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巧,生于戊寅庚申壬辰乙巳……”
铁链哗啦一响,易悄悄猛地被拽出身体。
她飘在半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躯壳"咚"地歪倒在电脑桌前的椅子上,余光的天空中有一轮巨大的血月。
两个和她一样飘在空中的小黑矮人正对着本泛黄册子念念有词。
易悄悄脑子晕乎乎的,听不太清。
那两个小黑矮人一直念到末尾,突然面面相觑,低声争论起了什么来。
她心下缓了缓,惊觉自己脖子上还挂着一条浮动着微光的银黑锁链,上面爬满了会呼吸般的不明符文,忽隐忽现。
而锁链的另一头,被这两个小黑矮人紧紧握在手中。
"谁是易巧?"易悄悄的神志现下已经清醒了许多,开口询问。
谁料,一说话,脖子上便传来刺骨的疼痛,她晃着脑袋想挣脱冰凉的锁链,可每动一下,便是更强烈刺骨的疼痛袭来,仿佛要将她的脖子生生挤压再撕裂开来。
那二人发现她醒来,顿时手脚慌乱,左边那人着急着两页三页地翻着册子,右边的则死死拽住锁链,一脸紧张。
“怎么办?真的对不上……”左边的黑衣小矮人声音发着颤。
“都怪你!勾魂的时候又不看清楚!”右边的小矮人急得直跺脚,带得铁链哗啦作响。
勾魂?难道他们是鬼差?
“你们是不是……抓……抓错了!”
她和那两个小黑矮人皆是惊恐不已,突然有寒风袭来,四下漫起了白雾,厚重的乌云遮盖住那轮血月。
"又抓错了?”
很清冷的声音,空气都为之凝固。
那两个小黑矮人立刻噤了声,恭敬地退到两侧。
“恭迎白无常大人!”
白雾渐散,浮现出一道修长的白色人影。
他戴着素白面具,面具上的红色眉眼弯成新月。一头银白如雪的长发,头上戴着一顶白色高帽,帽身一尘不染,上面用鲜红的字迹写着,依稀是“一见生财”四个大字。
他手上的皮肤白得泛青,像是极地中久不见天日的寒玉。
易悄悄莫名想起小时候看过的志怪故事,那些站在月光下的精魅,也是这样安静、虚幻。
就好像,曾经救过她的那个大哥哥一样。
她觉得自己这梦真是好极了,把那大哥哥幻化成了这样一个似仙似魄的绝美阴神。
他也确实应该是这样的人。
那两个黑衣小矮人抖得像筛糠一般,右边那个更是直接跪在地上,额头几乎贴到地面:“大、大人恕罪!生死簿上写的是‘易巧’,生辰八字也对不上……”
那白无常指尖一勾,册子便飞到他面前,纸页自行翻动起来,簌簌作响。
“确实错了。”他忽然合上册子,轻笑一声,“不过……”
他俯身上前凑近了些,易悄悄突然感到一阵奇异的战栗,银白的长发垂落,有几缕调皮地扫过她的脸颊,触电般的凉意。
他修长雪白的手指虚虚划过她脖子上的锁链。
“是个好苗子,既然来了,不如帮我个小忙?”
“什么……”眼前画面突然一闪,易悄悄来不及问出口,下一秒便猛地从椅子上弹坐起来。
冷汗浸透了后背,她大口喘息着,指尖颤抖地抚上脖颈,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些锁链带来的冰凉触感。
她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喃喃自语道:“真是困糊涂了,今天不能再熬了。”
"爸,我们食堂新出了道暗黑料理……"
易悄悄刚在学校食堂饱餐一顿,话音未落,前方骚动的人群打断了她。
女生宿舍外反常地围了很多人,挡住了她的去路,她心里一紧,收起手机凑了过去。
警戒线内有几个老师和保安一边维持秩序,一边打着电话焦急地说着什么。
易悄悄费劲挤进人群,努力地踮起脚尖朝警戒线内张望,只见地上散落着一只孤零零的白色运动鞋和一堆手机碎片。
白鞋和手机的主人已经被覆盖在一片白布之下。
突然,白布上飘出一道模糊的白色虚影。
虚影化成一个半透明的女人模样,穿着白色长裙,时而模糊时而清晰,脚下没有影子,目光空洞地落在她自己的尸体上。
可周围的人好似都毫无察觉。
易悄悄的心里咯噔一下,这是那个人的灵魂。
她这是……见鬼了!!
那白影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缓缓转过头来,与她对视上。
突然,白影的脖颈上出现了一条熟悉的银黑色锁链,牵引着她缓缓升向高空。
易悄悄顺着她上升的方向望去,楼顶闪过了一抹白色的衣角,衣角上若隐若现的花纹,有些眼熟。
她想起了那个戴高帽,穿白色长袍的身影。
“白无常……勾魂索……难道,都是真的?”她收回目光,额头已经不自觉地冒出了冷汗。
身旁有同学高声喊道:“大家快看校园群里,这女生是得罪了导师,毕业设计答辩的时候被恶意一票否决了,那导师还威胁她说不跪下道歉的话,二辩也不会给她过!”
