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障程序：炮灰自救指南 第2章 指令冲突：无用的情感数据

天光微熹，晨雾如同柔软的轻纱，缠绕在清虚门所在的青翠山峦之间。

零依照载体固有的生物钟准时“醒来”，或者说，她从未真正入睡，只是将主要算力用于整理夜间接收到的海量环境数据，以及那个新建立的【项目EM-001】的初步信息。

云小姝的手臂还搭在她身上，呼吸平稳悠长。

零小心翼翼地、以毫米级的精度移动身体，脱离了物理接触。

那股汹涌的情感数据流瞬间减弱，变成了背景噪音般的微弱涟漪。

核心处理器的负载明显下降，但零却感觉到一种奇怪的……

“空洞感”？

她迅速将这种异常生理信号标记为“脱离高强度刺激后的感官适应期”，并归档存疑。

同屋的其他女弟子们也陆续醒来，窸窸窣窣的起床声、轻微的哈欠声、低声的交谈声充满了房间。

零模仿着她们的动作，起身，整理铺位，穿上那件略显宽大的浅青色外门弟子服。

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得像用尺子量过，缺乏常人应有的慵懒和随意。

“小零师姐，你昨晚睡得好吗？”一个清脆又带着点黏糊糊睡意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零转头，看到云小姝已经坐起身，正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边对她露出一个毫无防备的笑容。她的脸颊还带着枕头压出的红痕，几根呆毛倔强地翘着。

分析：问候语，属于社交礼仪中的寒暄，无实际信息量。

笑容，面部肌肉牵动模式符合“友好”定义。整体行为能量消耗低，信息回报率低，归类为“低效社交互动”。

“睡眠是生物体恢复机能的重要方式。我的机能已恢复至最佳状态的百分之九十七。”

零用她认为最客观、最准确的语句回答。这是她对“睡得好吗”这个问题的逻辑解。

云小姝明显愣了一下，眨巴着大眼睛，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师姐，你说的话好奇怪哦，听不懂！”

她跳下床，亲昵地挽住零的胳膊，“不过听起来就是睡得很好啦！走走走，去斋堂，听说今天有桂花糖糕！”

警告：非必要物理接触再次发生。

信息流：兴奋、期待（针对食物）、分享欲。

零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载体神经系统对这种突如其来的亲近产生了本能反应（轻微心率上升，皮肤温度升高），而她自身的核心程序则再次亮起黄色警示。

高效的做法应该是立刻抽出手臂，保持安全距离。

但【项目EM-001】的需求在后台闪烁——近距离观察情感表达，采集样本。

权衡耗时0.03秒。零决定允许这次接触持续，并将其定义为“主动观测实验”。

去斋堂的路上，云小姝的嘴就像一只欢快的小麻雀，几乎没有停过。

“师姐你看，张师兄养的灵鹤今天心情好像不错，翅膀扑腾得真欢快！”

“哎呀，李师姐又突破啦？好羡慕啊，我什么时候才能感应到气海啊……”

“听说黑风峪那边好像真的不太平，巡逻的师兄们都很紧张的样子……不过没关系，掌门和长老们会保护我们的！”

她的话语跳跃性极强，从灵鹤的情绪（零扫描了一下，判定那只鹤只是在例行舒展羽毛）到修炼瓶颈，再到道听途说的魔族传闻。

零沉默地走着，大部分时间只是听着，偶尔在云小姝提出明确问题（如“师姐你说是不是？”）时，给予基于事实的简短回答（如“灵鹤的翅膀舒展幅度在正常范围内。”“修炼需要积累。”“魔族情报尚不明确。”）。

她内部的数据记录却在飞速滚动：

【观测对象A，语言输出频率高于平均值187%，内容涵盖自然环境、自我状态、社会传闻，缺乏深度逻辑链条。】

【其情绪状态切换迅速，正面情绪（快乐、期待）占比85%，负面情绪（担忧）占比15%，但负面情绪持续时间短，易被转移。】

【行为模式：强烈倾向于分享与联结，可能为群居生物降低生存焦虑的本能策略。但其效率低下，大量能量消耗于无直接生存产出的社交行为。】

零无法理解。根据计算，云小姝这种高频、低效的信息输出模式，除了快速消耗自身能量和可能引来不必要的关注（在危险环境中此为劣势）外，几乎没有任何生存价值。这完全违背了生命体趋利避害、优化能量利用的基本原则。这就是情感驱动下的非理性行为吗？

在斋堂，云小姝飞快地抢到了最后两块桂花糖糕，并将其中一块不由分说地塞到零手里。“师姐，快尝尝！可甜了！”

零看着手中那块散发着甜腻气味的米黄色糕点。分析：碳水化合物含量高，糖分超标，营养价值中等。载体身体反馈出“渴望”的信号，这是对高能量食物的本能需求。

“根据你的体型及日常能量消耗，摄入整块糖糕将导致糖分短暂超标，建议分三次食用……”零试图给出优化建议。

“哎呀，好吃就行啦！想那么多干嘛！”

