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轨 第6章 第 6 章

暑假在家呆了几天后抱着西瓜吹风扇看动画片后，董芳拿着电费账单，手里的鸡毛掸舞的虎虎生风，一落下就是招呼在祁妙的屁股上。

董芳一咬牙把祁妙带到纺织厂里。

剪刀利落的裁减布料，缝纫机叮铃哐啷响着，粉蓝色的布料拼凑缝上，电熨斗刺啦刺啦熨平一件件粉蓝色裙子。

头顶的风扇像老太太拉磨一样。

风是没有的，汗像水龙头打开哗啦啦淌着。

祁妙拿着蒲扇面无表情的给老妈扇风，一面翻着厂里叔叔给的《三国演义》，周围的婶婶阿姨夸着祁妙乖巧懂事，不像自己家的跟皮猴子似的。

开篇第一章“宴桃园豪杰三结义，斩黄巾英雄首立功”，几行字是读的磕磕巴巴，生涩难懂，越往下看，脑瓜子里的浆糊翻来覆去。

等她磕磕绊绊，在老妈严格监督下读完，纺织厂里装上空调，车间凉快许多。

董芳熟稔的拿弓弹棉花，几位女工理着棉絮，机台运转间，铺上蚕丝布料，它又轻又软，祁妙摸着柔软细腻的料子，和家中粗棉麻布的床单完全不是一档次。

厂里的叔叔觉得孩子会添乱，董芳把祁妙丢在家里不放心，于是她屁颠屁颠背上书包跟着祁响去了打工的祥叔餐馆。

祁响把祁妙塞在后厨洗碗池的角落里。

前面的服务员端来碗筷，两个头发花白的阿姨洗碗工叮铃哐啷麻溜的快洗着碗筷，后厨的掌勺的师傅急赤白脸的轮着菜刀催促，和角落的祁妙对上视线时，他拉着一张脸，正燃的烟蒂扔在我脚边进了后厨，刺鼻的烟味呛得我难受连连咳嗽，跑到前面。

饭店内，服务员跑前跑后的给每桌客人递菜单点菜，祁响满头大汉的端着托盘上菜，灰色的衬衫被汗水浸透大半，显出少年憔悴瘦削的身形。

收银台旁的宋逸正吞咽吐雾玩着打火机，和老板嬉笑谈话，别有意味的打量祁响。

祁妙默不作声的穿过人群，压低身子，离得柜台近些，嘈杂的人声里细细分辨着人声。

“祁响踏实肯干，可惜啊，留不得太久。”

“还和之前一样，吃进去的一分不少的吐出来。”

“放心，我有分寸。”

“我七，你三，别弄到局子里。”

宋逸掐灭烟头，勾了勾唇角，“我都和你做多少笔了，把心放肚子里。”

祁妙心中惴惴不安，她趁着来客的功夫，一溜烟的摸进后厨，眼神四处飘忽的落在书包上。

她打开后，左右环顾一圈，拧开水瓶把焦黄的温水泼在裤子上，水瓶藏在包里，心如擂鼓砰砰作响。

她咽了咽口水，扯了扯洗碗工阿姨的衣角，声音干涩又紧张，眼里闪着泪花“阿姨，我，找不到厕所，憋不住，尿裤子了，呜呜。”

洗碗工擦了手，嫌弃的避开祁妙，“哎呀这是饭店，你这一身尿骚味，是要熏死我吗！你哥人呢？”

“我哥在忙，”祁妙声音低低的。

洗碗工起的嘴角抽搐，一摔围裙，冲进前面，她就像老鹰拎鸡崽样根本不给祁响反应的时间，死拖硬拽的提溜到后厨，指着哭得泪流满面的祁妙，“把你妹给我带走！后厨快被这死丫头熏得要睁不开眼了！”

祁妙抱着祁响的腿大哭解释，“哥哥，对不起我太急了，一下没憋住，阿姨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祁响于心不忍，“陶姨，你看前面正忙，等会儿我带妹妹回家换衣服可以吗？”

陶姨尖酸说：“都辍学打工了，还带个碍事的孩子，真不知道是来干活的，还是带孩子的。”

祁响捏了捏发白的指尖，他看着祁妙眼底晦暗不明，蓦的，张开胳膊抱起祁妙，“哥哥带祁妙回家好不好？”

“请假要扣一天工资的，你可得想清楚。”陶姨说。

祁妙抹掉眼泪，点了点头。

兄妹两人从饭店出来，霎时如身处火炉，热汗如豆般落下，路过小卖部的时候，祁响买了根香芋味的冰淇淋，祁妙不假思索的接过，撕开包装吃起来，“一个太少了，再买一个呗。”

祁响吃着小布丁坐在凉荫处的台阶上，“不行，你要吃坏肚子，咱妈要说的，你裤子上的是老妈泡的决明子茶吧，一股麦麸烂掉的味道。”

