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驿密语 第6章 第六章

裴无咎身子抖了抖，一把夺过陆沉壁手中的信，“我自己来。”

可陆沉壁却不愿就这么被对方拿走了信，身子一转就要伸手过去，却被裴无咎一个侧身躲开。

裴无咎正得意的笑，手中的信却被身后的江九歌抢走。他脸上表情一滞。“我，我这算是大理寺办案，闲杂人等，请回避。”

他就向江九歌伸出了手，“给我。”

陆沉壁皱眉道：“这是摄政王允许的，我们可以一起查。”说着她将信摊开放在桌子上，“这样一起看，谁都不准抢。”江九歌朝着裴无咎吐了吐舌头，乖巧的站在了陆沉壁身侧。

几人看完信，裴无咎冷笑一声，“有人胁迫他？”

陆沉壁抱臂倚在墙上，低声道：“九歌，你从发现线索到现在，一直没瞧见李拳的身影吗？”

“他跑得真快，我第一时间就赶来了，可人还是不见了。”闻言，陆沉壁轻笑一声，“那他就还没离开。”

江九歌眯了眯眼，围着屋子当即就更仔细地检查起来。

房间中布置虽然简陋却也不失温馨。在墙壁上是一幅笔触稚嫩的全家福，一家人依偎在一起，脸上是满满的笑意。而画的下面是一个柜子，江九歌打开柜子，里面是各种手工。

有木雕的小马，竹蜻蜓，发簪……

“别看屋子里面了。”陆沉壁沉声道。她转身走了出去，一个闪身就上了屋顶，她一直手挡在眉梢，眯眼观察着这件屋子周围。

在空空如也的院落之中，只有几处干草垛和最显眼的一口井。在房屋后面是一处菜地，本来长势正好的菜被踩的烂了一地。陆沉壁跳了下去刚和面前的裴无咎对上视线，她咳嗽一声指着那口井，“赌吗？”

“赌注是什么？”

“你，和我。”闻言裴无咎莞尔一笑，他率先向那处走去，“好啊。”

站在井口旁，陆沉壁丢下一块石头，好半晌才听到“咚”一声，随后她找到一根麻绳递到江九歌手里。陆沉壁还没有下去就被裴无咎抢了先。

“自然该是我先下去。”

陆沉壁被裴无咎恶劣的语气气笑了，她叉腰站在原地，指着井道：“那你先下，九歌在上面等着。”看见两人的表情，她又补上一句，“不许反驳。”

两人下去之后还能听到江九歌絮絮叨叨的念叨声。

回声震得两人耳朵生疼。陆沉壁轻啧一声，还没来得及发作就看到斑斑点点的血渍向前延伸。

两人顺着血渍，眼前的亮光越发明显，在道路尽头是一处寒潭，两人正要折返却只听“嘭”一声，一堵石墙突然落下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啧。”裴无咎轻嗤一声，转头看向陆沉壁，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觉察到自己腰间受到一股力，“扑通”一声裴无咎就落了水。

“陆沉壁！”裴无咎恼怒道，却猛地呛了一大口水，他挣扎着道：“我不会凫水！”

陆沉壁站在岸上，看着水中扑腾的裴无咎，忽的笑了起来，“裴大人，你可别骗我，进大理寺的第一标准就是要会凫水。”她说着捡起一根树枝坐在岸边，漫不经心的画着自己的思绪，半晌还没听到裴无咎上来的声音。

“裴无咎？”她皱眉叫了一声，抬起头，水中的人早已不见身影，“他还真不会啊。”陆沉壁跳进去，朦胧中看到向下沉去的身影，赶忙游了过去。

裴无咎本能的想要呼救，可每次张开嘴水都会不停的灌入，肺部的空气被一点点榨干，他想要挣扎，可他已经有些脱力了，他伸出手向着水面，张开嘴吐出一串泡泡，任由身子向下沉去。

