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渊昭溯之骆为昭的三十八岁 第10章 第 10 章

分局的位置在滨海湾多少有点风水宝地的意思，朝北出门就是四通八达的高架，超速10%往市里开一个小时也就到了；向南隔着一条马路是即将开业的互动型商业综合体，招商招到70%，黄金铺位由高奢承包，行走其中随处可见艺术装置；向西是大片绿化的公园；向东先是原汁原味小平房，早起还能从一楼车库改的商户里买到纯手工黑猪肉粉条包子，再往东是人才房小高楼一户建，主打一个地广人稀规划合理。

骆为昭每天早高峰开车飙过马路，都要诚挚感谢上一任区长，多托您的福。想想有些唏嘘，同样的SID出身，滨海湾抛尸地案发，上上一任区长下马，他调任过来临时主持工作，这位领导在城市管理方面有奇才，后勤保障和人才梯队都建设得很好，就是由于做得太好了，原地飞升市管领导，再也没能回到他心心念念的队伍里。所谓时也运也命也，不过如此。

昨夜收工早，今天二人都醒得早，他压着裴溯耳鬓厮磨地吃完早饭后，压住一颗春心送人去上班，路上还在听人给他声情并茂地朗读下午的稿子：“常为深爱含泪水，惟恐辜负滨海湾如此深情厚谊......”

“停，停，我自己读起来挺正常一稿子，怎么跑你嘴里听起来这么奇怪。”这语气念出来酸得人简直倒牙。

裴溯停下朗诵，笑眯眯地，“师兄。”他脸上带着一种奸臣当道、权宦再世的恃宠生娇，“你这就对我有偏见了。上床就入合欢宗，下床就修无情道？”

骆为昭：“嘶——少来啊。”

车压着黄灯飞驰而过，朗诵者继续大开大合地拔高立意，“现如今，滨海湾作为新洲主城的卫星城市建设会战已经拉开大幕，投融资体制改革刚刚破题，规范债务管理、完善国资运营体系迫在眉睫，排查化解金融风险更是重中之重。下一个十年，唯有众人划桨开大船......”

到站停，骆为昭侧头看向副驾，揶揄道：“我说裴总，这真你写的？合着昨天下午没睡觉净搁这事儿琢磨呢。”

“给你写的，怎么能叫浪费时间？”裴溯解开安全带，他手上乱七八糟提溜着一串东西，骆为昭早起争分夺秒给他带的两个方便袋里一个装着洗干净的蓝莓和草莓，一个装着他中午要喝的中药包，工作用电脑，一件稍厚的外套，如此这般叮铃哐啷，还抽空与司机师傅交换了一个上班吻，“师兄，下午见。”

他步子一跨潇洒下车。看着那扬长而去的背影，骆为昭降下车窗大喊：“外套穿起来！抱在手上干嘛！”

前面那个身长俊秀的背影闻言一顿，单手勾着所有东西，另一只手窝窝囊囊地把那件绿色的夹克展开穿上。

“小崽子。”骆为昭坐在车里目送他进入裴氏大楼，翘起的嘴角才意犹未尽地放下。

裴承宇死后裴氏经过几次重组，请专业的人将几块业务拆分得十分明了。以前的跨境贸易与建筑业务本质上已经彻底从集团剥离，虽然有时候参加招投标还挂着“原裴氏重工集团”的名号，但法人与实际控股都不再与裴溯有任何关系。

目前真正的“裴溯氏”，更多的是专注于商业地产与酒店方面的业务，在全新洲落地开花般地运营着数十家高五星级度假酒店，这些年以滨海湾为主要阵地，建设主题游乐园、配套度假区与商业地产。随着近些年文旅市场的不断扩增，市民朋友们对旅游体验以及环境需求的不断跃升，整体财富虽说距离裴承宇当时独裁般的如日中天还有些差距，但在滨海湾算是断层级领先的龙头支柱企业。

裴溯被安排的位置在第一排的最左侧，向右转头与杜佳聊工作：“这次新园区的代建给你做，遇到什么问题、困难都要多向策划项目部反应，及时调整，不要自说自话地去行动。”

“哈哈，裴总，三年不开张，这单吃下来够我吃三年呢。”杜佳哈哈假装爽朗地笑了一会儿，会议室的灯光投在他凸起的肚皮上，光线似乎会反弹一样，圆滑得不得了。

“两天不见，怎么又胖了？”

“可不是嘛，热心市民见义勇为去了。”

裴溯瞥了他一眼，“你做什么见义勇为的事都可以，不要做违法乱纪的。”裴溯见他不答，翘着的二郎腿缓缓放下，凝眉侧身，看向他：“真干了？”

杜佳干笑两声，说：“没干，就是抓到个人，已经打包给老朋友送过去了。过程中见了些血。”他似乎是很无声地笑了一下，这时正好有会务员过来倒水，他立马噤声。

会议室的灯光打在他的头顶，使得他头顶上的几根白发越发显眼，才四十出头的年纪，看着扎人。裴溯又说：“没干就好，你这白头发又露出来，要不也去焗个油，周大哥那里有推荐的造型师。”

