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朝回来,慕齐梧去见了父亲慕海文。
慕海文瞧着他脸色不对,“时局生变?”
轻易猜中,神色淡然,仿佛早就猜到有今日。
慕齐梧将三位皇子争他慕府两位姑娘的事儿详细说了,昨夜宫里发生的种种也没遗漏。
“盘面已乱,慕家不得不防。父亲,您可愿离开帝都去南部生活?那里的气候温润,对您的身体更好。”
南部离陇西,也算不得远。
真出事了,长踞陇西的大嫂娘家也能搭把手。怎么说都比一家人待在帝都,随时有可能被上位者找个理由一锅端好。
“我这把老骨头在哪儿都一样,关键是你们这群小的。”
“父亲,您和桦宝带着翎祥翎慧翎睿先去南方,等哥哥嫂嫂处理好帝都的生意,就过去和你们会合。”
慕海文听明白了,家里最聪明的两个人没法一块去。
老人家显得很沉闷。
人年纪大了,别的什么都不求了,就想着一家人齐齐整整。怎知,连这个都很难达成。
慕齐梧劝慰道,“阿翎是自己想留在这里的,小姑娘心悦七皇子,想同他共同进退。而且我不还在吗?叔侄两人互相能照应。您不是总说慕家最聪明的两个人就是我和阿翎吗?”
“这多事之秋,还是避一避好。父亲,慕家传承不能毁在您和我手中啊。”
慕海文被说服。
一家人留在帝都,说句不好听的,上位者但凡动了心思家族能在一夜之间倾覆,无一生还。类似的事儿,古往今来也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了。
为了规避这种风险,家族南迁成了无法回避的事儿。
“哎。早在两三年前我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了。”
陛下迟迟不立太子,定是对三皇子的能力和心性存疑,还在观望。
这本在情理之中。
但帝王子嗣众多,若中宫嫡出压不住,其他各宫必定会生出心思。
“就是可怜我的乖乖阿翎了。”
但好在她是喜欢七皇子,是自愿留下的,不然他这个做阿爷的能被愧疚杀死。
“放心吧,爹。等时局稳定了,我和阿翎就接您回来。”
慕海文终于点了下头,“先这么办吧。”
“去歇着吧,我一个人静静。”
慕海文没能安静太久,因为慕翎玥到了。
小姑娘今儿穿了身薄荷绿色的衣裳,明艳,精气神十足。手里拎着个食篮,随着她行进小幅度地晃着。一条条细微的涟漪起,灵动,极具治愈性。
慕海文看在眼里,心中烦闷散去了些。
慕翎玥走到书桌旁,将食蓝放下。
开盖,将里面的瓶瓶罐罐全都拿出来,并排摆着。
原有一个放歪了点儿,她慢慢调整,直到满意了才停下。
慕海文忍不住笑了。
聪明孩子,干什么都和别人不一样。
末了,慕翎玥拿出了一罐汤,“这是您最爱的菜干肉末汤。”
“这菜干是用阿翎种的菜晒的,汤也是阿翎煲的。”
就差把腰叉起来,夸赞自己好厉害了。
慕海文伸手控住汤盏往自己面前挪,“这么厉害?那阿爷得尝尝了。”
“爷爷,小心烫。”
“知道了。”
安静地喝完一碗汤,慕海文才又开口,
“阿翎,你选择了自己的路阿爷也不再多说什么了,但你一定要记得好好保护自己,阿爷在等你接我回帝都。”
慕翎玥笑,眸中却有泪氤氲开来,
她没想到二叔的动作竟如此之快,但心里到底是欢喜的。
特殊时期分散些才好,只要有人在,翻盘的希望就一直存在。
“阿爷,阿翎定会去接您的。”
这一世她想所有人都能安稳地重归帝都,见证七哥君临天下。
春茗大宴那日,自回到家中,宣明宗便盯着满园的玉衡花苗看。直到夜幕降临,他再也看不清了。
他忽然喊了管家,“将府中的玉衡花苗全部铲除。”
这一声平静而响亮。
管家有点犹豫,“真要铲?”
宣明宗有多在意这些玉衡花帝都近乎尽人皆知,管家日日陪在他身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铲。”
管家硬着头皮,“老谷觉得您会后悔的。”
宣明宗:“不会后悔。”
这么多年,也够了。再任性下去,惠仪定是会因他受伤害,宣家说不定都保不住。
帝王能忍他这么多年,已在他意料之外。
但是沈明光,你不可能比我更爱惠仪。
你爱了她二十余年,我也会以自己的方式爱她,一直到这辈子终了。
当天再亮起,宣家大院再无玉衡花。
除了……
宣明宗留在手中的一株。
“对不起,不能再看到你开花了。”
但是无甚紧要。
有一株玉衡花开在他的心上,谁也夺不走,永远不会衰败。
稍晚,街头巷尾都在讨论这事儿,宁跃城名流挚爱的仙绿茶楼也没能成为例外。
“你们听说了么,宣家主将他种的玉衡花全部铲掉了。”
“听说了。这些花可是他的心肝儿啊,怎么突然全铲了?会不会昨儿春茗大宴受了刺激啊?”