他刚要闭上眼，那双充血的眼睛看见一个人向着他游来。

那一刻他只觉得是幻觉，裴无咎清楚凭实力进大理寺的人都会凫水，可是他……他并不认为知道这件事的陆沉壁会入水来救他。

迷蒙中，一双轻软的唇贴上他的唇，一股温暖向四周蔓延开来，本能趋势着他索取更多，裴无咎挣扎着扣住陆沉壁的头加深了这个吻。

感觉到他恢复意识，女子拉住他的手向岸边游去，他看见陆沉壁转过头说了什么，虽然没有声音，但他还是明白了陆沉壁说的话。

她说：“这是利息。”这是什么利息？裴无咎迷蒙中思绪如麻却总是想不通，想不通就不想了，他垂下头晕了过去。

陆沉壁看着不省人事的裴无咎长长叹了一口气，“这是怎么进的大理寺啊。”她找了一些干柴火架在一起，伸手刚要去摸腰间的火折子忽的发觉火折子湿了。

她烦躁的挠了挠头，“咚”一声躺在地上不动弹了，湖面的风吹过来，她打了个哆嗦又咬着牙站起来，看了一眼地上的裴无咎认命般拿起一根木头着手最朴素的方法，钻木取火。

“你真是有病。”陆沉壁低低骂了一声，手上更加使力，“你说你好端端的推他干什么，现在好了，两个人都湿了，他到现在还没醒来。”

陆沉壁恼怒的想要砸一下什么东西出气却看见手下的木头开始冒烟只能咬牙继续，加快手中的动作，直到那小小的火苗冒了出来她才松了口气。

陆沉壁转过身子刚要拿些枯草却看见裴无咎早就坐了起来，一双桃花眼眨也不眨的看着她，陆沉壁尴尬的咳了起来，扭过头道：“你什么时候醒来的。”

“你开始钻木头的时候。”裴无咎老实道。

手中的树枝“咔嚓”一声被折断，陆沉壁咬牙转过头勾起一个笑，“裴哥哥，你是不是记错了。”

陆沉壁将树枝丢在地上，学着裴无咎的样子盯着裴无咎，让本就感觉到寒冷的裴无咎猝不及防打了一个喷嚏，他撇过头垂下眸子，“你刚刚为什么要推我？”

“……”陆沉壁一时无言，她沉默着坐在火堆旁，伸手拉了拉裴无咎，示意对方坐过来些。

裴无咎微微歪头，但还是撑着站起身做到陆沉壁对面，隔着高高燃起的火焰，女子长长的睫毛在眼底落下阴影。

他听见陆沉壁闷着声音道：“当时在巷子里你因为疏忽让在你身边的我成了他们的活靶子。”

“你居然还记着。”

“别管我记没记着，你呢，你是怎么进的大理寺？”陆沉壁说完，上下打量了裴无咎一眼，“裴哥哥，你总不会是……”

“瞎想什么呢。”裴无咎撇了陆沉壁一眼，往女子身边挪了挪，声音闷闷的，“我是那年科举的榜眼，没求别的官，只求了一个大理寺小卒的名额。”

“只求做个小卒？”

陆沉壁说着摸了一下裴无咎的额头，纳闷道：“你也没发烧啊。”

“啪”一声脆响，裴无咎下意识打开了陆沉壁的手，他蹙着眉看向陆沉壁，这才发现两人之间近的离谱，他脸刷的一红又往旁边挪了几下。

陆沉壁看见男子红红的耳朵一时忍不住笑了出来，“裴哥哥，你怎么，害羞了啊。”

“哪有的事……”裴无咎拢了拢衣服，将手放在篝火旁，“这个树林里，还有路能走吗？我们不会被困在这里了吧。”

陆沉壁讪笑一声，目光落在那温暖的火光上，垂下了眸子，“我刚刚找干柴火的时候没有发现能走的路，现在我们只能等了，等江九歌什么时候找回来。”

