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吹来的风带着湿润的凉意,似是快要下雨了,风越刮越大,草屋前后的树木被风刮得呼呼作响。
屋子里的两人刚歇下,窗外忽地划过一丝雪白的闪电,紧接着咔嚓一声,一道震耳的惊雷劈在了不远处乌云翻滚的天际。
陆芦才躺上床,便被外头的雷声吓了一跳,急忙埋头闭上眼睛,双手紧紧抓着被角,身体微微颤抖着。
很多年前,便是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里,他的爹亲永远离开了他。
沈应拉了被子盖上,察觉到身旁的陆芦正蜷缩着身体在轻轻发抖,偏过头看了他一眼,陆芦背对着他,他只能看见对方微微耸动的肩头。
他的夫郎本就胆小怯弱,又落水受过惊吓,看这副模样定是被窗外的雷声吓坏了。
沈应盯着陆芦的后颈看了会儿,翻了下身,面朝他的方向侧身躺着,本想直接将人拥进怀里,刚伸过手去,顿了一会儿又停了下来。
虽然成亲后每晚都睡在同一张床上,可除了自江家回来那晚牵过手外,他们并未有更多的接触。
沈应犹豫了片刻,见陆芦仍在浑身发抖,顿了顿还是慢慢靠了过去,将手掌缓缓落在了他的腰间。
他假装已然熟睡,手掌落下后便不再动了,闭着双眼均匀地呼吸着,好似方才只是无意中才碰到了他。
而陆芦在发觉沈应靠近之后,蓦地睁开了双眼,因害怕而颤抖的身体瞬间僵住。
身后的汉子只是翻了个身,把手搭在他身上,便再没了别的举动,像是已经睡着了。
他不敢把人推开,怕把人吵醒,只得蜷在沈应的怀里一动不动。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颈间,落在腰间的手掌宽大而灼热,第一次离这么近,陆芦的脸颊不禁微微发烫,心也跟着怦怦直跳。
雷声轰鸣,雪白的闪电仍然游走在天际,他却不知为何感到了一丝莫名的心安。
惊雷过后,雨点噼里啪啦砸了下来,起初仅是豆粒般大小,而后越下越大,砸在树叶上屋檐上,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
远处的山林水田,近处的草屋矮墙,霎时间全都浸泡在一片迷蒙雨雾中。
怀里的夫郎终于陷入了熟睡,沈应听着窗外如流水般哗哗的雨声,睁开微闭的双眼,从他腰间抽出手来,轻轻帮他盖好被子。
捉起他的手腕时,沈应悄悄看了一眼,连着涂抹了几日羊脂膏,陆芦手腕上的伤痕已然变淡了许多,只是实在太瘦了,还需好好养养身体。
他把那截纤细的手腕放进被子里,没有翻回身去,而是就这么继续躺着,重新把人搂进了怀里。
许是雨夜好眠,陆芦头一次起晚了,醒来沈应也还睡着,窗外已是天色大亮。
草棚里的鸡鸭大抵是饿了,正咯咯叫着,雨水从茅檐边滴落,砸出清脆的滴答声。
陆芦缓了缓睁开眼来,看到近在咫尺的面孔,不由怔了下神,愣了一会儿后,才想起来昨晚他是被沈应抱在怀里睡着的,耳根腾地烧了起来。
他刚要起身,沈应恰在这时睁眼,两人顿时四目相对。
平日里都是各睡各的,不知怎么,昨晚沈应突然从后面抱住了他,等到今早醒来便变成了现在这样。
一大早,陆芦就忍不住面红耳赤,下床穿好衣裳后,更是一头钻进了灶屋里。
雨后的清晨,空气中仍带着凉爽的湿意,雨水冲刷了连日的热气,染绿了连绵起伏的山林,山间云雾缭绕。
陆芦红着耳朵去做早食。
时辰已经不早了,他用鸡蛋和面粉随便煮了两碗疙瘩汤,从头到尾都避着沈应的目光,低着头没同他说一句话。
用过早食,陆芦拿了秕谷去喂鸡鸭,沈应扛着锄头去看菜地。
走到草棚前,陆芦才发现,昨晚雨下得太大,靠近土墙的地方塌了一角,漏下来的雨水刚好滴在鸡笼上,难怪鸡鸭一早便叫个不停。
他打开鸡笼,先把鸡鸭撵到另一边的干柴堆旁,拿来扫帚打扫着铺在鸡笼里的稻草,忽然发现鸡窝里多了什么东西。
沈应在菜地里挖着积了水的垄沟,新搭的瓜棚被风刮倒了,他扶起来重新插进松软的泥土里。
回到院子,陆芦正蹲在鸡笼旁,手里拿着两个光滑圆润的鸡蛋,是他刚从鸡窝里捡来的。
他扭头看见回来的沈应,只顾着高兴,一时把今早的尴尬抛在了脑后,眼睛微微发亮,对他说道:“母鸡下蛋了,我刚捡了两个鸡蛋。”
窝里还有一个青壳的鸭蛋,他一并捡了起来,捧在手里起身说道:“还有一只母鸭也下了蛋。”
见他一脸欣喜,沈应跟着弯起唇角:“下了这么多?”