“大概率是,但是有什么办法?对手是当今陛下,毫无胜率。”
“哎,宣家主也算得上是这世间最惊才绝艳的天骄了。”
“那些花儿最后怎么处理了?我想去捡几株回家种。宣家主可是拥有近百个玉衡花品种,有些珍贵着呢。”
一桌几个人聊得带劲儿,浑然不知宁跃城三少就坐在他们不远处的那张桌,近乎听全了他们所说。
李霖智拿筷尾戳了下沈叙白,“七爷,你有什么想说的?”
沈叙白:“宣明宗还算有点脑子。”
慕翎祥闻言,低低笑了声。
“他很惨了,说话就客气点吧。”
沈叙白想想也是,选择跳过了这茬,“阿翎……”
原是想问问阿翎妹妹今儿打算做什么,有合适的,他能跟。
岂料才开了口,就被慕翎祥打断了,“你不提我都差点忘了,阿翎托我带话给你。”
话还没完,沈叙白的黑眸陡然灿亮,欣喜根本掩不住。
李霖智忍不住嫌弃道,“时刻记着,你可是个皇子。”
沈叙白瞥了他一眼:“皇子怎么了?皇子也是个人。”
是人,就不可能漠视心上人的话。
“不过你不知道这事儿我不怪你。”
“怎么呢?”
“毕竟你都快十八了,没喜欢过一个姑娘,也没一个姑娘爱你。”
“惨,实在是惨啊。”
这话没一个脏字,却是刺耳至极,气得李霖智不断地敲着沈叙白的手,速度快极。
沈叙白不说话只是避,像是精准地预判了李霖智的动作,每一次都顺利躲过,干净利落。
慕翎祥笑得不能行。倘若“幼稚”能自成一派,这两位就是幼稚的祖宗。但他没阻止也没说什么,直到两个人闹够了,沈叙白问他阿翎说了什么。
慕翎祥才从袖袋里取出一方折纸递给他。
“神秘得很,都不让我瞧。”
沈叙白笑眯眯地接过,“不让看就别看了,看了不该看的,损姻缘。”
“哈哈哈,我很怕你说折寿。姻缘可以损,寿命不可短。”
沈叙白笑得浪荡不羁,“现在你们是这么说,到时候缘分来了,你们铁定改口。”
“你们什么德行我还能不知道?”
话罢,再懒得理这两人,小心翼翼地拆开了折纸。
“七哥,你可想吃透花糍?城西别苑的月牙花儿开了,花瓣味甜、用来做透花糍是极好的。”
“明儿你可想一道去别苑游玩?”
慕翎玥的字是这世间少有的漂亮,沈叙白无论看几次都觉得是享受。
再加之又是好事儿,这张纸条他真正反复看了好些遍。
李霖智没忍住,凑过去看了眼,“带我去。”
慕翎祥:“去哪儿?”
李霖智:“阿翎妹妹要做透花糍了。我要去我要去我要去。”
慕翎祥闻言酸得哟,“我也要去。”
沈叙白:“去可以,但有个条件。”
“什么?”
沈叙白:“你们必须承认是沾了我的光,阿翎妹妹最在意的那个人是我。”
回答他的是两个人的异口同声,“呸。”
随后,李霖智茶也不喝了,拽起慕翎祥,“走,我们找阿翎去。”
“走走走。”
说罢两个人真走了,账都不结了。
沈叙白也不气。
没媳妇儿爱的人肝火旺盛,他懂。
沈叙白神清气爽地出了仙绿茶楼,原是该回宫的,但他的双脚仿佛突然生出了自我意识,竟提步朝着宣家大宅的方向而去。
去见娘亲的竹马,亲爹的心间刺,如何看都有些不妥。
为掩人耳目沈叙白拿出了黑色面罩,将自己的脸遮实了。
不紧不慢地走了近一盏茶的工夫,沈叙白到宣家门口,朗声对守卫说,“岑家二郎求见。”
宣府守卫也算是见多识广之人,但没一个听说过岑家二郎这号人物。可人都到门口,虽掩了面,那清风明月般的矜贵气度是遮不住的。
守卫很是客气,“容我等去问问,贵人先等等。”
守卫见到宣明宗时他正在膳堂用早膳,昨儿自虐般地盯着家中仆役铲玉衡花,天亮了他才去睡。
没够一个时辰,又醒了。
想来铲花一事还是扰乱了他的心神,想平复需要时间。
“家主,府外有位少年郎求见,他说他是岑家二公子。”
宣明宗的手当即顿住,数息后,嘴角若有若无地翘动,“请他进来。”
咱们七爷去见狗爹的情敌了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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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