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春 第6章 第 6 章

朱玉珠本来是待个三五天就回，没想到寺里调整了部分课程的时间，新添一期二十多天的禅修课程正好时间合适，她给家里递了口信，便带着小桃住下来。

在这里，无论外在条件还是内在心境都相对平和。

孑然一身，处之泰然，也很好。

如果可以，她其实想在寺里过年，可是这样表现就太明显了些。

她逐渐有些自己像个外人的自觉，这种感觉一旦开始便很难消除。

她总觉得，如果能在不好的事情到来前，充分做好心理准备，或许可以抵御一些伤痛的侵蚀。

那些猝不及防发生的事情本身，以及不得不接受的无奈结局，都希望可以减弱其杀伤力。

不可否认，虽然在听课打坐之余，她还有很多杂念，但可以在山里学习休养将近一个月，还是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忧虑。

早起晨读，早课，午后品茗，对谈，间或洒扫，备餐等等，一天很快过去。

小桃跟着她，也逐渐适应了这种生活。

离开的时候，小桃还有些依依不舍。

朱玉珠笑她，“要不把你留在寺里？”

“不了，我凡心未了，对滚滚红尘还有很多留恋。”

朱玉珠笑了笑，她也是，来这里休息一个月，已然很好。

在此期间，朱玉珠也想明白了些事。

一是过完年就回去上学，拿到结业证明。

她知道结业证明重要，也不是可以完全摆脱这种限制的人，加上在寺里有一天小桃对她说，可以有读书学习的机会真好，她心受触动，决定不再拖延。

二是经营耳饰的事情，她看了看小桃，这么好个帮手，不用多可惜。

定了计划，不再纠结，执行就好。

朱玉珠这段时间都在寺里吃素斋，素面素包子还算可口，红豆饭糙米饭味道也不错，可毕竟只是简单的斋饭，没有太多花样。

距离飞来寺一段路程的玉山堂，专做创意斋饭，声名远播，有不少食客慕名前往。

朱玉珠想着开学忙起来后，便不大有时间专门过来了，于是决定去一趟。

不过不赶巧，去的这天，有人定了宴席。

没有预约不能坐包间倒是其次，上菜慢，添茶倒水半天找不到人才是劝退关键。

虽然不是非吃不可的东西，也可以走人，但想到接下来几个月的辛劳，朱玉珠还是打算奖励自己吃顿好的。

“您没有提前预约是吗？”

“没有。”

“那坐大厅可以吗？”

“可以的。”

大厅里人不多，还未到饭点，只有零星几桌，在喝下午茶。

有镂空雕花屏风简单隔断，也算遮挡。

迎宾的姑娘带到靠窗的一桌坐下，换了个点菜的伙计。

菜单来回翻了两遍，几道想吃的菜都是“上菜会有些慢”。

朱玉珠深知强求是没有好结果的，于是只点了两碗经典汤面，又要了份十全十美打包。

十全十美是玉山堂的招牌糕点，糯米外皮包裹各式内陷，外形似花朵，十种口味一样一个称为十全十美。

目前有花生、芝麻、核桃、山楂、红薯、红豆、山药、芋头、板栗、南瓜十个味道，后来有了新的口味，也涨了价格，仍然叫十全十美。

面上得比预想中要快，用陶土大碗装着，上面铺着油菜、香菇、木耳、黄瓜、萝卜、青豆、玉米粒，朱玉珠又加了一份鱼丸一份蟹棒，当然里头并没有鱼肉蟹肉就是。

面条爽滑筋道，汤汁清淡鲜美。

朱玉珠吃着面，心情逐渐好起来。

朱玉珠一般会把喜欢吃的配菜留到最后慢慢享用，不过不知道今天的鱼丸有什么想法，它从筷子上滑了下去，滚到了桌子上。

朱玉珠赶紧制止。

她眼疾手快，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将鱼丸一把抓住，一口塞进嘴里，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连贯流畅灵活自然，令旁边坐的小桃叹为观止。

