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隙 第14章 万象城的周六

周六的晨曦温柔地漫过天际线，为城市披上一层淡金色的纱衣。

宋屿安在生物钟的作用下准时醒来，卧室里静悄悄的，只有空调轻声运作。

他赤脚走到落地窗前，看着楼下花园里沾着晨露的玫瑰，难得地没有立刻投入到书本或习题中。今天，似乎有些不同。

他站在衣帽间的全身镜前，比平时多花费了些时间。银白色的短发被他用手指梳理得略显随意，却自有一种不经意的精致。

最终，他选了一件质料舒适的白色阿迪达斯运动外套，拉链只拉到一半，露出里面简单的纯白T恤，下身是剪裁合身的黑色运动裤，衬得他双腿愈发笔直修长。

临出门前，他的指尖在首饰盒上徘徊片刻，还是取出了那几枚设计简洁的银色耳钉——

两个小巧的十字架缀在耳垂，一枚几何棱钉穿过耳骨，还有一枚细小的星辰钉落在高耳垂位置。冰冷的金属触碰肌肤，为他清冷的面容增添了几分不羁的锐利。

手机在口袋里持续震动，屏幕接连亮起，全是来自“烦人精”的消息：

「醒了吗？我出发了。」

「我到地铁站了，A出口等你。」

「小同桌吃早餐了吗？要不要给你带点？」

「该不会是昨晚熬夜做题，现在还在梦里和牛顿对话吧？」

「【小狗探头.jpg】」

宋屿安看着那一连串带着表情包、几乎能想象出对方语气的消息，指尖在屏幕上停顿了一下，回复言简意赅：

「到了。A出口。」

当他随着人流走出地铁闸机，来到A出口时，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倚在墙边的身影。

陈迹夏同样是一身运动休闲打扮，不过是全黑色的阿迪达斯套装，金色的头发在透过玻璃顶棚洒下的阳光里，耀眼得几乎有些不真实。

他看到宋屿安，原本有些慵懒的姿态立刻变得挺拔，冰绿色的眼眸瞬间被点亮，像盛满了阳光的湖泊，快步迎了上来。

“早啊，”陈迹夏的笑容比阳光还灿烂，他指了指两人一黑一白的衣服，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你看，我们这是不是就叫……默契？”

宋屿安移开目光，忽略掉心底那一丝微妙的波动，语气平淡：“巧合而已。走吧，商场开门了。”

上午十点的万象城，空气里还残留着清洁剂淡淡的清香，光可鉴人的地板上映出稀疏的人影。

巨大的玻璃穹顶将阳光过滤得柔和而明亮，洒在宽敞的中庭。

陈迹夏很自然地走在宋屿安身侧，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却又在转弯或避让行人时，肩膀会不经意地轻轻相碰，带来一触即分的温热触感。

经过一家奶茶店，清新的果香飘散出来。陈迹夏停下脚步：“喝点东西？逛起来口渴。”

宋屿安看了眼菜单，点头：“柠檬茶，要红茶或者葡萄的果茶，少冰，七分甜。”

陈迹夏立刻拿出手机，不是直接点单，而是打开了备忘录，认真地输入：

“柠檬红茶.葡萄果茶，少冰，七分甜。记住了。还有别的想吃或者喝的吗？蛋糕？果汁？”

宋屿安看着他这副郑重其事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你是我的私人助理还是购物向导？”

“只是想记住你喜欢什么，”陈迹夏收起手机，抬头看他，眼神坦然而专注，仿佛在记录什么重要数据，“以后就知道该怎么照顾你了。”

这话说得太过自然，自然到让宋屿安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移开视线，假装被柜台里的配料吸引。

“你倒是有点毛病。”宋屿安指指太阳穴。

陈迹夏只是笑，不说话

买完奶茶，他们直接乘扶梯上了三楼的潮流服饰区。这里汇聚了众多国内外品牌，店面设计各具特色。

宋屿安本身对逛街购物兴趣缺缺，通常都是目标明确，速战速决。

但陈迹夏似乎很享受这个过程，他会在橱窗前驻足，会拿起衣服仔细看面料和剪裁，甚至会研究搭配的细节。

“这件怎么样？”陈迹夏从架子上取下一件灰色的连帽卫衣，款式简约，但面料和做工看得出很精致。

宋屿安瞥了一眼，客观评价：“版型不错，颜色也衬你。”

陈迹夏凑近了些，几乎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清爽的柑橘调须后水味道，声音压低，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我相信你的审美，小同桌。你说好，那肯定好。”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宋屿安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半步，语气故意冷了几分：“……你自己看，喜欢就试。”

逛到一家以设计和材质著称的高端潮牌店时，陈迹夏被一件陈列在显眼位置的限量版拼接外套吸引了注意力，走过去仔细研究。

宋屿安对这类张扬的款式兴趣不大，便站在店门外等待，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中庭。忽然，他的视线被对面角落里一台复古风格的大头贴机吸引了。

