惯性失守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推开餐馆玻璃门，一阵冷风劈面袭来。苏棠卡在未全开的门缝间，猝然撞见一张熟悉的脸——那人正在门后的饭桌上烫洗着餐具。她愣在原地，在夏日热浪与空调寒流的同时撕扯下，感觉误入冰火交界的裂缝，进退两难。

整整一年了！高中毕业以来，这是她第一次碰见周既明。

苏棠呆滞在原地，身后传来了不耐烦的催促声“别挡道啊”，她连忙从门缝处退到门外，让出进入的通道。今天是S大的开学日，一大批新生和陪同的家长涌入校园，到处人满为患，学校旁的餐馆也是间间爆满。

去年作为新生她已经领教过这般阵仗，本打算大二报到后在宿舍躲几天，除上课吃饭绝不踏出宿舍楼一步。不料刚办完手续，张元明便发来消息，说要趁开学课少聚一聚。

重生这次高考，苏棠他们班获得了相当亮眼的成绩。一本上线率全级第一，而且还出了黎城的市状元——重生归来的周既明，仅仅花了一个学期的时间，轻轻松松拿下黎城市的高考第一名。

和前世S市只有她和周既明不同，如今的S市大学城，聚集了他们十几号高中同窗。

她想过周既明会来，毕竟作为高中圈里的大红人，张元明无论如何都会将他拉来。高考过后，周既明做了一个令所有人震惊的举动，放弃清北的邀请，报考了S大的计算机系。至此，他身上便笼上一层神秘光环。无论是新朋还是旧友，得知他的壮举后都不免要访问他两句。聚会什么的，更是少不了他。

阔别一年，她早已整理好当初凌乱痛苦的内心，可以重新面对此人了。但——即便能重新面对，也是建立在大伙一起的情况下，不是单独两人的尴尬场合。

苏棠默默地走向餐馆前的一棵大榕树下，想等人来齐了再进去。

这是一棵年岁不小的榕树，树干粗壮得能藏住两三人的身影。苏棠背靠树干低头玩起了手机，她刚打开一款新下载的游戏，便听见榕树背后临马路一侧传来两道熟悉的声音。

“听说今天他们都要来。”

那标志性的粘糯声色瞬间暴露了说话人的身份，是她的高中同学兼室友唐敏。

“谁啊？”

应声的人是陈思思，她和唐敏向来形影不离，连大学都进了同一个专业。

“当然是班长、副班长还有程望舒啊，简直是修罗场啊。副班长后面究竟和谁在一起了？”

“我之前跟程望舒打听过，副班长没和她在一起，但好像也没和班长在一起。”

“唉，我到现在都没搞清楚他们当时是什么状况。所以是副班长先移情别恋，然后再回头求班长原谅，最后落得两头空是吗？”

“我也不清楚，不过如果真是这样，我觉得班长还挺有骨气的，没有对渣男余情未了。”

“可是我觉得很可惜耶，我当时嗑他们C*P嗑得上头，结果放了个寒假，副班长就莫名其妙和程望舒好上了。”

“对啊，程望舒也不厚道，横刀夺爱，她和班长应该也做不成朋友了吧？”

“欸，她来了，别说了。”唐敏突然压低了声音。

紧接着是一阵加快的脚步声：“思思，唐敏，好久不见，你们怎么不进去呀？”

是程望舒。

苏棠连忙向前走了几步又折返，假装自己刚从餐馆里出来接人。

她来到三人跟前，热情地和她们打招呼，随即自然地挽起了程望舒的手：“咋来得这么晚，我看你不在里面特意出来等你。”

“等公交车等太久了，我们进去吧。”程望舒笑着解释道。

苏棠拉着程望舒向餐馆走去，转身时她特意扫了一眼另外两人的表情——疑惑加震惊。

她不禁勾起嘴角，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你们啊，永远都猜不到真相是什么。

四人一同进了餐馆。

餐馆里人声鼎沸，正对大门的餐桌上仍然只有周既明一人。这个位置平时并没有摆放餐桌，想必是为了应对这几日巨大的人流临时增加的桌位。

“你们来了。”

周既明抬头扫了一眼到来的人，颔首招呼后把目光落直直地落在了苏棠身上。

苏棠连忙在他侧方间隔一个空位的位置坐下，这个位置最能躲避他的视线。随即拿起热水壶准备烫洗餐具，却在拿起的瞬间被一声低沉的声音温柔拦下：“我都烫过了，直接用吧。”

“哦，好，谢谢。”她垂眸巡视一圈，发现桌上的餐具全都被开包烫洗并整齐摆放好。

“哎呀，我们副班长就是贴心。”唐敏饶有兴致地打量二人，见苏棠一脸窘迫，故意引话题试探：“像我们副班长这样的暖男，应该很多人追吧。副班长，你现在是单身还是名草有主呀？”