离开会还有半小时，前排只坐着他们两个人。其余看起来像凑数开会的几个小姑娘小伙子叽叽喳喳挤在最后一排，聊电视剧与热搜的声音断续传过来。

水倒满纸杯，两粒茶叶漂浮起来。

“昨天我打那个人的时候，很爽。”杜佳伸展了一下自己肥厚的拳头，露出一些有邪性的回味的味道，“我明明可以直接把他送给SID，周大哥也劝我直接送，但还是没忍住。我心里想的就是在蜂巢干过就是活该，打不死你，什么法律，什么公理，全都被我抛在脑后......但打完我又后悔了一整晚......我控制不住。”

他骨节处破了一块皮，裴溯想，这挨打的人皮还挺厚。他并不插嘴，侧耳倾听，有种无声的安慰弥散开来。

“你很久之前和我说，人一定要建立对于环境安全感的基石，我尝试过，你推荐的心理医生我也去看过，至今建立不起来这种信任。卢国胜被枪决后，我做梦都是他那只眼睛，死死地，死死地盯着我。你知道的，我过手的每一个项目都要布三条监控线，明线、暗线，还有监控室里的线，不然昨晚也逮不住那混蛋！我不放心所有人，每一个能进班组的人我恨不得能把他祖宗十八代翻个底朝天，宿舍里没放监控也就是我怕被人发现是变态——我大脑的结构可能被组织和清理者搞坏了吧。”

快到开场时间，陆续有人进场，会议室里喧哗的声音逐渐变大，他们俩小声聊天，反而形成了一个无人打扰的结界。

“按照公司体量和负责人年纪来说，你今天本来不该参加这个座谈的，”裴溯托着下巴，侧脸看他，灯光翻不过他的鼻子，只在鼻梁与眼睛的交汇处留下温和的光华。

杜佳震惊看他，有这么打击人的吗？

然而裴溯又一笑，学骆为昭拍拍杜佳的肩膀。“倒也不是你不该，而是如果没有你，就没有这场会，你看看第二项议程，正是因为要表彰你援建的儿童福利院，设计和工程质量都获得了国际奖项。论迹不论心......你做了事，人家就会记得你。”

杜佳做出洗耳恭听的姿势来。

“爱、理智、正义.....都是我们作为人所不断追求的东西，他们冲抵着暴躁、焦虑、愤怒，所带来的破坏欲。孤苦之人期盼博爱，烦闷之人渴望发泄，都是人之常情，那些东西不会影响你一辈子的.....你的一辈子，是今早吃口汤包中午再下碗爆鳝面，晚上在路上看见流氓调戏小姑娘冲上去就抄起板凳干他，偶尔上台领奖，说不好还有小朋友给你献花。”裴溯笑着看他，温和极了，“早点找个人，稳定下来，每天买菜、做饭、洗碗，日复一日经过，等很久之后，你再想起来以前的事情，会觉得好像是上辈子一样。要实在克制不住，去拳馆打两局，再实在克制不住，去捐点钱，别给社会添麻烦了。”

杜佳“嗯”了一声，抽抽鼻子，叹口气，“裴总，你日子过得好，还挺会安慰人的。但我就不找好人家害人了。”他老实交代，“我尽力吧，每年到入春都有点难绷。”

“怎么不能找好人家？我不就找了个好人。正常，你要干过一线片儿警就知道春季是精神病高发的季节，夏季是暴力犯罪的高峰。”裴溯语气里带点莫名的嘚瑟，又问他：“你把人送到SID，那陶泽没说你什么？”

杜佳挠挠头：“没啊，他问我要不要见义勇为勋章。”

裴溯失笑，陶泽也搞这套灵活批发的勋章发放的办法了。

张淮安这老登果然找借口不参加这次座谈会，点名要求骆为昭代为主持工作。可怜骆局长基于避嫌和绕路两大原则，被老伴儿拒绝同车前往，只能一个人憋屈地提前到达会场。他级别够，有单独的休息室。

会务照例来给他倒水，他拦住这个看起来颇为年轻的小同志，安排他去把会场温度再调高点和提醒一排左一的人把衣服扣子扣好两个莫名其妙的工作。

骆为昭坐在红木椅子上，左手一只茶缸，右手一只手机，二郎腿一翘，简直就是骆丞上身。粗略扫一眼参会名单，集团的名字他有几个眼熟，更熟的是参会的人。

座次表安排的明明白白：裴溯、杜佳、林乔、张钰......嘿这相当企业家必须要叫两个字是吧，再向下看，啊还是有三个字的赵云鹤、孙伊宁、宗恒丽......当落到赵云鹤名字后面跟着的两个企业名称时，视线一顿，第一个直播经济公司，很眼熟；第二个是地产公司，很耳熟。

骆为昭翻出手机的浏览记录，打开昨天搜索的赵云珊的个人信息，点击转发给陶泽，又拍了一张会议议程单子，附言：多查查关联人赵云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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