鳏夫诡事录 第55章 扮鬼

这庞然兽骨一动弹，伴随着那些令人牙酸的骨节吱嘎声响起的，是它身上堆积的灰尘泥土正簌簌狂落，仿佛掀起了一场不小的沙暴，惊的众人纷纷骇然疾退。

随即，它头骨眼窝处，“腾”地升起两团幽暗的黑焰。沉寂千年的死物，就这么在照夜的一枚铜钱下，苏醒了。

那兽骨的头颅缓缓俯身，燃着黑焰的眼窝先垂向照夜，转而又逼近柳长赢，却在瞬息间，对方的动作突然一滞。眼窝中的两团黑焰也仿佛受到惊吓，一熄将灭般的黯淡了不少。紧接着，本该狰狞恐怖的庞然身躯无端的瑟缩了起来，后足抬起，摆出了一副欲逃的架势。

任谁都看得出，它居然在害怕！？

柳长赢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玩味道，“谁把你打成这副鬼样，嗯？老妖......”

那枯骨巨兽一阵呜咽，勉强挤出个声音，回答道，“别......别叫我......我老妖。”

这话把一旁的王老鞭逗笑了，不成想对方还是个口吃的妖。

“还好，还没忘记自己是谁。”柳长赢走向那巨兽枯骨。

闻言，那庞然身躯竟流露出畏惧，配上口吃，狰狞之态已全无，反倒显得滑稽有趣。一时间，众人对柳长赢这位“册首”更是敬畏不已。

“......要你管。”那兽骨答道。

“陪我走一趟。”柳长赢示意了下那石门。

“别......别去。”那巨兽枯骨发出了沉沉的低吟。

“哦？如今，也有我不能去的地方了？”柳长赢自嘲一笑。

“你.....你们.....也......也不能去。”那巨兽看向众人。

王老鞭立马拍了下胸脯，“怎么，难不成当真是地府？有何去不得！”

“不......不听......老人言.......吃.......吃亏......”

“吃亏在眼前么？”手持折扇的傅仙师冷嗤一声，他还从没见过如此“怂”的妖物。

“带路。”柳长赢已走至门缝前，“你现在连影子都没了，别说是这门里的家伙夺去的，倒也不见你痛恨？”语带双关地试探完后，那石门仿佛有所感应，竟敞开了些许。

忽然，那枯骨巨兽又俯首垂颈，姿态谦卑地凑近柳长赢，讨好道，“你......你若肯相助......”

“哦？看来还真是旧识？”柳长赢心中笃定，不待对方说完，足尖轻点，纵身跃上那巨兽的一截骨颈，稳当落座后，向照夜等人示意，“都上来吧，路上有的是时间听它慢慢说。”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迟疑。

白发少年则是毫无惧色，笑嘻嘻地一步跃上，还伸手摸了下冰凉如玉的骨颈，“阿姐，大哥，快来！”在他的催促下，那对白发男女对视一眼后，相继跟上。

王老鞭见无事发生，那巨兽也并未发怒，哈哈一笑纵身而上。素面妇人紧跟其后，傅仙师虽冷嗤一声，动作却是不慢，也跃了上去。蒋存礼目光闪烁，倒是最后一个才动身，不忘顺手拉了一把身旁的莫先生。

待一行人尽数没入石门，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那石门轰然闭合，如古墓落下的巨大夯石，再无痕迹。更令人心惊的是，眨眼间，整座石门竟凭空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唯留另一具沉默的巨兽枯骨立于原地，它那一动未动的巨大阴影下，更添此刻的诡异。

余下未跟去的几人，早已脸色煞白，一身冷汗，前路果然莫测，各自暗忖方才没有贸然跟从，实属明智。

唯独那引路的老者，此刻双眼圆瞪，心中大骇，没，没说过这门会消失啊？难道它，本就为了那手串而现世的？这......蒋小公子，存礼他.......老者仍不敢置信，心神俱乱，踉跄向前几步，伸手探去，哪还有什么石门。这一幕，令他如大梦方醒，愣愣地怔在了原地。

......

