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花园的宁静舒适,前厅倒显得十分庄重。
秦知意陪在萧云初身侧,进了正厅,入目便是许许多多高大的树木相互纠缠,似要将天空都遮蔽起来。
夕阳还未曾完全落下,府中已点起数盏长灯,将整个公主府照得灯火通明。
公主府前院十分宽敞,一桌桌席位如流水般让人望不到头。
宴席一侧摆起高台,有乐者端坐于薄纱之中。
秦知意并不知她们弹得是什么曲子,只感觉曲调柔和,宛如置身于隐世之地。
柔和的乐曲伴着星星灯火,吹散了此处对少女们的桎梏。
零星女声渐渐交头接耳交谈起来
“今日与姐姐下棋,妹妹受益良多,改日定登门拜访,姐姐可莫要嫌妹妹叨扰了。”
“前几日宴上有幸听姐姐一曲,就连公主府养的这些乐者都不急姐姐一二。”
萧云初也拉过秦知意往上首走去,二人像认识许久般凑在一起说着小话
“前几日见到怀清,还听他提起过你。”
秦知意一愣,试探问道“不知侯爷对我印象如何?”
萧云初甜甜一笑“他说你聪明伶俐,人不错。”
秦知意一时不知怎么回话,便端坐在萧云初右手边下首的位置。
她对面坐着的是温淑元与张言微,裴家几位小姐挨着秦知意排排坐。
裴念慈与秦知意关系近些,便起身与裴念安换了个坐。
张言微死死盯着秦知意与萧云初相谈,良久才转过身去向温淑元搭话。
“淑元,你觉得那侯府侧夫人如何?”
温淑元仔细想了想,如实答道:“看着不难相处倒是不难相处。”
张言微露出些许虚伪的笑“听兄长说过,裴侯长得一表人才,又极重情,你不想为自己打算打算吗?”
温淑元略有些愠怒“我都没见过他,为什么要考虑,谁知道他是人是鬼。不是还有传言说他在边疆还吃人吗?我才不要。”
张言微一噎,怎么真有人信啊!
“淑元,裴侯回京,日后定能得皇上重用。你还如此年轻,难不成真要嫁到国公府去守一辈子活寡?”
温淑元轻轻摇了摇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是那裴侯前途再好,也万万不可毁约。?”
张言微眉头皱起,神色莫名扎向坐于对面的秦知意。
裴相当年势大,陛下又十分宠信。
当年明明证据确凿,侯府就快满门流放。
谁知裴侯却不明不白死了,他这一死陛下便轻轻放下,免了裴相罪名还好好安置。
若是他裴怀清是个庸才也就罢了,偏偏还如此大张旗鼓杀回京中。
若是再让他傍上太子,那朝中岂不是又要姓裴了?
绝不能让他搭上太子,让他挡了三皇子的路。
张言微敛下思绪,温声同身旁姐妹搭话
“淑元,你往后的路还很长,还是要早做打算。听说三皇子为了你迟迟没有立正妃呢。”
温淑元一张俏脸瞬间变得通红,下意识便与张言微打闹
“好啊你,都取笑上我了。你这人真是的,明明早早便跟太子殿下定了下来,怎还常常在我面前提起三皇子。”
张言微蓦然便静了下来,她与温淑元不同。
温淑元是丞相独女,上头还有个经验绝艳的哥哥。
除了婚事差了些,可国公夫人也因此对她多加照拂,每年流水般的礼物一箱箱抬入丞相府。
就连三皇子,对上她时也总是不同的。
她总是想,若是三皇子幸福也就罢了,但她绝不允许有人要将三殿下踩在脚下。
张言微坐直身子,抬头便看到坐在她对过的秦知意。
公主府的席面不只有清茶点心,还上了不少清爽可口的小菜。
在侯府时,芳茗苑虽也有小厨房,可秦知意的日常吃食都是定时定量的。
就连她想去加餐,也被小厨房告知要登记在册。
秦知意本就是在长身体的时候,偏偏大齐以瘦为美,秦知意整日都吃不饱,只好靠良好的睡眠抵抗饥饿。
她虽不久前刚吃过一盘点心,可看向面前可口的菜,还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秦知意环顾一周,见嘉宁公主与宴上几位贵女都已动筷,才放心吃着桌上的菜肴。
“早就听闻秦主事教女有方,秦家各个女儿都知书达理。今日一见,方知传闻不虚。”
张言微起身遥遥向秦知意举杯。
秦知意一脸莫名却也起身回敬。
“多谢妹妹,不过知意才疏学浅,自然比不得在坐姐妹满腹经纶。”
宴上备的是茶水并非酒水,贵女们也不必担心酒后失礼。
大齐女子私宴也常常饮酒行令,只不过公主身份尊贵,贵女们也怕饮酒多了失态冲撞公主。
张言微笑着环视一圈,最终将目光落在嘉宁公主身上
“公主莫怪,臣女只是觉得宴中只是饮茶有些无趣,不如来传飞花令,也好让姐妹间图个乐。”
嘉宁公主也点了点头,得到她的示意,一片的侍女齐齐行礼搬出一盆盆梅花。
“今日是冬日第一天,御花园中梅花开的正好,父皇命侍从寻了些开的艳的送到了我府上,不如姐妹们便以梅花为令如何?”
