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的一段时间,两人相安无事,又感觉都在刻意回避什么。
张新成的音乐剧彩排渐入佳境,开始越来越忙,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晚。偶尔一起吃晚饭时,还会接到导演电话,因为一个小的衔接动作,在书房争论许久。等挂了电话出来,付辛博早已收拾了碗筷,回房间休息了。
有时候付辛博都一觉睡醒,忽觉书房还亮着灯,张新成还在背词。
付辛博很羡慕张新成这种不管不顾全身心投入去做一件事的冲劲儿,但天气越来越冷,他常常错过饭点,又拒绝穿秋裤,这事着实不能忍,他感觉张新成又瘦了许多。
晚上换药,张新成仔细看了看伤口,满意的点点头,“恢复的挺好,又该去复查了。”
付辛博想了想,对张新成说:“没什么大碍了。复查完,我就回工作室吧。你也不用两头跑。”他曲起食指和中指,夹住张新成脸颊的肉晃了晃,“别这么累,你又瘦了。”
张新成得寸进尺,翻身跨坐在他怀里,像个树袋熊一样把头挂在他肩上,撒娇道:
“知道我累,还说这样伤人的话。让我充会儿电吧。”
付辛博一反常态,没把人推开,就这样让他靠着。
过了好一阵,张新成才抬起头。“等复查完,我请天假,陪你出去走走吧。好不好?”
“好。”
换完药,张新成又钻进书房忙碌,时不时传来琴声。付辛博带着耳机玩了一会儿游戏,顿觉无聊,关了界面,对着电脑屏幕发呆。电脑桌面亦是两人的那张合照。
“我想让哥请假陪我一天!”
付辛博忽然记起,这句话他也曾听过。
这就是期待一个人的感觉么?
那时候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盼着生日那天的相聚。
可自己呢,都干了些什么。
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已经显示00:14了,新的一天在人们毫无意识中悄然而至,付辛博忽然有些烦躁。
他起身去到书房,推门拿走了张新成手里的曲谱。
“怎么了?吵到你了么?”张新成问。
“睡觉。磨刀不误砍柴工。”
付辛博不由分说,关灯,拉着张新成回了卧室。
“想干嘛?”张新成一脸坏笑。
“干你。”
“没问题啊。”
“滚!”
付辛博翻过身,背对着他,生气的嘟囔道:
“每天熬熬熬,饭也不好好吃,觉也不好好睡。还没演出呢,人就废了。”
“怎么就生气了。好,我睡觉还不成?”张新成凑过来,在他耳根轻轻啄了一口,乖乖关灯睡觉了。
这下,轮着付辛博睡不着了。
他不理解,自己到底在干嘛。为什么会生气。只觉听着身旁沉稳的呼吸声,转头就能闻到熟悉发香,这让他觉得安心。
半夜,付辛博被一阵嘟嘟囔囔的声音吵醒。他发现蜷在自己身旁的人,嘴里在“叽里咕噜”说点什么。
付辛博偷偷拧亮一点床头的灯光,他忽然来了兴致,想知道这家伙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什么。只见张新成把头杵在自己手臂上,嘟着嘴,正在不停絮叨,一幅委屈巴巴的样子。
骂我呢?付辛博心说。
他忽然有点后悔自己晚上的态度。
他坐起来,吃力的把大脑袋重新摆回枕头上,竖起耳朵仔细听,就听到张新成小小声道:“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
付辛博有些无语的笑了。
他关了灯,重新躺下。外面的月光随着小夜灯的熄灭,从窗帘缝隙中洒进来,格外明亮。
付辛博心里暗暗道,什么时候,自己居然开始期盼,这个人梦里也是我呢,付辛博啊,你也太贪心了吧。
复查结束,付辛博没能等到出去转转的一天,等来了彩排闪到腰的张新成,被助理架着送了回来。家里的伤员一个变成了俩。
这回,倒成了付辛博忙里忙外,用毛巾包了冰袋,敷在扭伤的地方。
趴在沙发上的张新成还在和导演通电话,“我没事,不能耽误大家的联排,我休息一天就可以。”下一秒,就被付辛博加大的手劲儿,疼的嗷一嗓子。
自知理亏的张新成连忙和付辛博道歉,“对不起啊。说好一起出去的。”
这突如其来的道歉让付辛博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自己好像从未因为爽约给张新成说过抱歉。
“两天。两天你哪儿都别想去。”付辛博手上冷敷着,脸上面无表情的说。
趴在沙发上的张新成,左右垫着靠枕,人不能动弹但心一刻不得闲,不到半天,就喊付辛博把乐谱夹拿过来,一边背词一边琢磨。
“哥。你说这块儿,我应该处理的激昂一点更好,还是让情感饱和度再高一点,但情绪内敛更合适呢?”
付辛博拗不过他,坐在床边,陪着他细细研究。
“音乐剧表现那摊子我不太懂,但就舞台表现,你不能只考虑剧情,还要考虑场下的观众,情绪该推的时候就得推,不然就会有隔靴搔痒的不适感。”
“怎么讲?”