易悄悄不忍再听,仓皇转身。
她回到食堂坐了好一会儿,直到天色渐暗,食堂的人慢慢少了起来,她才认命起身回宿舍去。
腊月肃杀的夜风扑面而来,冷得易悄悄打了个寒颤。
正值期末考试周末尾,学校里的行人已经所剩无几,只有几片枯叶在地上跟随着风打着旋儿。
她紧了紧外套,快步朝宿舍方向走去,路过那学姐出事的地方时,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警戒线早已经被撤掉,只能看到还有几片手机屏幕的碎渣在路灯下闪着微弱细碎的光。
又一阵冷风吹过,她猛地打了个哆嗦,脖子后面感觉有什么东西轻轻拂过,触感像是头发?
她下意识地回头,空荡荡的路上什么都没有,莫名觉得发毛。
“别自己吓自己……”易悄悄小声嘀咕着,加快了脚步。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低低的啜泣,像是有人在哭,呜咽一般。
"呜..."
她僵在原地,不敢回头,也不敢往前走,只觉得背后的寒意越靠越近。
突然,又一声清晰的叹息在她耳边响起,像是有人贴在她身后轻轻呼出一口气。
“啊!!!!!!”易悄悄尖叫一声,扯开腿就跑,一路狂奔,砰地一声关上宿舍门,靠着墙大口喘气。
小敏从床上探出头来,一脸不满的疑惑:“你干嘛呢?大晚上的跑这么急?”
“没……没事!回来时在拐角被野猫吓了一跳。”易悄悄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心还在狂跳不止。
第二日,易悄悄起了个大早,她在图书馆好不容易抢到了心仪的座位。
这个座位地处偏僻但是光线充足,是一个绝佳的上上座。
夕阳西下,易悄悄才终于舍得结束今天的功课。
她把书笔规整摆放进包里,一抬头,不知何时对面竟坐了个人。
白袍银发,这不是她那晚梦里的白无常又是谁?
静谧的天地间,他宛若超凡脱俗的神祇,衬得这整个空间都仿佛神霄绛阙一般。
易悄悄扭头去看图书馆里的其他人,不想书架间的过道空荡荡的,刚才还窸窣翻书的人全都不见了!
远处图书管理员的电脑屏幕还亮着蓝光,咖啡冒着热气,可座位上却空无一人,所有人都凭空蒸发!
那些桌上摊开的书本、未合上的笔记本电脑、甚至喝了一半的饮料……
她突然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对啊!不是已经考完试了吗?自己昨天还在收拾回家的行李,这会儿为何又会坐在图书馆里复习?
她顿时觉得坐立难安,继续坐下去也不是,跑也不是。
对面那白无常突然大手一挥,二人之间凭空出现了一张柔和的淡黄色的羊皮纸,正中间还端正的摆放着一个麻将大小的玉制白色印章,慢慢飘定到桌面上。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抵着纸张缓缓推到易悄悄面前。
“我的手下误将你魂魄勾了出来,实在是对不住,你的三魂七魄还需七七四十九日方能稳固,这期间能看见生魂也是常事,不必惊慌。”
“我来,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你的名字。"他的声音像雪花落到易悄悄心头,"写在这里。"
易悄悄好像被下了咒一般,机械地从包中掏出一支笔,拔开笔盖一笔一划写着自己的名字。
写到‘悄’字的最后一笔,笔尖离开纸面的刹那,她一个激灵,像是从深水中突然浮出水面的溺水者,猛地从枕头上睁开眼。
一切陈设如昨,果然是梦,自己还在宿舍里,刚过完噩梦般的期末考试周,她没记错。
她平时也并不常去图书馆,也没有所谓的特别心仪的位置,果然是做梦。
她顺了顺呼吸,坐了起来,窗外天光微亮,有晨雾在玻璃上凝成细密的水珠。
"只是个噩梦而已。"易悄悄喃喃自语,却鬼使神差地摸出手机,搜索栏里"梦见"两个字刚拼写出来,相关词条就弹出满屏的相关信息:
「梦里出现的地址能去吗?」
「梦里出现的电话号码能打吗?」
那……在梦里签了字应该没什么大碍吧?
梦里那个白无常的身形...分明就是当初那个大哥哥。
她能看见那个跳楼的学姐的灵魂又该作何解释?难道真如他所说,自己现在魂魄不稳可以看见生魂?
正出神,室友的闹钟突然响起,易悄悄惊得差点一把把手机丢出去。
闹钟被摁掉,见室友没有要起床的意思,她也躺了回去准备再睡个回笼觉,奈何翻来覆去左右睡不着。
她猛地坐了起来,手脚麻利地收拾了一下,直奔校图书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