如果彼此都不说话，也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只是不知是谁轻笑了一声，略带戏谑。

朱玉珠愣了一下，抬头看向声源处，二楼有间包间的门正好关上。

因为屏风挡着，看不确切，但是二楼看下来的视野应该不会被遮挡。

这是让人看了笑话？

朱玉珠想了想，其实也还好，无伤大雅，于是也云淡风轻不以为意。

小桃偷瞄了朱玉珠一眼，见她继续端起大碗，将碗里的汤喝得见底，于是也跟着默默吃完碗里的面。

大兆时下追捧白瘦幼的审美趋势，但在主流和非主流之间还有很大的活动空间，朱玉珠年少时就在这片空间活动。

如果说成年后的她像是一根挺拔的竹子，那现在的她相对而言就显得比较稳重、踏实。

吃完面，坐着看了看窗外的景色。

冬日素净，天光平和，池水草木，自成图景。

离开时去取打包的糕点，玉山堂门口有个架子，一些打包的食物都放在架子上。

有两个纸包看上去应该是糕点，朱玉珠提了其中一袋，去前台确认。

一个伙计告诉她。

“姑娘，您的是那包。”

朱玉珠看着差不多的大小和相似的形状，随口问了句。

“有什么区别吗？”

“这个是新春特别包装，您的那包是常规包装。”

朱玉珠知道有些商家会为了迎接新年推出一些新花样。

“里面的东西是一样的吗？”

“东西是一样的。”

“那为什么别人的是特别包装？”

朱玉珠只是随口一问，语气也算温和，但不知因为是新来的缘故还是因为之前有客人闹过事，这个伙计一下显得有些紧张。

“是客人要求的。”

似乎为了增强其说话的可信度，看向二楼刚下来的一位男子，强调道。

“这份糕点就是那位客人的。”

朱玉珠随之看过去，一位男子正站在楼梯口，整个人身量挺拔，气质卓然。

伙计又解释道。

“可能点餐时没给您介绍清楚，您要是需要，也可以给您换成特别包装。”

“不用不用了。”

朱玉珠对这些不是很在意，随口一问没想到搞得别人这么紧张，略感失礼，换过糕点，准备离开。

不知什么原因，她转头又看了一眼刚才的男子，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二人视线交汇，朱玉珠内心毫无波澜。

确认过眼神，是不认识的人。

她转身离开。

玉山堂附近提供接送客人的服务，小桃先出来找了辆马车。

于是朱玉珠在吃饱喝足后，正式踏上归家的路途。

颜继言在姑娘多看了他一眼之后，内心有些细小的波澜。

他不知道人家为什么多看他一眼，又觉得多看一眼也不能说明什么。

他不是时下流行的肤白貌美的长相，但看上去温和舒适，被年轻姑娘多看一眼，多少还是有些沾沾自喜。

是刚才抓丸子的姑娘。

不过人家不认识他。

小蓉要的糕点本来是打算打包带走的，忽然又说想吃，也可以差人取的，他不知什么原因，自己跑下来一趟。

这里以创意斋饭出名，硕大的盘子上放着极少的食材，当然吃的就是摆盘和意境，要的就是那个调调，只不过一顿饭吃下来，整个人又累又乏，味道虽然可以，但多少欠些爽利。

他不是很喜欢。

小蓉喜欢就好。

这个表妹自幼一起长大，虽无多少男女之情，但也有照护之意。

他忙了一整年，年底调休，可以歇口气，便带着小蓉出来转转。

泰川和邺都离得近，有人文景观，也有自然风光，是个好去处。

他提着糕点上楼，小蓉看到包裹，蹙眉道。

“就这也叫新春特别包装？”

“里面东西好吃不就可以了。”

“这么贵的东西，包装不精致一些，怎么对得起价格？”

颜继言不再接话。

小蓉很会察言观色，于是转换话题。

“表哥，你下楼看什么有意思的去了？”

刚才上菜时开门，他不知看到了什么，不仅笑出声，还专程跑下去一趟。

“没什么。”

见他不想多说，小蓉也不再多问，毕竟她现在没什么立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