“不亏是我哥，”祁妙夸赞着，她盘腿坐在祁响边上，“我刚才听到老板和一个杀马特男生的说话，说不能留你太久，哥，你是不是得最他们了？”

祁响拍了拍祁妙脑瓜子，“不错啊，我妹就是聪明。”

“你哥我呢，没有得罪他们，这份服务员工作是杀马特男介绍的，我来了快两个多月了，和后厨师傅他们也混熟点也知道宋逸呢，常带些没成年辍学的学生来饭店上班，来的干了没两个月宋逸以没成年的由头报警坐牢吓他们，如果要接着干得给一千封口费，不干的话得给五百，诈来的钱是他和老板分赃的。”

宋逸没有油水可捞，怎么会轻易带一个未成年，初来乍到就给饭店的工作。

祁响干了几天后给后厨师傅递了烟，闲暇聊天的时候知道宋逸和老板的关系。

宋逸是老板小舅子，初中没读完就辍学，他和狐朋□□吧老虎机天天鬼混打架斗殴，前几年警方抓了一批涉黄的混混，宋逸因着家里打通关系躲过一劫，人是老实几年，可玩老虎机瘾大，为了钱他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

和着两人仙人跳，这横竖白刀子还得落在祁响身上。

祁响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了，要么明天不干了，要么当没他这号人。

“去复读一年吧。”祁妙说，“老爸已经联系好了，那所中学学生很多都是复读生，成绩都差不多，谁也别笑话谁，就读一年试试吧，再说了就一年时间，耽误不了什么。”

“可......”祁响仍有些摇摆不定。

“又不止咱们老家一所中学有老师，何况温城的教育也不错嘛，再不济和三姑姑家儿子一样读个中职，不要因他人之言，动摇军心。”

祁妙吃完雪糕，从书包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币，给小卖部老板，“再来一根香芋味的。”

祁响无奈道：“大小姐，雪糕吃多了小心拉肚子。”

祁妙拆开包装，绘声绘色说：“我只吃了两根，哪像你一下吃了几十根闹肚子，躺在病床上还闹着吃雪糕。”

祁响：“咱妈说的？”

“不然呢，你隔壁床就是我这个聪明可爱，冰雪聪明，活泼灵动的妹妹。”祁妙朝祁响自夸自卖着。

祁响强忍着抽动的嘴角，“咳咳，以后少揭我黑历史，走走回家里，我刷题，你自己一边玩去。”

祁妙“切”了一声，低头看了眼已经干透的裤子，她蹦跳站起来，余光扫到墙角扎眼的人影，她不动声色的跟着祁响回家。

到了十字路口时，祁妙见祁响左转等车，她停了停步子，跟着身形相似的男人走向反向的路。

再往前是形形色色闪烁着霓虹灯的按摩店，祁妙走的快，朝前头的男人小跑过去，穿到男人身前，抽身没过路口拐角转脚，她蹬着垃圾桶三两下爬上墙头，跟来的宋逸急匆匆的揪着男人的衣领，不耐烦的找事，“喂，工作都是我给你找的，怎么转头翻脸不认人了？对了，老板说你是未成年......”

宋逸话说到一半，看到不是祁响赶忙松开领口，拍拍灰，抱歉道：“大哥，不好意思啊，我看你和我兄弟长得很像，认错了，我赔个烟钱，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男人凶神恶煞本就不是善茬，看着宋逸从口袋里拿出的五十块钱，他不满的撇撇嘴，死掐着宋逸的后脖颈不让逃走，两个巴掌招呼上去，“就这点儿钱，打发叫花子啊？哦~我认得你，祥叔他小舅子，”男人嘴角闪过奸滑溜的笑，“先别急着走啊，咱们玩几句老虎机，坐下聊聊。”

“不，不，我戒了，我还有烟，孙子孝敬您的。”宋逸颤声说。

可男人由不得宋逸，拖着他进了一处逼仄的棋牌室，门“砰”的一声砸门关上，接着传出麻将碰撞，声音嘈杂。

祁妙不动声色的看完戏，在墙头走了一会儿寻到熟悉的车站，翻身跳下，拍掉手上的灰，看着祁响四处焦虑的张望，她上前牵上的祁响，“哥，在干嘛啊？”

祁响闻言吓得差点蹦起来，“你去哪了？走着走着不见人了。”

“我看到同学了，打个招呼就赶着过来了。”祁妙说。

“下回别这样了，一惊一乍的我心脏受不了。”祁响捂着心口说。

祁妙随口一问，“对了，你以后不上班了，老板会不会打你电话催你回去工作啊？”

祁响说，“我都没电话号码，他当时让我留来着，我留了咱爸原来的旧手机号。”

祁妙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老家的手机号打长途话费贵，因为工作联系方便换了温城的手机号码，旧号码许久不用被祁勇给丢了。

这下算是彻底和宋逸，老板的关系断了个干净。

总之，宋逸两人最好别来找不痛快。

公交车开门后，祁家兄妹上车，夕阳夕下，一切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