“嗯,我刚刚摸了下另一只母鸭,估摸这两日也会下蛋。”陆芦看着他道:“正好等你上山的时候一起带上去。”
每回上山打猎,沈应都会在山里住上一段时日,有时是半个月,有时是一个月。
还有的时候碰上雨季,山路难行,下不了山,便只能窝在山里,待上两三个月也不无可能。
他和江松在山上寻了个宽敞的山洞住,之前捎了不少东西上去,洞里有床也有锅碗,平时只需要带些米面就行。
“不用给我。”沈应道:“你留着自个儿吃,好好补补身体。”
说到补身体,陆芦不由想起沈应之前说养好身体才能生娃娃,脸上蓦地烧起一片热意。
沈应没察觉到他的异样,扫了眼草棚里潮湿的地面,抬头看向仍在滴水的屋顶,“这是漏雨了?”
陆芦回过神来,脸颊的热意慢慢消散,嗯了声,指着草棚角落道:“那儿,那处好像塌了。”
沈应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靠近土墙的地方被雨水冲塌了一角,说道:“我去找大山叔借个木梯来补下屋顶。”
他说完,回头瞥见夫郎双颊泛红,衬得肤色格外红润,不由多看了一眼。
两人目光相撞,陆芦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垂下眼道:“我先把蛋放回去。”
沈应去了江家借木梯,陆芦把鸡蛋鸭蛋放去灶屋的食橱里,接着回到草棚下,拾掇着修补屋顶的稻草。
他把干稻草顺着秸秆捋好,分成草束捆扎起来,方便一会儿沈应直接拿来补屋顶用。
没过一会儿,沈应便扛着木梯回来了,手里还多了一个竹篮。
竹篮里装着剥好的豌豆,他递给陆芦道:“我去的正巧,碰上婶娘和嫂子在剥豌豆,叫我带了些回来。”
眼下正是吃豌豆的时节,正巧昨晚又下了雨,去不了地里干活,家家户户都窝在家里剥豌豆。
陆芦连忙帮着接过竹篮,想起挂在屋梁上的腊肉还剩下小块,正好昨日又去买了陶锅,说道:“那我晌午做豌豆焖饭吃。”
沈应接下话:“行。”
他搬着木梯找了个平坦的位置,靠着土墙搭好,爬上草棚,踩在屋顶的横梁上,陆芦在下面帮他递着捆扎好的稻草。
草棚的屋顶是前年搭上去的,算上今年,正好是第三个年头,铺在最上面的稻草已经开始发霉腐烂,有的地方还长出了青绿的苔藓。
沈应补着屋顶,对下面的陆芦说道:“等攒了钱,我们就把这间草棚拆了,盖两间草屋,一间当柴房用,一间盖成鸡舍,你觉着怎样?”
听他说着我们,陆芦在草棚下递着稻草,微亮着眼睛应了声好。
想到日后这里会盖上新屋,他的心中便莫名涌出些许激动,似在这一刻,他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他和沈应已经成亲了,这里便是他和沈应的家。
补完屋顶,沈应送回木梯打扫着草棚,陆芦则提着竹篮进灶屋去做午食。
昨晚的雨水斜着飘进了草棚里,地面仍是湿的,沈应把铺在鸡笼的稻草换成了草木灰,正好以后可以用来沃肥。
而灶屋里,陆芦将淘洗过的米煮进陶锅后,到屋后的竹林里掰了一个新鲜的竹笋。
竹笋鲜嫩,豌豆清甜,配上油润咸香的腊肉味道正好。
他把竹笋切成薄片,焯了遍水去掉涩味,又把剩下的最后一块腊肉全部切成了丁。
豌豆已经剥好了,他先将腊肉丁放入热锅炒出油脂,接着再把笋片和豌豆倒进锅内一起翻炒。
待到炒出香味,陶锅里的米粒也煮沸了,正咕噜咕噜冒着气泡。
陆芦揭了盖子,拿筷子搅了搅,将煸炒过的笋片、腊肉和豌豆一股脑放进去,继续盖上盖子,用小火慢慢焖熟。
沈应打扫完草棚进屋,春笋腊肉豌豆焖饭刚好出锅,一股咸香浓郁的香味顿时扑鼻而来。
陆芦把上面的配菜和米饭一块儿拌匀,盛了满满一大碗,用饭勺压实,先端给了等在旁边的沈应。
“你先尝尝味道怎么样。”
沈应从竹筒里抽了双筷子,接过碗捧在手上,还没吃进嘴里便说道:“你做的饭味道肯定不错。”
新鲜的竹笋又脆又嫩,焖熟的豌豆清糯鲜甜,二者融合了腊肉的咸香,吃起来清甜不腻。
沈应吃了一口,忍不住又吃了一口,鼓着腮帮子看着陆芦道:“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