鳏夫诡事录 第20章 借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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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夏当日，大雨倾盆，整个山野乡间如同泡在了水里。

言庆一把抹去脸上的雨水，不忘在衣衫上蹭干了手，对着面前的这扇老樟木门，不死心的又连拍数声。

“咚咚咚！咚咚咚！”

他心下纳闷，这岑家是自己为数不多曾来过的地方，此时，怎会没人应声？

终于，坑坑洼洼布满了蛀虫的木门“吱呀”一声，从里面开出了一道缝。

言庆就着门缝朝里望去，只见一双枯瘦的手捏着根蜡烛，另一手则虚笼着火苗挡风。对方指缝间漏出的微光，将那张沟壑纵横的脸映的忽明忽暗，模糊不清。

在这雷雨滂沱的夜晚，顿时惊得言庆一阵恍神，“是、是岑老先生家吗？”言庆挤出抹轻松的笑，勉强镇定地指了指自己，“我，言庆啊。曾和师父来此借宿过的，今儿个赶路遭了大雨，老人家能否行个方便，再借宿一晚？”

对方没说话，只是越过言庆的头顶望了出去，瞬间神情一滞，原是他们马车后还拖着副棺材。

言庆见状赶忙解释，“老人家，我晓得带着死人已算唐突，更不会坏了这儿的规矩，只求在岑先生的门下房檐凑合一晚。啊......柴房马厩也行。”

他心下忐忑，忙不迭又递出块碎银，却不想对方什么都没说，直接“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柳长赢从马车里探出头来，正巧就看到这幕，打趣道，“怎么，闭门羹好吃么？”

“有你这样说话的嘛？”言庆瞪了眼对方，他们相处已有月余，早习惯了柳长赢这种细刀子磨人的口气。

戏衣童凑到了车窗边，问，“是因为我们带着口棺材，别人才不给住么？”

车夫刘启明跟着问道，“柳大人，那我们下一步往哪里走？”此时，他整个人几乎已经湿透。

“前面五六里，我记得还有个义庄，我们去那。”柳长赢带着安慰给出了主意。

可听到“义庄”二字，言庆骂骂咧咧就是一番牢骚，“老子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又要和一群死人窝一起。这会儿赶去那，这么大的雨，怕是后半夜才有的休息。”撑起照夜的那柄黑伞，言庆灰溜溜走下岑家府门的石阶，又扫了眼他们这一行。

如今他们马车后正拖着副烂木棺材，那棺材里躺着的正是照夜，自当日他从那“女鬼”手里拿走什么破月晷后，整个人就再没醒来。戏衣童解释过，说是照夜进了月晷里。

可眼下，都已经过了一个月，他们一路上还拖着个不死不活的人，任谁心情会好？

忽然，“吱呀”一声，那扇斑驳的木门，它又开了。

言庆回头，那老人身边跟出来个杂役，这杂役人高马大的，手里提一盏灯，明明灭灭的光照，倒成了今夜唯一的颜色。

那杂役率先开了口，声音洪亮，“死人停去杂库，马车走西门去后院的马厩安置。廊下有小厢房可以暂歇。”说罢，则躬身侍立，待先前那老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内后，才又补了句，“岑家的规矩，念你曾来过，那就不用俺再费口舌了。”

“好叻。”言庆压下心头的激动，示意柳长赢和戏衣童下车，把黑伞塞在柳长赢手中时，又对车夫刘启明道，“刘伯，这儿我熟，我去停马车，劳烦您把棺材拖去杂库，也在廊下，西面不远。大伙儿在小厢房里等我回来。”忽然，声音又压低道，“别......别乱走。”

柳长赢会意，于是一行人跟着杂役，甫一进门，却让人感到他们仿佛一整个都掉进了黑暗里。

“怎么这么暗啊?”车夫刘伯不禁开了口。

“大风大雨的，点上的灯烛时不时就灭了，最近又潮湿的很，你们还没见到这儿的梅雨时节，连灯烛都点不着呢？那就更黑，凑合着吧。”杂役随口解释道。

柳长赢却轻轻“咦”了一声，示意众人朝着他的方向看去，原来是这院子的四周有好几间小厢房，此时灯火摇曳 ，似乎住了不少人。

见此，那杂役不以为意道，“就准你们借宿，旁人不行么？”伸手指着其中一扇窗户道，“喏，那拨人前脚才到的，是个戏班，方才还吵着要在廊下排戏呢！”

说罢，这杂役推开了一间厢房，正对着那拨戏班，“你们就歇这间。”抬手又指了下房外的水井，“看见没，这井能打水，但别起什么明火开灶，凑合凑合得了，天亮记得赶紧走。一会儿，俺给你们送点米粥汤水来，就当是俺们岑老爷的一片善心了。”

那杂役交代完毕，正欲回身离去，目光却是又瞥了眼戏衣童，瞧着他脸上那张滑稽的招财童子脸谱，皱了下眉，啰嗦道，“诸位早点歇着，别瞎闹腾！”

......

这头，言庆停好马车，却是看到这后院空地上正垒着一些大大小小的木箱，下意识就走上前去瞧瞧都是些什么家伙，却听得背后传来了一句低喝，“看什么看，没见过吃饭的家伙啊？”

言庆猛地转身，是个中年男人。对方左眼戴着只眼罩，腰间挎一把大砍刀，整个人凶神恶煞。

言庆脖子一缩，绕过对方，低垂着脑袋从西门绕回前院。想起师父的话，出门在外，少对旁人好奇。

待是进了小厢房，他手里已端来了几碟咸菜与四碗米粥，随后掩上屋门。

“我正巧遇见那阿奎，就是方才的杂役，他就直接把吃食端给了我。都过来吃点。”言庆摆好碗筷，招呼大家都坐过来。

柳长赢将自己潮湿的外衫挂在了房梁上，让其吹干，又递了块干布给言庆，示意对方擦一下。

言庆擦完脸，端起粥，啜了一小口，说道，“刘伯，棺材停好了？”

“安置妥了，同咱这儿隔了两间房。”马夫刘启明说时，言语里透着熟稔，还不忘瞧了眼停放棺材的那间杂库。他们同行月余，这一路上，自己早对言庆精打细算的心细极为钦佩。人小鬼大，今后定有出息。

“那他醒了没？”言庆问的自然就是棺材里的照夜。

“啊？这......我，我也没看啊。”刘伯犹疑，想必那躺在棺材里的男子，定然手段不凡，并非常人。他虽已有了解，但依然不敢妄做探究。

言庆听后，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戏衣童，抱怨道，“要我说，不如找个风水宝地，咱，干脆把他埋了得了。然后，大家就此分道扬镳，怎样？”

刘伯闻言眼神一闪，柳长赢则是无意识的摸向了挂在胸前的那枚铜钱。如今他头发已恢复如常，人也好端端的，可这枚铜钱却是没舍得拿下。

大家听得出言庆不过是句少年人的玩笑，自然谁也没当真。

柳长赢更是听出那话里的穷酸味儿，笑了起来，“若是银子不够使，照夜又还没醒，不如等到了前面的平阳城，索性再卖一匹马。”

这话让刘伯眉头越皱越深，“柳大人，这可不成。如今，咱们这辆官车只剩了两匹马，若再少一匹，这车可就跑不动了。回，回去也不好交代啊。”刘启明声音越来越低，四周一阵沉默。

谁也想不到，好死不死的，最后，大家居然被照夜那具“活尸”拖到了现在，怎么看，他们这一行人已算不正常了，更何况如今，大家都快寸步难行了。

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