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穿越者,陆凯比谁都清楚黎颂的怯懦,报警本就不是她的选项。
他迅速压下心中情绪,看向顾司宇时,已是一副沉着专业的姿态,仿佛刚才搬出《刑法》的人根本不是他:
“顾总,看来是我误会了,感谢这位女士选择了更温和的解决方式,有利于维护公司声誉和您的公众形象。”
他的目光扫过桌上那份替身协议,沉声道:“从公司治理和您个人风控的视角看,这份协议存在因违反公序良俗而无效的法律风险。”
“您作为集团的法定代表人,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公司的市值和股民的信任,影响了投资者信心,那就因小失大了。”
“顾总,您将自己置于何地?有必要为了这一刻的失控断送您苦心经营多年的事业吗?”
“对于这位女士的安置,我建议签署一份正规的《劳动合同》,岗位可设为‘总裁生活助理’,这比那份无效的《替身协议》,既保障您的需求,也规避不必要的争议。”
陆凯的一番话,条理清晰,完全是从集团利益和老板个人风险控制出发,为他之前的“冲动”完成了一个最体面的找补。
看着那双毫不退缩的眼睛,顾司宇心底的一点不悦奇异地压了下去。
他本就是极其敏锐的掌舵者,冷静下来后,自然听懂了陆凯话里的台阶,眼里极快地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欣赏的光芒,随即湮灭,他朝二人挥了挥手:“陆特助,你去办吧。”
陆凯朝他微一颔首,顺手收走了桌上散落的协议,带着黎颂退出了总裁办公室。
顾司宇看着陆凯离开的背影,觉得这个人很有趣——刚刚才在会议室里发表完那番石破天惊的普法言论,现在又在能为了心中准则不管不顾地和他正面硬刚,见势不妙还能为了达成目标而迂回周旋。
顾司宇轻笑一声,“哼,用法律条文来教育我,有意思。”
一出门,陆凯果断先将手里看着眼睛疼的替身协议扔进碎纸机,又几步走到自己工位翻到了手机,刚一点亮屏幕,前置摄像头捕捉到他的面容,自动解锁。
这得亏是穿的是现代背景,摸到这熟悉的触感,让他被折磨了一上午的心瞬间踏实多了。
看了眼时间,竟已快到正午。
凭借着打工“牛马”的专业素养,他很快翻到了内线号码簿,他拿起电话接通了行政部,吩咐道:“是我,陆凯。顾总的午餐,按惯例送到他办公室。另外,联系维修部,安排人在午休时段进来一趟,里间办公室的大理石地砖裂了一块,务必在下午上班前恢复原样。”
站在一旁心情刚刚平复一些的黎颂,听到“地砖”二字,脸颊瞬间褪尽血色,声音带着的颤抖:“陆……陆特助,那个地砖……是不是很贵?我、我需要赔偿吗?”
陆凯放下电话,看到她这副惶恐模样,语气轻松地安慰道:“一块地砖而已,走公司的日常维修预算,你别多想,不用赔,真要赔,也该让顾总赔。”
只是话音刚落,陆凯自己心里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毕竟“天价赔偿”可是霸总小说里男主角拿捏女主角的经典套路。
但他转念一想,又理直气壮起来。
反正顾总是霸道总裁,不差这点修地砖的钱,真要较起真来,论侵权责任法他这个前红圈所律师可是专业的!