“意思就是,很多时候,舞台状态不是一成不变的。它更像是当下的顺水推舟。你的对手,你的伴舞和台下观众的情绪,都是要考虑的。”
“比如呢?”
付辛博想了想,站起来。
“比如,你设计的动作是这样。”
付辛博嘴里打着拍子,将手上的动作搭配脚上的走位串联起来,合了四个八拍,又熟悉了两遍。
“这里的动作搭配的歌词是‘伸出手说你爱我,伸出手说你要我,在爱的第一现场,把爱都给我’。”付辛博轻声哼了一遍。
“你要把两者搭配起来,其实不只是一种组合,你可以这样。”
付辛博在客厅沙发前的空地上,哼着歌,他赤着脚,踏在浅色的地毯上,声线裹挟着颤音,每个动作都精准落在节奏间隙,尾音拖曳时恰好扬起的手臂划出完美抛物线,干脆又有力量,仿佛甩过的发丝也与歌声的强弱严丝合缝。
“这是一种形式,其实你还可以这样变化。”付辛博换了一种组合方式,又重新演示了一遍。“这两种效果不同,但决定你台上用哪种组合和状态,是由当天现场决定的。”付辛博边跳边解释道。
他忽然发觉,张新成好久没出声了,抬头一看,那人趴在沙发上满心满眼的看着他。那眼神里藏不住的炽热让付辛博毫无征兆的脸红了。瞬间动作变形,有些扭捏起来。
“光看,你付学费没?”付辛博佯装无事发生,溜溜达达的坐回沙发上。
“真好看。”张新成舍不得收回自己的目光。“哥,出新歌吧。我想听。”
一时间付辛博有些慌了,不知是刚刚跳舞跳热了,还是其他什么,就觉得有一腔久违的热血在心脏里来回乱窜,他不知该如何应对。见付辛博没有回应,张新成不想把人逼的太急,只好自己找补。
“你的粉丝也想听,他们估计都盼了很久很久了。哎,当你的粉丝也太可怜了。是吧~没事儿就消失的哥哥。”
这些年,付辛博很少积极营业,除非工作室宣发安排,有时候逢年过节,也是极其敷衍的靠墙自拍几张,全靠那张脸硬帅。
张新成本想调侃一二,没曾想付辛博好像陷入到某种情绪中。
“那时候,我答应你的都没做到,你是不是很失望?”付辛博问。
“?”张新成很快就意识到,所谓的“消失的哥哥”好像是自己意有所指,索性就换了一幅委屈的口吻。
“那时候是,每天巴巴的数日子。后来就习惯了。不给自己希望就不会失望。不过,现在我慢慢理解了,大家看到的是荧幕前一个光鲜亮丽的我,其实,一个‘我’背后,要对很多人负责,根本就身不由己。就像今天,本来是大连排的,所有人都到齐了,唯独缺了一个我。没有万不得已的理由,怎么敢。”
张新成伸出一只手,捏了付辛博的手指,“哥,你当时也是这样的吧。”
当时?明星的职业生涯都在按秒计算,好皮囊终有逝去的一天,周围人恨不得不眠不休的榨干他们身上最后一点价值。如果没有发生后面的事,自己也不会下决心戛然而止,估计也像一列失控的列车,要么被市场抛弃,要么车毁人亡。
也许,张新成应该有更好的选择。付辛博想。从出道至今,他有清晰的计划和掌控的能力,按着自己的节奏,在一步一步往前走。即使站在山峰之巅,也未曾有半分迷失,依然清醒的心怀敬畏。
付辛博思考片刻,把张新成手里的乐谱夹抽走了。
“《光渊》是换新剧本了么?”
张新成没想到,他会主动提到这个话题。“你看出来了?”
付辛博把乐谱夹放在茶几的一边,拿了一个新的剧本过来。“你都恨不得放我脸上,我能看不到么?”
张新成笑了,他的那点小心思,全然躲不过付辛博的眼睛。
“这个本子改的如何?你担心的感情线基本都没有了。不知道符不符合你的胃口啊?如果不行,我和编剧再沟通。”张新成抢过付辛博手里的剧本,翻了翻。
“你真的很喜欢这个角色么?”付辛博问。
“你不喜欢么?天选骆队!”张新成答。
付辛博没再说话。
“这样,哪天我喊上导演和制片,大家吃个饭认识一下,裘导是真的很想拍一部天花板级别的刑侦剧,还有制片人夏夏,她想认识你很久了。”
“好。”
付辛博若有所思的在张新成头上胡撸了一把。
这一声“好”,让张新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本来准备着路漫漫其修远兮,结果忽然就柳暗花明又一村了,激动地从沙发上蹭坐起来,然后“嗷”一嗓子,又老实地摔回沙发里去。
付辛博狠狠地在屁股上抽了一巴掌,“该!老实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