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星再望 第27章 茉莉，莫离

最近，长宁文学网的读者们议论纷纷。

——网站里著名的言情作者小鱼干的作品《遇见你之后》疑似烂尾，文笔下滑，前言不搭后语。

有人戏称，龙头虾尾。

有人怒骂，拉了泡大的。

铺天盖地的恶意和揣测从网上席卷而来，避雷帖发了一大堆。

有人说是因为作者赚够了便不想再辛苦写文，敷衍了事了。

有人说是因为作者结婚后灵感尽失，江郎才尽。

如潮水般的恶意席卷而来，安思渝无力辩解，思索良久后编辑了一篇长文，表达对读者那么多年支持的感谢，以及她因个人发展的封笔决定。

“大家好，我是长宁作者小鱼干。

感谢大家多年来对我作品的喜欢，承蒙厚爱，我得以一步步走到今天。

但出于个人发展规划原因，我决定完成《遇见你之后》从此封笔退网。

下周的签售会不会取消，但也将会是我的最后一次签售会。

感谢相遇，感谢陪伴，祝好。”

她必须去粉饰太平，去给自己留一个体面。

她太累了，太乱了，已经无力顾暇去产出一本本大家期望中的小说。

网上炸开了锅。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很多书粉都难以接受。

有人不舍落泪，私信挽留。

有人骂她心理承受能力弱，受不了一点批评。

有人看戏，说她赚够了钱便去享受去了。

—

等裴寂下班回到家时，转了一圈空荡荡的房子，坐在沙发上沉默着等了几个钟才反应过来——安思渝已经离开了。

倒没想到她如此决绝，连离开也不愿与他多说一句再见。

屋里一片漆黑，打开灯时看着屋里成双成对的东西，他的心不由得觉得空落落的。

她的拖鞋还摆在玄关的鞋架上，她的裙子还挂在衣柜里，她的五颜六色的发夹还夹在沙发上。

是她，让这个家充满生机的。也是她，决定带走这片生机的。

她要走多久呢？她还会回来吗？

裴寂力不从心地走到沙发上坐了下来，靠着沙发透过玻璃望向外面漆黑的夜空。

隔江相望，对岸的楼房万家灯火如豆，与此时屋里孤寂的他形成鲜明对比。

那夜色中幸福的灯光，让他不由得恍惚。

是他把他的幸福赶走了，可他不知该如何去赎这份滔天的大罪。

脖子有点硌。

转过头一看才发现，是安思渝之前顺手夹在沙发上的发夹。

他取了出来，握在手心。

她还好吗？

会不会找不到发夹？

会不会一个人害怕？万一她晚上做噩梦那又该怎么办？

他想知道她身在何方，他想知道她现在过得怎样。

他恨，他恨是他让她伤心逃走的，是他把她一步步推远的。

泪，无言地流下。

良久，裴寂打开了手机，想问问安思渝，她现在怎么样。

打开和她的聊天窗，删删减减几分钟，心中有太多的千言万语，可到头来发出去的却只是简单的一句：【还好吗？】

发完消息之后，裴寂将手机熄灭，紧张地等待着。

信息的提示音迟迟没有响起。

两分钟后，他拿起手机一看。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刺眼的感叹号。

裴寂木然地愣了一下，随即拨通了安思渝的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他的心，一下子如坠冰窟。

网页的浮窗弹了出来，他点了进去。

习惯性地看看安思渝有没有在网上发什么动态。

一点进网站，一堆博主的广告如溢满的垃圾般涌了出来。

“靠。”他烦躁地骂了一句，抓了把头发，火气更加大。

将广告取消掉——

映入眼帘的便是安思渝要封笔退网的帖子。

裴寂的心一惊，还未将帖子仔细读完，就马上切出了页面，拨打林清清的电话。

电话那头很快便被接通了。

“老师？”林清清有些意外。她以为裴寂大晚上打电话给她，要和她聊项目的事情。

“清清，思渝怎么样了？”裴寂焦急地问，眼皮一跳一跳的，心中无比恐慌。

“没什么问题啊。”林清清愣了愣。

“那她封笔退网的事？”

“表姐说她想静一静。”

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点。

“喂？老师？”迟迟不见裴寂说话，林清清问了声。

裴寂回过神来，应道：“嗯，如果思渝有什么事情，你及时告诉我。”

“好。”

—

安思渝最后的签售会那天人山人海，又恰巧是她的生日。

安思渝刚落座。

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一大束茉莉花被人送到了她面前。

用手将花束上的贺卡展开。

——贺卡上赫然写着，“送君茉莉，愿君茉莉。”

安思渝愣了一下，心一颤，思绪飘到了几个月前那个明媚的早上。

明媚的阳光照耀在裴寂深褐色的眼瞳中，宛如陈年琥珀，漾着滟滟柔情。

他一字一顿地说着：“愿——君——莫——离。”

