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记事 第1章 楔子

故事的开头总是这样，简简单单，温暖而又美好。总以为自己是天选之子，生来与众不同，未来前程似锦，一片光明。如同拿着遥控器直接快进到了团圆大结局，一身欢喜。

可故事的发展从不按我们的设定预想进行。出不完的意外，无数次的错过，慢慢迷失的人生。

就好像我们看剧时混沌的脑子里刻意忘记深究那命中注定的重逢、狗血的命运纠缠和强行洗白的离谱人设。

有时候我在想，我们究竟怎样才能那么、那么幸运，遇见这么多可以陪我们到团圆大结局的人。

我死的那天，天气很好，我抬头看缝隙里透下的微弱光线，努力绽出一个笑容。

我曾那么多次想象自己如何去死，可现在我快死了，又突然那么希望能活下去。

我身下是柔软的身体，她虚弱地发出稚嫩的声音：“老师，我们以后真的会看到那些风景吗？”

我清了清嗓子，发现愈发焦渴，只好哑着嗓子语气轻快道：“那当然啦。”

那声音静默了很久，沉默到我开始慌张的时候，她突然又带了点哭腔说道：“对不起老师。”

我眼前的视线模糊了一瞬，脑海里思绪潮涌。

很多年前我曾感受过带着温暖的怀抱和善意的安慰，经历过清晨前的黑夜与满天纷飞的大雪，见证过一帆风顺又或是戛然而止的生命。

我遇到过各色缤纷的人，也看到过善恶难辨的事。

可我自己呢？

失趣的人生，失望的叹息与失败的故事。

我甚至想起许许多多走马观花的细枝末节，这一刻在我脑海中突然放大到无比清晰。这些毫无意义的东西拼拼凑凑竟是我的一生。

人之将死，想法也变简单了许多。

我想一个人，想了太久，连我自己都记不起那人的模样，只是感到很愧疚，这感觉很微妙，就好像是欠了他一屁股外债一样。

于是我冒出一丝希望：他还活着就好了，活着就好。

我为什么会想他活着？我突然被自己的逻辑绕晕。明明我才是……最希望他死的人。

身下轻微的颤抖将我拉回现实世界，让我暂时晃过神来。

我们快死了，我身下的孩子还不知道这残酷的现实。

但也许她早就见过比这更加残酷的人间。

“不要内疚，因为老师也是和你一样的人”我干裂的嘴唇喋喋不休地说着一些自己都不明白的道理，好像这样就不会让她睡着，“老师这一生平庸无能，碌碌无为。可我现在才真正觉得，即便如此，生活却依旧有意义。”

“活着很难，所以只要你做到了那就已经超过了千千万万的人，至于其他事情，是你活着的证明，不该是你活着的束缚。”

“即使我们生如尘埃，可我们终将走进太阳里。”

阳光照耀灰尘，像漫天大雾，像暮云叆叇，像蝴蝶振翅时洒下的粉末，好似那阳光也能照耀阴暗角落下的我。

我很久没有觉得人间这么温柔了——要是我可以留在人间该有多好，至少再看一眼，再看一眼我所爱的人。

那天在我的家乡，枫叶落满山头，柿子缀满枝头，国旗飘扬街头，到处洋溢着欢歌笑语。这是火红灿烂的初秋，也是我在人间逗留的最后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