机器外壳是鲜艳的粉蓝色，屏幕上滚动着各种花哨的边框模板。

陈迹夏很快注意到了他停留的目光，立刻从店里出来，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想拍那个？”他指着大头贴机，语气兴奋。

“我在美国都没怎么见过这种机器了，好怀念啊！以前在商场里最喜欢玩了！”

宋屿安立刻收回目光，脸上依旧冷淡，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不想。幼稚。”

陈迹夏却已经抓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往那边带：

“来嘛来嘛，体验一下！就当是……留个纪念？”

宋屿安试图挣脱，手腕处传来的温度让他心绪微乱：“你自己拍。”

“好吧……”陈迹夏突然松开了手，脸上的光彩瞬间黯淡下去，他低下头，声音也低了几分，带着浓浓的失落。

“对不起，是我太任性了，没考虑到你可能不喜欢……太打扰你了。”

他那副委屈巴巴的样子，配上那双瞬间耷拉下来的狗狗眼，演技逼真得让宋屿安莫名产生了一种自己在欺负人的负罪感。

看着对方瞬间低落下去的情绪，宋屿安在心里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妥协了，语气带着点无奈：“……拍就拍。快点。”

陈迹夏立刻阴转晴，笑容重新绽开，拉着宋屿安就钻进了大头贴机狭小的空间里。帘子拉上的瞬间，空间变得私密而暧昧。

机器内部光线充足，能清晰地看到对方脸上细微的绒毛。

宋屿安能闻到陈迹夏身上那股干净的、带着阳光和柑橘气息的味道，与他梦中那个模糊而令人安心的气息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让他有瞬间的恍惚。

“笑一个嘛，小同桌。”陈迹夏突然侧过身，脸颊几乎要贴到宋屿安的耳朵，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还比了个俗气的剪刀手。

宋屿安用手肘不轻不重地顶开他，冷声道：“想死是不是？离远点。”

“我觉得这样显得亲近嘛，”陈迹夏嘴上说着，还是稍微退开了一点，但眼神依旧委屈：

“真对不起，又惹你烦了。”

宋屿安瞪了他一眼，最终还是败给了这种软磨硬泡，对着镜头扯出一个不算自然的笑容：“拍，赶紧。”

他们最终选了一个带着细碎星芒和柔和爱心边框的模板。倒数计时开始，屏幕上显示出他们的影像。

陈迹夏突然侧头，对着宋屿安伸出手指，比了半个爱心，眼神示意他配合。

宋屿安看着屏幕上那个傻气的边框和陈迹夏期待的眼神，犹豫了一下，内心挣扎片刻，还是别别扭扭地抬起了手，完成了另外半个爱心。

在镜头捕捉的瞬间，两人的脸正好被框在那颗完整的、闪闪发光的爱心中间。

第二张照片时，宋屿安似乎是为了“报复”刚才的被迫营业，突然伸手勾住了陈迹夏的脖子，将他猛地拉近。

陈迹夏显然没料到这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更深的笑意，他非但没有躲开，反而顺势用指尖轻轻戳了戳宋屿安近在咫尺、微微泛红的脸颊。

这个出乎意料、带着点打闹性质的亲密动作，被相机精准地定格下来。

从大头贴机里出来时，打印好的照片缓缓吐出。两人看着照片上或别扭或亲昵的影像，气氛一时有些微妙的尴尬。

宋屿安假装专注地翻看照片，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泛着红晕。

照片上的他们，特别是最后一张，陈迹夏看着他时，那双冰绿色的眼睛里盛满的温柔和笑意，几乎要溢出来。

“这张……归我了。”陈迹夏眼疾手快地抽走最后那张“偷袭”成功的照片，像对待什么珍宝一样，小心地放进了随身携带的皮质钱包夹层里，动作轻柔而郑重。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哇！这不是我们宋大学神和陈大帅哥吗？”

两人同时转身，看到几个同班同学正站在不远处，一脸促狭地看着他们。

“约会的节奏啊！”一个女生调侃道，“陈迹夏你可以啊，我们高冷大冰山被你这么快拿下了～”

“没有，只是逛街……”

没等宋屿安说完，陈迹夏微微一笑，自然地搂住宋屿安的肩膀：“嗯。”

宋屿安：“……”他试图挣脱，但陈迹夏的手稳稳地搭在他肩上。

同学们发出暧昧的起哄声，其中一个拿出手机偷偷拍照。

宋屿安想要解释，却被陈迹夏轻轻按住了手。“你们继续逛，我们先走了。”陈迹夏对同学们点点头，拉着宋屿安离开了现场走到人少的地方。

宋屿安才甩开他的手：“你有病是不是，刚才为什么不解释？”

