太刻苦了，不知是不是读书害的……。”

陶融有些疑惑，不知这与读书有什么关系。

“你叔父就只有三个儿女，都是年轻时得的。”黄灵飞忍不住咳了咳，她这个当嫂子的，跟自家亲儿讨论他叔父的子嗣，实在太怪了。

她想转移话题，却见陶融认真思考起来。

黄灵飞干脆不主动说话了，心想晚上再提醒融儿给他堂兄看看，若是没事最好，有事的话，就多喝些苦药汁吧，她儿医术厉害着，能治！

他们很快就到了她住的院子，刚才黄灵飞是特意带陶融走的平时少人经过的地方，带他看看家中的景致，但距离是比较近的。

院中景色舒朗，木樨花的暗香浮动，廊下摆放着牡丹，牡丹的花季早已经过了，但黄灵飞极爱牡丹，无花的盆栽她也爱看叶。

黄大娘是黄灵飞极信任的女管家，从小一起长大，又陪她嫁到了吴家，她一直做事都做得极贴心，包括这一次。

黄大娘考虑过后，就带着吴窈娘回了黄灵飞住的后堂，请示后将她安置到院里黄灵飞给女儿备的房中。

院里陶融跟阿兄住过的房间，都还保留着，小郎君们长到差不多开蒙就会有独立院子，从前黄灵飞还想要生个女儿能带着长大，在自己院子里布置了一个女儿房，却一直没用上。

黄大娘心想娘子疼爱小儿的师妹，这身份应该跟女儿也差不多了，带回院子后先将她安置在外室，让人取了水跟衣物过来，她亲自清理后，丫鬟带着娘子的话回来，她才将吴窈娘安置到屋子里。

陶融进屋去看她时，吴窈娘已经换上了新衣，脸跟头发也擦洗过，躺在锦被里除了脸色毫无血色，两颊凹陷，已经比他初见的时候好多了。

“这小娘子几岁？”黄灵飞见到人，更觉得她可怜。

“十七岁。”陶融给吴窈娘把脉，到了舒适的地方，她的脉象更稳了，等药熬好喝掉，估计明天就能醒。

黄灵飞吓了一跳，她看这小娘子最多是十三、四岁的模样，她看起来真的太小了，家中就有个十六岁备嫁的小娘子，她在心中对比了一番，更觉得她瘦小。

“可怜人儿。”

陶融把完脉，从小袋子里取出一张稳固神魂的符箓，贴在墙头，防止晚上他超度吴子清时，将吴窈娘的魂魄也引出来。

他想了想，还是道：“阿娘，我晚上还有事，需要一个安静无人的地方，我想我还是到你安排给我的院子那边去吧，吴窈娘就先劳烦黄管家照看。”

黄大娘有些受宠若惊，她虽是主母身边的女管家，但大多时间，为表尊敬大家都只会叫她黄娘子，黄管家这个称呼对她来说极稀奇，她看一眼黄灵飞的神情，答道：“并不劳烦，可有需要特意注意的地方？”

“并无，我写了药方抓药，阿娘知道出去抓药的人是谁，等一会儿问人拿药，煎好后你喂她喝了就行，明日她若早醒也劳烦黄管家跟她说一说如今的情况，再让人来通知我便可。”陶融将自己能考虑到的都说了出来。

黄大娘应好。

黄灵飞已经找好人带他去提前收拾好的住处：“给你的屋子在侧院，有个园子，里面已安排了一些人撒扫，你过去就看看，将需要的留下吧。”

陶融应了声好，见阿娘满脸不舍，笑道：“夕食时能见，不必太想我。”

黄灵飞想起家中平时各自吃饭的习惯，叹了口气，晚上家中儿郎回来了，他们肯定要各自聚的，她想共进夕食也无法啊。

她笑笑道：“晚上你阿翁阿耶就回来了，他们还没见过你呢。”

陶融便懂了，他笑道：“那没事，我明日便过来陪阿娘吃朝食吧。”

黄灵飞被这孩子的话逗得开怀，原本觉得许久不见的孩子又要分开的惆怅，也完全消散了。

[玫瑰]

20251003 捉虫，修正了一些词、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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