“单身。”他仍直愣愣地盯着苏棠。

苏棠被盯得手足无措。

虽然眼前的人再熟悉不过，但她始终对重生归来的周既明有所忌惮——他太聪明了，分分钟能识破她同样重生的真相。

她并不想被他识破，只想以17岁苏棠的身份和他划清界限，开展新的生活。

剩余几人纷纷落坐，程望舒坐在苏棠和周既明中间。不一会儿，张元明和顾野也到了。

苏棠向他们挥手，投去一个微笑。

这两人的高考结局也被成功改写。高三那年，顾野和张元明为了让篮球社发扬光大，给学弟学妹们做好榜样，埋头苦读奋起直追，最终以刚过一本线的分数，考入S市的一所警校。

警校离大学城需要转两趟地铁，所以他们姗姗来迟。

“点菜吧。”

一番寒暄过后，张元明拿起菜单，开始点菜。整合了一桌人的口味后，他将点菜的单子勾好递给了服务员，随后讲起了下午的计划：“吃完饭，我们就去KTV，怎么样？”

“行啊。”唐敏积极应和。

其余人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

酒足饭饱，周既明借着上厕所的空当悄悄去买了单。

回到饭桌上，他对大家说：“这顿饭我请。本来毕业暑假想给大家组织一次毕业旅行，再不济也得组织一次聚餐，可当时太忙没顾上。今天就算我作为副班的小小补偿。”

话音刚落，张元明带头欢呼表示感谢。一行人从餐馆出来，向马路对面的小商城走去，KTV在商城的三楼。

过了马路，走在人群最前方的苏棠倏地停下了脚步，转身对大家说：“既然副班长请大家吃饭，作为班长的我也要表示一下——KTV的开房钱我来出。但下午的活动我就不参加了，待会开完房我想回宿舍，收拾一下行李。”

此话一出，身旁的程望舒和周既明一同投来探寻的目光，她刻意地忽略过去。

“啊，别啊，班长。张强和李倩他们正在路上，下午还有好几个同学要过来呢，高中聚会少了班长怎么行。”张元明挽留道。

“是啊，班长晚点再走呗。”唐敏忙声附和。

苏棠并非真想缺席后续的活动。重生这一世，她与许多同学在高考冲刺阶段结下深厚的情谊，本想借此机会叙旧。但周既明阴魂不散的目光始终钉在她身上，如芒在背，才迫不得已找借口要先走。

她正为难，顾野适时开口：“苏棠，你不是说有机会要带我逛一下S大吗？我还准备等聚会结束让你带我逛逛呢。如果你不想唱歌，我待会给你讲讲我们警校的事情，你之前不是说感兴趣？”

顾野看出苏棠不自在，借机开口，留她下来的同时还给自己争取了一个逛校园和分享大学趣闻的机会。

苏棠望向顾野，他正满怀期待地看向自己。顾野上大学后频频找她聊天，大一开学时更是不请自来帮她搬行李——这个活前世是周既明包揽的。

也是因为他大一时的帮忙，苏棠客气许诺——日后带他逛校园、请他吃饭还人情。没想到，他将这人情此刻拿出来用。

骑虎难下，她只能答应：“好，那我就晚点再回去收拾。”

......

“就算你累了，我会在这，一人留，两人疚，三人游，悄悄的，远远的......”

唐敏拿着麦克风，坐在离屏幕最近的地方，深情地唱着方大同的酸涩情歌《三人游》。

苏棠觉得唐敏看戏不嫌事大，绝对是故意选这首歌的。但她倒不觉得尴尬，也并不对这首歌起什么感触。因为真实情况根本不是什么三人游，而是她的恋人凭空消失，讲失恋或者是爱人离世的苦情歌或许更能勾起她的情绪。

她坐在点歌台的对面一侧，今天下午她并不打算唱歌。顾野则是占据了程望舒的位置，坐在她的身旁，一直她耳边低声给她说警校的别样生活。

警校的生活和苏棠所熟知的大学生活截然不同，顾野讲的眉飞色舞，她也听得津津有味。两人和包厢里的其余人仿佛被无形的玻璃隔开。刚开始，唱歌的和玩游戏的人都沉浸在自己的项目里，但随着两人说话的声音越发无所禁忌，大家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去。

众人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二人，对眼前的暧昧氛围纷纷露出姨母笑，但有两个人除外。

周既明望着对面有说有笑的两人，眼底的杀气几乎要破眶而出。

程望舒坐在包厢正中央，视线左右逡巡，见一侧战火将燃而另一侧犹在点火，不禁蹙起了眉头。

她起身，绕过身旁的人走向苏棠，俯身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苏棠，我想去上厕所，你能陪我不。”

苏棠闻声抬眼，点了点头。

......

KTV公厕的荧光灯白得发青，光打在厕所的瓷砖墙上像是覆了一层薄霜。

洗手台前镜子里，程望舒在补妆，苏棠正低头洗手。

水龙头发出“刷刷”流水声，程望舒倏地喊了一句：“苏棠。”

两人在镜中对视，苏棠看到镜子里程望舒那试探的神情。

“怎么了？”她问道。

一阵沉默后，镜子里的人垂下眼眸，缓缓开口：

“如果我说，我要追周既明，你会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