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瑜见荒岚冻得脸色发青,白皙的鼻尖红彤彤的,不由沉下脸:“单衣薄衫就随意走动,不怕风寒吗?”
荒岚唇角勾了个略带讨好的笑意:“一时情急便忘了。”他被裹在大氅里,衬得脸巴掌般大,虽面色苍白,整个人却似开在雪里的一支红梅,眉眼灼灼,生动明艳极了。
慕容瑜垂眸不动声色地看了一会,欲伸手去捋他凌乱的发丝。还未曾碰到,便听得阿竹清朗的少年音似在质问:“站住!你这是在干嘛?”
二人遂转身回望过去,一个作家丁打扮的中年男人挑着一堆行李气喘吁吁地抹着汗,见三人齐刷刷看过来,腿打了个颤,这才吃力地放下行李:“各位公子安,这是我们家少爷的行李,送完小的便走了,绝不逗留。”
这行李几乎要有一人高了,阿竹蹙了眉:“不会带了什么不该有的东西吧。”
这人惶恐极了,立即抖如筛糠惊惶道:“哪能呢?外头那些爷都亲自看过了,小人这才斗胆进来。”
看来外庄的侍卫们办事还是周全的,阿竹思忖片刻,便要请示慕容瑜。就见他家公子偏着头,情绪淡淡:“叫个人帮他一起抬。”
阿竹闻言,还未来得及找人过来,只耽搁一小会的功夫,陈拙便推门出来,冷着脸在院里骂道:“混账东西,磨磨蹭蹭的做什么!”
今日他本来心气就不顺,又看到慕容瑜安排的住处如此萧然,与他家少爷从前的相比,更是云泥之别,不由大为光火。只是他忙着发火,也没注意到外间还有三个大活人尚且在那杵着。
“老人家火气倒大,别气坏了身子得不偿失。”阿竹冷嘲热讽,终于让他闭了嘴。陈拙脸色虽不好看,也只得出来行了个礼:“让先生看笑话了。”说完,他冷冷地横了一眼家丁,目光落及荒岚身上却突兀地停住了。
奇也怪哉,以他老江湖的阅历,竟看不出这位年轻人的深浅,要么此人是位高手,要么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高手?陈拙摇了摇头,暗自嗤笑自己的多疑。
且不说这人如此年轻,就凭那张漂亮的脸,又与慕容瑜举止之亲密,或许只是养在家中解闷的小玩意罢了。是以他老脸上的笑意不禁多了几分轻蔑:“敢问这位小友是?”
“我的客人。”慕容瑜不由将荒岚揽得近了些,眸光好似带着寒意的利刃,冷冷地审视着陈拙。
客人?陈拙有些鄙夷,见慕容瑜不愿多说,只好拱手作别,自行回屋了。而后阿竹找了个手脚麻利的侍卫,这才帮着把那堆成山的行李运了进去。
慕容瑜掌心温暖,他俯身将荒岚带着些许薄茧的微凉指尖拢在手中,垂下眼帘:“抱歉,我无意将你牵扯进来。”
荒岚毫不在意,只回握住他的手,笑道:“乌合之众罢了,他们还不配让我放在眼里。”相反,他倒是更担心慕容瑜。虽说人脉广,但小大夫又没有功夫傍身 ,细胳膊细腿的,若北望门猛然来个大的怎么能撑住。
要知道,以个人印象断人不过是冰山一角,荒岚日后也因此在慕容瑜身上栽个跟头,个中道理不必细言。
现下,阿竹只是察觉到两人间若有若无黏黏糊糊的氛围,啧啧称奇,立即后退几步,免得打扰二人。但他终究也没机会打扰,因为慕容瑜已然起身,不由分说便将荒岚推走了,甚至连话也没给自己一句。
望着自家公子不近人情的背影,阿竹愤愤不平,真是重色轻友、见色起意、色令智昏、薄情寡义......
慕容瑜尚且不知阿竹心中的悲愤,他只惦记着要给荒岚做些吃食,顺便把那一摞话本还给荒岚。在无人知晓处,他眸中神色难辨,怎么不听话呢,最好哪里都不许去,也不必让旁人窥见分毫,只要离不开自己便好。
从纷繁的思绪中抽取出来,慕容瑜突然愣了一下,对自己下意识的念头感到些许诧异,怎么会有如此惊世骇俗的想法,可仔细想想,他还是心中一动。
于是,荒岚只觉慕容瑜越发事无巨细、妥帖周到了。屋里已被炭火烧得极暖,他还未完全摆脱寒意,慕容瑜便已上手为他束发、换药,除此之外,还亲手做了份他最爱的桂花酒酿圆子。
荒岚眼下无暇顾及,只是轻轻搅弄着其上晶莹的桂花,在氤氲的热气中陷入沉思。他始终对阿竹语焉不详的话百思不得其解,暗影阁所承接的任务无一不是九死一生,是以无论何时,刺客折损都是常见之事。他既只求了一味药,定然是特供给某人的,那会是谁呢?