“解释什么？”陈迹夏无辜地眨眨眼，“我们确实在约会啊。”

宋屿安被他理直气壮的态度噎住了：“神经病，这是买衣服，不是约会。”

“买衣服不能算约会吗？”陈迹夏歪着头，“那看电影算什么？”宋屿安懒得跟他争辩，转身往前走。

陈迹夏快步跟上，与他并肩而行。“生气了？”陈迹夏小心翼翼地问。

宋屿安没有回答，但脚步慢了下来，他真的不习惯这种被起哄。从小到大，他都是独来独往，从未与人有过如此亲密的关系。

饭后，两人沿着万象城宽敞明亮的走廊继续漫无目的地闲逛。

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穹顶，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商场里人流渐多，喧嚣声与各店铺的背景音乐交织在一起，却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在他们二人世界之外。

经过一个装饰着绿植和艺术装置的公共休息区时，宋屿安的目光被不远处两个正在拍照的女生吸引了。

更准确地说，是被她们手中那台奶油色的拍立得相机吸引了。相机发出轻微的机械运作声，随即吐出一张慢慢显影的方形相纸。

女生们兴奋地对着相纸轻轻扇动，脸上洋溢着期待的笑容。

宋屿安的眼神在那台相机上停留了几秒，银灰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类似孩童看到新奇玩具般的光亮，随即又迅速恢复了平时的淡漠。

一直用余光关注着他的陈迹夏，立刻捕捉到了这转瞬即逝的细节。

他凑近些，轻声问：“喜欢那个？想买一台吗？”他的声音里带着自然的关切，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宋屿安微微怔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自己的细微走神会被察觉。

他迅速移开目光，看向一旁橱窗里的模特，语气平淡地否认：“没什么。只是看看。”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像是解释，又像是自言自语，“买了也没什么时间出去拍，放在那里积灰而已。”

陈迹夏没有再追问，只是“嗯”了一声，表示听到了。但他冰绿色的眼眸深处，却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他没有再说话，而是看似随意地继续往前走，然而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宋屿安明显感觉到身边的人有些心不在焉。

陈迹夏的步伐时而快时而慢，眼神时不时地飘向手机屏幕，手指在上面快速敲击着什么，连宋屿安跟他讨论旁边橱窗里一件新款外套时，叫了他两声都没得到回应。

“陈迹夏？”宋屿安第三次提高音量，略带不满地看向他。

“啊？哦！怎么了？”陈迹夏仿佛才回过神来，匆忙将手机锁屏塞回口袋，脸上带着些许被抓包的不自然。

宋屿安皱了皱眉，还没开口，陈迹夏却突然将手中刚买不久的购物袋塞到他手里，语速飞快地说：

“那个……我突然想上厕所，有点急！你帮我拿一下东西，我马上回来！”

说完，甚至没等宋屿安回应，便转身朝着与指示牌上卫生间箭头截然相反的方向，快步消失在拐角处。

宋屿安提着突然多出来的纸袋，站在原地，看着陈迹夏消失的方向，眉头蹙得更紧了。

他清楚地记得，洗手间明明在另一侧。这个人……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他心中升起一丝疑惑，但终究没有跟上去追问。

————

与此同时，陈迹夏快步绕过几个品牌专柜，确认宋屿安没有跟来后，闪身躲进一个相对安静的消防通道入口处。

他迅速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压低声音，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李叔？是我，迹夏。您现在是不是还在香港？……对，麻烦您帮我个忙，尽快帮我找一台富士的拍立得……”

“对，就是宽幅的那款。找到后直接让人送到我深圳的住处，对，谢谢李叔！”

挂断电话，陈迹夏松了口气，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冰绿色的眼睛里闪烁着计划得逞的狡黠和期待的光芒。

他整理了一下表情，这才不紧不慢地往回走。

回到原地，看到宋屿安还提着袋子站在那里，身影在熙攘人群中显得有些孤零零的，目光正带着询问望向他。

陈迹夏立刻换上略带歉意的笑容，小跑过去：“抱歉抱歉，找厕所绕了点路。”

宋屿安看着他，眼神锐利，直接点破：“厕所不在那个方向。”

陈迹夏接过购物袋，闻言眨了眨眼，脸上露出一个神秘兮兮的笑容，凑近宋屿安，声音压低，带着几分撒娇般的无赖：

“哎呀，被发现了……其实是去办了点小事。是个秘密，暂时不能告诉你。”他故意卖关子，眼神亮晶晶的，充满了“你快问我呀”的暗示。

宋屿安看着他这副模样，知道追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只得白了他一眼，淡淡吐出两个字：“无聊。”

然后转身继续向前走去，只是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微小的弧度。

陈迹夏看着他略显清冷的背影，快步跟上，与他并肩而行，心中的期待像气泡一样不断升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