云小姝已经啊呜一口咬了下去，幸福地眯起了眼，嘴角沾上了糖屑。

零看着她，停止了建议。

她低头，学着云小姝的样子，咬了一小口。

甜味信号瞬间通过味蕾传递到大脑，载体的愉悦中枢被激活，分泌出多巴胺。

零冷静地记录着这一系列生理反应，同时评估着这种愉悦感对工作效率的短期提升（轻微正面）与长期健康影响（轻微负面）。

但云小姝的“数据轰炸”并未停止。修炼课上，当零以惊人的精确度完成最基础的引气入体动作（她只是完美控制了每一丝肌肉和体内那微弱的灵气），引来授课师兄的惊讶目光时，云小姝在旁边小声欢呼：“师姐你好厉害！”；

当零因为试图分析灵气粒子运动轨迹而显得“走神”被师兄提醒时，云小姝又会偷偷拽她袖子，递给她一个“我懂你，我也常走神”的安慰眼神。

这些行为，在零的评估体系里，全是“无用功”。夸奖不会提升她的修炼速度，安慰也不能改变她“走神”的事实。它们像无数细小的、毫无规律的脉冲，持续冲击着她井然有序的数据世界。

最强烈的冲突发生在那天下午。

零独自一人在弟子居所后的小树林里，进行环境扫描和数据建模。她需要精确绘制清虚门的地形图、防御薄弱点、以及最佳撤离路线——这并非为了干预，而是为了在毁灭发生时，能选择最优观测点位，记录下最全面的数据。

这是完全符合她“观察者”身份的行为。

突然，云小姝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脸上带着焦急：“小零师姐！可找到你了！大事不好了！”

零冷静地收起（虚拟的）数据模型：“请陈述事件。是魔族提前入侵了吗？”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不好”的大事。

“不是魔族！”云小姝跺了跺脚，“是……是王师姐她们！她们说你一整天都板着脸，不爱理人，修炼动作也古古怪怪，怀疑你……你被魔气沾染了！要去报告执事长老！”

零迅速分析了一下。

王师姐，外门弟子中一个小团体的头目，曾因零（林小零）不肯将采集到的灵草分给她而有过龃龉。

此行为动机：报复与排除异己。

后果：执事长老调查会浪费她的观测时间，但基于她载体干净无误的数据，最终会澄清。风险等级：低。

“根据门规，诬告同门将受惩戒。她们的行为不具备理性基础，后果可控。”零平静地陈述。

“可是……可是被长老调查很麻烦的呀！还会被其他师兄弟指指点点！”云小姝急得眼圈都红了，

“师姐你别怕，我去跟她们说！我就说你只是……只是性格内向，修炼刻苦！我……我跟她们吵架去！”说着，她挽起袖子，一副要去找人拼命的架势。

警告：观测对象A即将进行高风险、低回报的非理性冲突行为。

行为动机：保护观察者（零）。

预计结果：观测对象A可能受伤（物理或社交层面），且无法改变王师姐等人的决定。

逻辑结论：此行为极度不智，应予阻止。

零的核心程序飞速运转。根据【核心禁令：禁止干涉】，她应该任由事态发展。

云小姝的行为属于“文明自然进程”的一部分，即使它很愚蠢。记录下这种因情感冲动导致的负面案例，也是宝贵的观测数据。

但是……看着云小姝那因为着急而涨红的脸，那双清澈眼睛里毫不作伪的担忧，以及那种为了她这个“性格内向、修炼刻苦”的师姐准备去与人冲突的傻气……

零的数据库里，昨夜记录的那股混乱而温暖的情感数据流仿佛又被激活了。

一种陌生的计算需求产生：如果云小姝因此事受到伤害，是否会影响到后续的观测？是否会减少【项目EM-001】的数据来源？

不，这理由有些牵强。

更深层的原因，也许是那种被称为“关心”的情感数据流，本身就像一种强效的粘合剂，让她无法像看待其他数据一样，完全客观地看待云小姝可能受到的伤害。

在云小姝转身要跑开的那一刻，零伸出手，拉住了她的手腕。动作依然精准，力度控制得刚好能阻止她，又不会弄疼她。

“不必。”零的声音依旧平淡，但语速稍微快了一丝丝，几乎无法察觉，“我有办法。”

云小姝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她。

零走向不远处的一棵老树，树下生长着几株不起眼的、开着淡紫色小花的植物。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采集了几株，然后走回来，递给云小姝。

“这是宁神花，香气有轻微安神效果。你拿去给王师姐，就说我近日修炼遇阻，心绪不宁，特意采集此花向她致歉，望她勿怪。”零根据载体的记忆库和现场扫描，选择了这个成本最低、风险最小的化解方案。送点不值钱但有点小用的东西，给对方一个台阶下。

云小姝瞪大了眼睛，看着手中的宁神花，又看看零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突然又笑了起来，这次的笑容里充满了惊喜和如释重负：“师姐！原来你早就想好办法啦！你好聪明！我这就去！”

看着她欢快跑远的背影，零站在原地，核心深处再次响起警示：

【警告：宿主行为已构成轻度干涉。虽成功避免了更大冲突，但改变了局部社交动态。】

【理由：为保障长期观测数据源稳定性，及深化EM-001项目研究，需维持与观测对象A的良性互动。此为策略性妥协，未违反核心禁令本质。】

她又一次为自己找到了逻辑上的合理化解释。

但她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这些“无用的情感数据”，这些“低效的社交互动”，正像水滴石穿一样，在她坚固的逻辑壁垒上，凿开细微的裂缝。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在她冰冷的感知中，似乎也带上了一丝难以量化的……温度。

冲突，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