“在想什么?”慕容瑜坐在他身旁,笑意清浅而温和。
对啊,荒岚心下暗恼,这不是有现成的人在自己身边吗?他一双桃花眼亮得惊人,扯住对方的袖子就要问个明白,二人的距离无形中又拉近不少。
慕容瑜闻言稍稍犹豫片刻,眉心拧了拧,荒岚立刻有了不好的预感,就听他道:“你们阁主三年前确实在我这里取了一味药,不过——”
“旁的我便再也不能告知你了。”
“他不让你说?”
慕容瑜几不可察地颔首,一切已尽在不言中。死老头还挺谨慎,荒岚暗自思忖,等他回去就翻翻卷宗,看看是否有记录,不过希望渺茫就是了。
想及此,他不由有些兴致缺缺,慢吞吞地吃完了那份桂花酒酿圆子。突然一股困意汹涌地袭来,少顷他眼前像是遮了层纱,迷蒙地将他罩在里面。
意识昏沉间,听得慕容瑜在耳边道:“我加了些驱寒助眠的药物,你且安心睡罢。”荒岚只觉自己身子失重般的一轻,随即便不省人事了。
慕容瑜望着眼前人微微泛红的脸颊,轻轻叹息,果然又发热了,所幸还不算太过严重。他便一直守着,直至荒岚周身热度渐渐褪下后,这才放心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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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岚醒来已近黄昏,寂静的屋内只有细微的书页摩擦声,格外明显。他欲起身查看,却感觉有些头重脚轻。
原先还在看话本的阿竹立即扔了手里的书,把他扶起来,数落道:“真是不让人省心,这回又是风寒,三天两头来上这么一遭,身子受得了吗?”
“哪有三天两头,怎么愈发没大没小了。”荒岚听着阿竹像个小大人一般说教,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随即又饮了些热茶,这才消停下来。
见他有些没精打采,阿竹献宝似的捧着一堆花花绿绿的话本,笑意明朗:“师兄你瞧,公子特意嘱咐我给你带些话本解解闷。”
闻言,荒岚原本恹恹的神色似枯木逢春般生动起来,他打起精神,粗略一翻,果然还是那些原汁原味的狗血大戏。
慕容瑜真是个大善人,他想。
还未及投入到这些话本中,荒岚看着阿竹半瘫在软榻上,心念一动,问道:“你不是要去看着北望门那两位吗?怎么还有闲功夫到这里来陪师兄了。”
阿竹提及他们就是一阵窝火:“那俩人难伺候得很,我实在不愿意招呼他们,公子就替我寻了个可靠的侍卫守着了。”
荒岚来了兴趣,向前探着身子:“哦?怎么个难伺候法?”
阿竹正欲大吐苦水,慕容瑜却已翩然而至。他俯下身极其自然地贴了贴荒岚的额头,见一切如常,方才端出份药味浓郁的白粥。
荒岚:......
看来今日又要同这白粥杠上了,分明才解禁了没几天。可一想及是自己自作自受,荒岚避无可避,欲将这粥一饮而尽。本以为又是寡淡至极的一餐,入口他才发觉,慕容瑜似乎还加了些香菇、山药,绵密而醇厚,别有一番滋味。
慕容瑜盯着荒岚,直至他用了膳,才满意地撤下碗筷,笑道:“我煮的粥并非总似从前那样无味。”他意有所指:“你也不必在用膳前回回都同赴刑场的犯人那般悲壮。”
这话一落,屋内屋外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这边是其乐融融,而北望门的二人却是一片死寂。
陈玉衡双眼通红地扭过身去,眼角似乎还带着泪。陈拙见少爷这般,只得无奈地叹口气:“现下我们寄人篱下,只能依着慕容瑜那小子。”
他捧着碗卖相不错的面片汤,苦口婆心地哄着陈玉衡吃:“虽比不上从前我们吃的那些,可也算精细了。少爷,你要保重身子,不然怎么有力气去会会那位客人呢?”
果然这激将法奏了效,陈玉衡仍有些不情愿,却也一口一口吃完了:“陈叔,你说慕容兄身边真养了那么个小玩意吗?”
陈拙笃定地点了点头,又顺着他道:“不必忧心,这人应是慕容瑜一时兴起弄的。”他脑海中浮现出荒岚那张惊艳的容颜,心道,若是慕容瑜真动了念头,倒也未必没有可能,遂换了个口风:“事成之后,要杀要剐,还是全凭少爷吩咐。”
陈玉衡听得此言才勾唇笑了下,虽眉目精致,可相由心生,他这般狰狞阴毒的笑意,与之前判若两人,在阴影幢幢之处恍然扭曲,如同鬼魅。
其实他俩还挺有体型差的。
小岚是刺客,职业原因就非常清瘦灵巧,除了刻意运功以外,浑身也是冷冰冰的。
小玉就不一样了,他能给自己调理,锻炼也没落下,整个人就是暖烘烘的一个大火炉。
所以别看此男长得清冷,其实背地里也是相当热情。[害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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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