侍女们搬来的梅花里有两盆十分独特。
一盆开的格外艳,而另一盆看质感并不像真花。
贵女们打量的视线频频落在那盆绒花上。
绒花虽不是什么稀罕物件,街坊上常有卖的,可大部分都是毛茸茸的,多是给小孩的。
而秦知意送来的花却色彩鲜艳,如生长在枝头一般。
有风吹过,花瓣微颤,仔细闻来还有淡淡的清香。
秦知意上前几步,端起白瓷瓶递给嘉宁公主身旁的嬷嬷。
“公主万安,此花是臣妇亲手所做。那日大雪纷飞,我见梅花傲立雪中,并不被风雪压弯傲骨,便选了这白瓷瓶作为衬托。”
嘉宁公主接过嬷嬷手中的瓷瓶轻嗅“不错,却有一番风味。”
秦知意笑着答话“冷雪红妆,难掩公主绝色。公主便如此花,艳丽如初,永不凋零。”
嘉宁公主面上也升起红晕“那便多谢侯夫人了。”
秦知意接过赏赐后并不急着行礼谢恩,反倒是指着画中最艳丽的那盆惊呼起来。
“这花竟如此艳丽,当真是少见。”
“这花是言微送来的,我也觉得甚是好看。”嘉宁公主笑着看向张言微,可眸中的笑倒不似望向秦知意般真心。
张言微笑着谢礼“此花能得公主喜欢,是这花的福气。”
秦知意像是好奇般问着“不知妹妹在何处寻得的这花,我倒是也想前去观望观望。”
张言微面上的笑慢慢僵了下去“倒是叫夫人失望了,我也是听说这地花开得艳才特意前往。却不料我们来晚一步,那地发了大火,残留的花也就剩这几枝了。”
秦知意仔细观察过这花,并无烧灼的痕迹,可她并无证据,无端发难不过打草惊蛇罢了。
萧云初见秦知意愣怔还以为她是喜欢这些花,便下令将其转增给秦知意。
秦知意推脱一番,到底接下了。
回了坐上,秦知意借口自己不善诗词,并未与一同小姐一同飞花传令。
秦知意面前的宴食早已被她吃干抹净,现下便有些无聊饮着面前的茶。
裴念慈见场上不少女眷离席同关系好的交谈,便大着胆子凑近秦知意
“嫂嫂,您怎么把菜都吃完了!您该剩一些的。”
秦知意不解“为什么要剩?不许浪费粮食,把你面前的菜全吃了。”
裴念慈还想解释,便看到嘉宁公主赐下两道菜给秦知意。
转瞬间,秦知意便将那两个小碟的才吃干抹净。
裴念慈抬头,见嘉宁公主赐过菜后,她面前的碟子也都是空的,才一脸崇拜看向秦知意,闷头将面前的菜全部吃光。
宴上的人年纪相近,嘉宁公主脾气又好,好端端的飞花令却逐渐跑偏起来。
“什么梅花?我倒是喜欢吃梅子。”
不知是哪位小姐开了这个头,宴上便乱成一团。
嘉宁公主也笑着随她们去了。
飞花令传到最后一棒便落在了张言微手上。
张言微装作羞涩“相比梅花,我更喜欢菊花。菊花高雅,品行高洁,妹妹这便献丑用菊花做一首可好。”
这话乍听起来没什么问题,毕竟各花入各眼。
可她万万不该为了彰显独特,在女眷都以梅花作完诗后,自己转头夸赞其别的花来。
好像她比这满座女眷都高贵一头似的。
就在张言微扭捏半天终是准备讲出她早已写好的诗词,便被裴念安冷脸打断了
“即知是丑,就莫要献了。”
张言微霎时间便愣在原地,她从小人缘不好,只有温淑元愿意跟她相处。
可旁人哪怕是不喜她,也断断不会还在明面上便出言顶撞。
张言微下意识去看温淑元,却不曾想温淑元压根没有看她。
她倒是忘了,温淑元与裴念安认识时,她还不知在哪个角落里呢。
秦知意倒是好心替她解围,只是话语间颇有些阴阳怪气的意味。
“安儿,这你倒是错怪言微了。她若是不喜梅花又怎会巴巴寻来这样好的花,想来是觉得自己技不如人,又不想出丑,这才要装作与众不同些。”
秦知意话落,在场不少贵女都低低笑出声。
张言微也无心作诗,生着闷气坐了回去。
宴会结束时,天色便有些晚了,嘉宁公主也不再留客。
一行人出了公主府,静静等待马车上前。
不远处,有几对人马守在公主府不远处。
秦知意见其中一人有些眼熟,便不自觉多看了两眼。
张言微见秦知意落单,便凑上前来,待看清秦知意的视线落在何处时,突兀笑了出来
“我说你在看什么?原来是见到你祖父了。”
秦知意微微皱眉“那位是谁?我祖父是礼部林尚书。”
张言微面上闪过不屑“林尚书也是你能攀上的?你倒是跟你母亲一样虚伪,金吾卫林统领才是你祖父。”
似是想到什么,张言微夸着的捂了捂自己的嘴“哦对,你是你小娘养大的,怕是连林统领这个亲戚都傍不上吧。”
秦知意无视张言微话中的恶意,反倒是问了句没头没尾的话
“林统领与林尚书关系交恶吗?”
张言微面上闪过嘲讽“那时自然,他们可是说过老死不相往来。”
预想中秦知意被戳穿后的跳脚完全没有发生,秦知意还十分良善的道了声谢。
目送秦知意上了马车后,张言微还觉得胸口堵了一团气折磨得她不上不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