两人一时无言。

“我再出去找找。”裴无咎说着，沿着湖边向四周找了起来，他向外走的越来越远，然后在一阵虫鸣飞吹中，听到了一阵虚浮的脚步声。

他微微眯眼，不禁向前走了几步，想要看得更清晰一些，却陡然听到“扑通”一声，脚下的步伐不禁大了起来。

他顺着刚刚声音发出的地方，找到了倒在草从中央的人。那人伤势严重，经过简陋包扎的伤口还在滴滴答答的渗血。

男子脸颊黝黑，一副憨厚之相，若不是直至昏迷都不愿松开手中的刀，裴无咎差点就要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而此人正是他们百般寻觅的李拳。

在离李拳晕倒的不远处打斗痕迹明显，本来杂乱无章的草也被一刀削平散落一地。

李拳瘫倒在草丛之中，对周围二人的到来完全没有意识，干涸的嘴唇还在不停嗫嚅着，仿佛是陷入了无尽的梦魇之中。

见此，陆沉壁探了探李拳的微弱的鼻息，随后从药瓶中倒出一颗药丸，看向裴无咎道：“你有水吗？”

裴无咎挠了挠头转过身子，“没有水……”

“把你腰间的水壶给我。”

“这不是水！”裴无咎宝贝似的把水壶抱在怀里，“这……可是！”

没等他说完，怀中的水壶就被陆沉壁抢走了，裴无咎咬牙道：“这可是醉满楼每年限购三壶秋月露！”

陆沉壁就见裴无咎一脸肉疼的表情，有些无奈。

裴无咎：“得亏是他命好，不然……”

“不然线索就要断在这里了。”陆沉壁接上他的话茬，转头撇了一眼裴无咎，“他需要喝水。”

裴无咎转过身，嘟囔道：“我刚刚落水了，里面估计掺和了一些湖水，给他喝就给他喝了吧，我不心疼……”裴无咎捂住胸口，有些心塞的转身看了一眼陆沉壁。

此刻陆沉壁却全然没有注意到裴无咎，在她心中隐隐浮现出一种复杂的情绪。

她不是一个以个人情感论事的人，但这样的李拳……

陆沉壁叹了一口气，她将李拳扶着靠在一棵树下，转头对裴无咎道：“还是得先把他带出去。”

“可是……我们找不到出去的路。”裴无咎说着，蹲在那石墙旁边研究起来，“这里嵌了一面镜子。”他道。

陆沉壁抬眸向着镜子正对着的湖的那头看去，轻笑一声，“那里也有，我倒是只想着路了，忽略了那面小小的镜子。”

那镜子没有巴掌大，小小的一点被嵌在石墙中，地上的藤蔓爬上去，很难能看见，若不是裴无咎被藤蔓绊的一个踉跄顺手将藤蔓扯了下来，两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

此时太阳西斜，两人顺着光调整着镜子的角度，当那束光线落在镜子上时，只听“轰隆隆”的声音响起，石门缓缓升了起来。

裴无咎见此背起李拳，缓缓沿着面前的道挪动。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到看见远处的光亮时，才吐出了心里淤积着的那口气。

等到了大理寺之后，李拳虽然已经醒来，但还是不吃不喝，眼睛一直直愣愣的看着外面。

无论大理寺的人怎么询问都不愿开口。

陆沉壁见状让裴无咎遣散了其他人，自己走了进去，她与李拳稍微保持着一点距离然后抱着双腿转头看向李拳。

陆沉壁笑了笑，垂眸道：“我小的时候父母就不在身边，吃了很多苦。”她话语刚落，李拳就转过头看向她。

见此陆沉壁接着道：“我知道你还有妻女，我们也不想伤害她们，但是，他们现在被人掳走了，至今下落不明，如果你出事，她可能会吃比我更多的苦。”

李拳咬咬牙，他转头看向陆沉壁，目光发狠，“你要是敢伤她们，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呵，你现在在大理寺，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能如何？”说完陆沉壁放缓了语气，“可我知道，他们正担心着你，作为一个父亲，你不称职。”

李拳的呼吸急了起来，他站起身，踉踉跄跄的走到陆沉壁面前，“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只是来我这里买药！他们什么都不告诉我……”

他捂着脸跪倒在陆沉壁面前，陆沉壁见势立刻起身躲开拍了拍李拳的肩膀，看着一滴滴泪水从他龟裂的手指缝隙中流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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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