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驾的张秀清还在走神,手虚放在膝盖上,我无意识地猛踩了一脚油门,中间的车饰大摇大摆地晃动,她直接前倾了半个身子过去。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
只是突然间又想到,我们钓鱼回来的第二天大早上凉煦烟给我发的消息,我至今都有点没办法太平静。
那是凉煦烟第一次主动私下给我发消息。
“一心,你知道秀清平常喜欢什么吗?”
她在早上八点整,给我发了一条这样的消息。
偏偏是八点,在刚刚好整点,又尽可能早,同时也能保持礼貌的一个时间点。
我想,她应该在床上独自转辗反侧考虑了很久,亦或者是一整夜都没有睡吧。
我把手机息屏,从冰箱里拿出了两个鸡蛋,又不紧不慢将蛋壳对着水龙头冲洗了好几遍,在把蒸蛋器插上以后,才回的她消息:喜欢吃甜品、偶尔抽烟、喜欢钓鱼。
这几个字在心里说得咬牙切齿,尤其是最后几个字。
凉煦烟对张秀清感兴趣。
我得出了结论,却还不知道是哪一种兴趣。
车子又从刘家河一路颠簸着回到了单位。
张秀清不知道在想什么,还是一路无话,凉煦烟也在后座上发呆看着窗外,她们看起来好像又不熟了。
“一心,先调一下刘家河的县志。”
张秀清满刚坐上工位,又开口补充了一句,“就查发大水那年的。”
“啪塔啪塔…”我今天的键盘敲得异常响。
等了没多久就检索出来了,但屏幕上的字,我邹着眉头看了好几遍。
“……十一人围困,其中,刘小强和刘旺已经遇难,其余九人获救。”我的手指再次滑动着鼠标,对着电脑屏幕的光一字一句念了出来。
“什么?”
张秀清听到豁然起身,打开刚才的记录仪又重新听了一遍老人的最后一句话,“除了刘水根和刘小强。”
我重新翻开了卷宗,上面清晰的写着那个经常被走访的老人叫——刘水根。
刘水根自己说得没错,他确实也死了,在她们走后没过多久。
至此,那场洪水吃人案,无人生还。
这是我们办案的常态,哪怕事关生死,其实也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天命罢了。
但直到今天下班前,我都觉得凉煦烟怪怪的,张秀清……其实…也有点。
我的心里隐约有种直觉,也许我早就猜到了,只是一直不愿意承认。
今天是我要回家陪母亲吃晚饭的日子。
系好安全带,开出了快三公里,到了等红绿灯的时候,我才想起来,刚才忘记了拿手机。
我再次踏上了熟悉的冰凉地板,单位客梯碰到晚高峰,里面已经人挤人,我绕过拐角去了货梯,刚好赶上一趟。
啊——噢。
他们吃过晚饭还要回去加班的怨气在电梯里面快要溢出来了,我不敢轻举妄动,顶着众人不耐烦的目光站着,空间小得转不了身。
角落里猩红的摄像头正对着我的脸,直勾勾地盯着我,没有风流动,在这个密闭空间里,我最近莫名其妙的烦躁被再次放大、放大,在膨胀爆开之前,电梯门开了。
办公室里亮着灯,门被留出了一道缝隙,可能是我刚才走得太匆忙,关门太快,不灵光的锁被悄悄地弹开了。
里面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做吗?”
是张秀清在说话。
我硬生生收住了脚,在长廊站定,身上却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背慢慢靠着墙滑落,我停顿片刻后才缓了口气,可能是因为太尴尬。
办公室里安静了没多久,凉煦烟的声音也跟着响了起来:“你会做红烧鳜鱼吗?”
她们?难道只是约了下班回家一起吃晚饭吗?
没有提前和我说,是因为三个人的友谊还是太拥挤了?
我深呼吸后调整心情,等再次转过身回去,又堪堪收住脚步,透过那道门缝,我才知道我没有误会––
她们在接吻。
夕阳穿过办公室的透明玻璃,霞光映在了凉煦烟的侧脸,红彤彤的。
凉煦烟被圈在张秀清的双臂间,微微抬了一点头,迎合张秀清的动作,侧脸和我在食堂初遇她时的样子一起重叠了起来。
我那天没有什么胃口,吃得很清淡,餐盘里端的除了小白菜,还有土豆丝和豆腐,小白菜有点噎喉咙,土豆丝吃起来脆脆的,豆腐是家常味,米饭的口感有些差,我坐在倒数第三排的左数第二个位置上,过去的时候还路过了高数课的老师,不好意思打招呼就当做没看到,她的蓝色保温杯也一起放在桌子上,米黄色的桌面还有一点老化裂开,我在努力咽长长的小白菜的时候,第三个窗口的食堂阿姨在和一个女同学对账,可能是刷饭卡失误没按到小数点……
我强行打断了自己,一大串具体又细节的记忆,填充掉了我此刻奇怪又汹涌的情绪,我就这么快速地为自己心里的洪水筑好了堤坝。
我退回了墙边,放慢脚步,轻轻走回了电梯口,再故意加重自己的脚步,又或者还一反常态地大声抱怨。
“今天天气好热啊!怎么这么热……”
我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开朗过。
在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之前,一气呵成地推开了办公室的门,顾不上寒暄,自言自语地拿着手机,逃也似地快步走了。
再次回到密闭且狭窄的电梯,我竟突然有了一种把自己藏在人群里面的安全感,大家的呼吸声、混合的沐浴露香气和汗味、手机不一的音量和屏幕亮度……
我靠在电梯小小的角落里,又在电梯门“叮”的一下打开的那一刻将自己重新推了出去。
母亲今天会做点什么菜?
香煎土豆片?辣椒炒牛肉?清蒸老虎斑?丝瓜蛤蜊汤?
她一个人在家最近又会忙些什么呢?
上次给她买的十字绣她还喜欢吗?
周末要不要问她去不去附近公园逛逛呢?
白天可能会有点热,等到晚上和母亲去公园那边会不会很吵?
所以,张秀清和凉煦烟到底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呢?
第三次见面了,打个招呼————嗨~(靠墙插兜吹口哨45度侧脸微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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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