而石门内，一时的黑暗后，不稍片刻，整个天地重新聚在了眼前，只是这景象，让在场的众人为之窒息。

一座巨大的城池屹立在无尽的天际下。空中并无日月光照，是一片死寂的灰茫，却仍能将这座黑色石砌的古城，勾勒得恢弘阴冷，让人望而却步。

再向远处望去，空中有道巨大的裂缝，像被利刃斩开的伤口，横贯着截断了天。

那天，是裂开的。

裂口中，正不断涌出浓墨一样的雾气，那雾气粘稠的几乎化不开，层层堆积，又翻涌蔓延。一面蚕食着所剩无几的天光，一面吞没着下方死寂的大地。

王老鞭倒抽一口凉气，他有种强烈的感觉，不论是谁，走到这里，都只能止步！

对！无论是谁！也无法再往前走了，这里是天的尽头。裂口，灰暗，死气纵横，这座城仿佛就是为了镇守那道裂口而存在的，这是天地的尽头！

照夜望向那裂口，心神俱震，手指不可抑制的掐进掌心，这......这不就是当初毁天灭地，侵吞了蓬莱天街的那道裂天巨口么？它，它居然还在！？

怎么会......

一旁的柳长赢敏锐地感到了他的异样，侧首低问，“怎么了？”

照夜仍未缓过神，甚至还没意识到柳长赢也许并未恢复这段记忆，犹疑几番，强压下心中的震撼，“师父，当初蓬莱就是毁在这裂口之下啊。”那尾音也不再平静。

正在众人沉浸于眼前的“奇观”中，蒋存礼的一声叹息变得格外清晰，他好似被眼前的景象触及了记忆，再也控制不住激动，将曾经的经历倾诉了出来，“我先前所说的怪病，便是令我入睡后，次日清晨醒来，必定身处异地。有院落，书房，城门，江边......毫无规律。哪怕是叫人守夜，将我捆绑，也都无用。直到有一天，我醒来......就出现在这里，这地方，叫酆都。”

听后，白发少年“啊！”的一声叫出了声，王老鞭紧紧皱起眉。此时，蒋存礼已从兽骨上站起，他负手而立，虽不再言语，但那目光却依然死死锁住了前方，仿佛要在这片灰暗诡异的天地中，剜出一切的答案。

而柳长赢，只是依然望着那道横贯长空的裂口，不由地轻轻叹息了一声。

就在他叹息的刹那，照夜觉出对方身体微微一倾，靠向自己。那向来孤清的身影，竟也会寻求倚靠？还是说，让他，也感到了束手无策了么？

那温热透过衣料传来，令人心悸。照夜屏住呼吸，只犹豫了一瞬，他手还是悄然滑向对方，大胆又不着痕迹地揽了上去。

柳长赢感到腰间袭来的“桎梏”，心口微颤，没有做声，纷乱的记忆却如走马观花，停歇往复间，又似昨日那般清明。

这时，那枯骨巨兽的声音响起，不知向谁呢喃道，“你......你也知道，它......它受伤了。”

柳长赢没有回答，“走吧，说说具体情况。”

王老鞭觉得那巨兽的话挺有诗意，说天受伤了，还真是应景。又看了眼周围，发觉众人都被妖兽的话牵动了什么，皆显得沉默。只有空气中弥漫的陈旧气息，真实的仿佛千年未曾流动过......

一路上，巨兽老妖磕磕绊绊地解释着，尽管口吃，众人还是勉强拼凑出了一些信息，此地的确名为酆都，城内居住的却并非阴魂。

“酆......酆都......”对方继续，那上下颌骨相互咬合，咔咔作响，说的越发吃力，“不......不是坟......坟堆......那......那儿住的是......是诡......”

王老鞭听得费劲，巨兽老妖依然解释着，这城池里住的是有形有体，有血有肉的，他们称作诡。与地府里的阴魂全然不是一回事。

但在酆都，活人却也算做异类。

那巨兽说时，连着骨架也不停的发出相互摩擦磕碰的声响。

“所......所以......进去......就把......把自己当......当成......死人......最......最省事......”

王老鞭愣了下，舌头打结，暗道这是叫大家扮、扮鬼？！

枯骨巨兽忽然停下了脚步，头骨转向柳长赢，说道，“你......你小......小心......老......老夫就......就送到这......”

众人跃下巨兽，此时，一座古老，黑色，巨大的城池已清晰的映入了众人眼帘，那洞开的城门也似一张巨口，正静候他们的进入。

王老鞭按捺不住好奇，率先迈出几步，他脚刚踩上凝实的地面，一股阴寒之气瞬间就从脚底升起，不经打了个寒颤。

这地方还怪冷的啊.....

正自感慨时，那巨兽枯骨已径自又逐渐变回僵硬，一动不动，与之前立在石门处一样，仿佛是“死”回去了。只余下一句尚未说完的话，“别......别忘记......你......你答应......”

柳长赢摇了下头，抠下那枚贴在兽骨上的铜钱，递给照夜后，人已走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