“走吧,已经中午了,我们先去吃饭。”
餐厅里,黎颂喝下一杯温热的花茶,终于鼓起勇气向对面的陆凯真诚地说:“陆特助,刚才……真的非常感谢您。要不是您进来,我可能就……”
陆凯摆摆手,切着盘中的牛排,语气淡然轻快:“维护公司商誉,保护总裁形象,这都是我的分内之事,你别有什么心理压力。”
黎颂低下头,用叉子无意识地戳着沙拉,内心挣扎翻滚,她想告诉陆凯她对顾司宇的复杂情绪,想倾诉母亲惨死的无助感,但话到嘴边,又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她只是轻声说:“……我明白,谢谢您,我知道,您是个好人。”
陆凯停下动作,看向她,她脸上的感激是真的,但那感激之下深藏的痛苦、恐惧和挣扎,也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他没有追问,只是用温和的语气安抚道:“黎小姐,不用勉强,有些事,不一定非要现在说,我大概能猜到你的难处,没关系,慢慢来。”
这句“没关系,我们慢慢来”,像一股暖流,猝不及防地冲垮了黎颂心防,她猛地咬住下唇,眼眶瞬间就红了,慌忙低下头,怕被看见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
她从未想过,在这个冰冷无情的世界里,第一个给予她坚实支撑和全然理解的人,竟是这个只见了一面的总裁特助。
总裁办公室内,顾司宇沉默地吃着行政秘书送来的标准商务套餐,味同嚼蜡。
几名维修工人正小心翼翼地撬起那块被镇纸砸裂的大理石地砖,发出轻微的敲击声。
一下一下,敲打着顾司宇某根紧绷的神经。
“这个陆凯,行事倒是滴水不漏。”他不得不承认,危机解除后有条不紊地善后,这份临场应变和风险把控能力,远非之前的助理可比。
更难得的是,那份不管不顾的莽撞,却有一种让他莫名安心的魔力。
然而,他很快又陷入到一种更深沉的情绪里。
他闭上眼,“苏冉”的名字带着尖锐的痛意,再次浮现在脑海。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对黎颂没有半分男女之情。
那他今天这莫名其妙的失态是为什么?
“顾司宇,你永远这么自以为是!你以为用钱就能解决一切吗?”
“苏冉!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给我等着!”
那时,他也像今天一样,固执地想用自己那套规则去保护她。
最终,一场精心策划的“意外”,带走了她。
顾司宇的指尖无意识地叩击着桌面,发出闷响。
“我们动不了他,顾总,没有证据,现场太干净了。”
这句话,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他心里,经年累月,化脓溃烂。
法律……法律的正义有时来得太慢了,他失望了。
他成了权力和控制的信徒,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护想保护的人。
黎颂和苏冉确实长得太像了,当他在雨夜里看到黎颂被混混围住时,一种“历史在重演”的恐惧瞬间席卷了他。
“呵。”顾司宇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陆凯……” 他无意识地默念这个名字。
今天,是这个人,用最直接的方式,把他从失控的边缘硬生生拽了回来。
不是用眼泪,不是用哀求,而是用法律。
他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陆凯面对他慷慨陈词时,那双眼睛里没有惧怕,没有谄媚,只有一种……对规则的敬畏,对秩序的信仰。
这种信仰,让他那颗漂泊无助的心,找到了一个可以停靠的海岸。
“顾总。”
一个冷静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打断了顾司宇的思绪。
顾司宇抬眼看去,陆凯不知何时去而复返,正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夹。
“维修单需要您签字确认。” 陆凯的语气冷静且专业,仿佛一小时前和顾司宇叫板的人不是他。
顾司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接过文件夹,签下名字。
顾司宇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目光却紧锁住陆凯的脸,不放过他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陆特助,你说……一个人犯了错,还有被原谅的资格吗?”
陆凯思考了一下,才斟酌着开口:“顾总,法律意义上,承担责任是获得原谅的前提;而人性角度,原谅是受害者的权利,不是义务。但至少,犯错的人应当先停止伤害,并尝试弥补。”
顾司宇盯着陆凯背影许久,露出一抹苦笑。
下午,陆凯带着黎颂敲开了人力资源部总监赵静澜的门,是一位四十岁出头、衣着得体、气质干练的女性。
她听完陆凯的来意,目光在黎颂身上短暂停留,便已心领神会,她没有流露出丝毫惊讶或探究,沉稳地点点头:“陆特助的意思我明白了,黎小姐的入职手续,我会安排尽快办理。”
她说着,便在OA系统上快速创建了流程,指派给了下属,陆凯适时补充了一句:“流程上按正常入职办理即可。”
赵静澜目光从屏幕上抬起,看向陆凯,脸上露出一抹属于职场老人的笑容:“陆特助放心,流程肯定合规,不过顾总亲自交代的人,每个审批节点我都会亲自跟进,下面的人怕领会不到位,老板的事,不敢不尽心。”
不多时,就有一位人力资源部的同事便敲门进来,赵静澜示意对方带黎颂去办理手续,黎颂有些紧张地看了陆凯一眼,陆凯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那不打扰赵总监了。”陆凯说罢,利落地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刚一出门,法务总监的王振邦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一把将他拉到了走廊尽头的茶水间。
“陆特助,借一步说话。”王总监左右打量确认没人后,他反手锁上门,压低声音,额角沁着薄汗:“我怀疑我中邪了!”
陆凯心中一凛,啥?这霸总小说还给我整上玄幻剧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