—

签售会上，安思渝的眼皮一跳一跳的，总感觉心神不宁。

她只好安慰自己——是最后一场签售会的压力导致的。

签售会刚进行到一半，一个急促的电话打了进来——

手机屏幕亮着林清清的名字。

按下接听键，安思渝问道：“清清，有什么急事吗？”

“表姐，”林清清的话慌张得断断续续的，“老师，他……”

安思渝心一紧，着急了起来：“他怎么了？”

“今天你生日，他开车跟着来平州。半路出了车祸，现在在平州人民医院。”林清清带着哭腔着急道，“你快去……”

巨大的恐惧感袭来，安思渝惊恐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望着熙攘的人群，她不知所措地深深鞠躬，表明歉意和后续补偿后便拿着手机跑了出去。

长长的队伍惊愕地望着前言不搭后语，急得飙出眼泪的安思渝踩着高跟鞋消失在了会场里。

霎时间，人群炸成了一锅粥。

高跟鞋很难跑步，一念之下，安思渝直接脱了下来扔在原地，赤脚跑了起来。

上了出租车，平时唯唯诺诺的她忍不住焦急地催促起司机：“大哥，可以赶快点吗？

“不行啊，每次一到路口就红灯，人又多，没办法的事。”司机接口说。

安思渝默了声，心忐忑不安地攥紧着，滚烫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医院。

安思渝无视医院内禁止奔跑的规定，在长廊里拼命地跑着。

冰冷的地板砖刺激着她的神经，可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心急如焚，她必须马上见到裴寂。

她必须确保他没有生命危险。

只有那样，她才能安心。

终于到了诊室。

一见医生步出诊室，安思渝便马上迎上去急切地探问：“医生，裴寂他怎么样了？”“你是病人亲属？”

“是，我是他的妻子。”安思渝颤着声，急得喘不过气。

“病人情况紧急，要马上做手术。”医生说，“你签一下手术同意书。”

“好，好。”安思渝慌忙抬手擦去眼泪，跟上医生。

担架车飞快地推过医院长长的走廊，一盏又一盏灯在头顶掠过，安思渝挤在一群护士中间，一路小跑地追着车子。

担架车上，裴寂的脸苍白如铁，还凝着未干的血迹，触目惊心，让她的心绷紧。

眼泪吧嗒吧嗒地不断流下，她紧紧握住裴寂冰冷的手，不肯放松一毫。

手术室到了，安思渝还想跟着进去，护士神色冷峻地将她拦下。

“家属在外面等候。”

听到这话，安思渝呆呆地愣在原地——那裴寂怎么办？

她不能忍受，浑身的惶恐和不安要将她的身心吞噬完，而她——却只能呆呆地坐在外面，无能为力。

“砰！”手术室的金属大门紧紧关上了，将她硬生生地拦在外面。

半晌，她才反应过来接受事实，失魂落魄地走到座椅上坐下。

脚掌传来的冰冷触觉不断刺激着她的神经细胞，但更加致命的是她的心。空落落的又疼痛无比，仿佛千万只蚂蚁在撕咬，拉扯着她的血肉。

路过的人无不侧目望着赤脚的她，可她不在乎。

她不在乎，她可以什么东西都不要了，她只要他能够平平安安地出来。

—

手术室的灯终于熄了。

安思渝心里的煎熬也终于结束了。

“恭喜你，病人的手术很成功，脱离生命危险了。”医生走了出来，说道，“不过还需要住院治疗一段时间，需要你去办理一下住院手续。”

“好，”安思渝点点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如释重负地说，“谢谢。”

进了病房。

多日未见，目光触及到裴寂那熟悉脸庞的一刹那，安思渝的泪又忍不住簌簌地流下。

她走到裴寂面前，用手轻轻地摸上他的脸，轻叹一口气，噘起嘴心疼道：“瘦了……”

这段日子以来，她是多么地想见他，多么地思念他。在半夜做噩梦惊醒时，在街上看到别人都成双成对时，在抬头看到天上的星星时。

可她又放不下心结，只能强迫自己将他忘记，不视为那么重要。

凭什么，凭什么他就这样丝毫不费吹灰之力地就完完全全占据自己的生活？——那是不公平的。

他要爱她，起码像她爱他这般，才能算数。

“你爱我吗？”安思渝望着裴寂，忍不住发问。

裴寂还紧紧闭着眼睛，尚未醒来。

“那你恨我吗？”得不到答复，她又问。

裴寂，是我让你躺在这里的。

难以抑制地，安思渝轻轻啜泣起来。

俯下身子，轻轻地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她的眼泪砸落下来。

“可我宁愿是我！宁愿躺在这里的人是我！”她自嘲般似的兀自笑了起来，“这样的话，你们有愧了，是不是就都爱我了？”

就这样静静地凝视着裴寂很久。半晌，她才舍得转身离开。

安思渝去附近饭店简单填饱肚子后，回了来。

不巧，看见徐嫣和方媛到了医院。她们先一步，进了裴寂的病房。

为了避免她们三人之间的修罗场，安思渝只能转身走到角落里的座椅上藏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