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终究是带着刺会伤人的,不容易的。
安思渝坐在沙发上看到朋友圈的框框里有红点挂着,便兴致勃勃地点了进去。
将页面再往下滑,屏幕蹦出了徐嫣发的和方媛去商场购物和美容院医美的合照。照片里,两人紧紧相靠,笑容灿烂,像是一对亲切的母女。
一句徐嫣的评论映入了眼帘,安思渝的心凉了半截——“可惜当不了女儿,也当不了儿媳。”
晚上,徐嫣又给裴寂发了信息。
她让裴寂周日回去跟他们一起去饭店,和方家一起帮方媛庆生。
裴寂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安思渝。
安思渝一愣,却也无法多说什么。
半晌,她抬眼望向他:“裴寂,跟我说说方媛吧。她家和你家。”
裴寂抱着安思渝,吸了一口气,说道:“方媛小学时候就随方家搬到了我家附近。曾经我爸公司有困难,是他家帮扶了一把。”
他继续道:“曾经方媛学的是舞蹈,后面我和她出去玩,一辆车在马路上冲了过来,她把我推了出去,自己却腿受伤,不能继续跳舞穿高跟鞋。所以我家总觉得,我们欠她家的,还不清。”
“再后面,很多东西下,我和方媛谈了恋爱。”
“原本我们两家打算我博士毕业后就跟方媛办婚礼的。毕业前夕,方媛为了发展,又突然选择了出国留学,和我提了分手。”
裴寂的一字一句都像一条皮鞭,鞭打着安思渝的身心,让她感到身心俱疲,如坠冰窟。
好一对青梅竹马,好一对势均力敌。
看出了安思渝的失落,裴寂用指腹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说道:“不放心你老公吗?不然你星期天和我一起去?”
“我去干嘛?”安思渝撇了撇嘴,闷闷道。
“你也是裴家人啊!”裴寂捏了捏她的脸,告诉她。
“你去吧。我星期天约了清清吃饭。”她脑筋一转,随口编了个借口。
“那你放宽心一点,好吗?”裴寂晃了晃无名指上的婚戒,说道。
安思渝心情低沉,望着他,没有说话。
“缔结盟约——”他将她的手拉了过去,两只婚戒碰了碰。
—
周日的晚上,不出安思渝所料,徐嫣的朋友圈上出现了裴家方家的合照。
裴寂和方媛站在照片的中央,郎才女貌,势均力敌。
还有一张照片,裴寂坐在方媛的旁边,转头不知道和她说着些什么。
裴寂在浴室里洗着澡,安思渝坐在床上看着朋友圈里的照片。
爱与温存,就像高原的空气一般稀薄。她只觉得胸口像压了块巨石般窒息,喘不上气来。
倘若裴家方家是两只握紧的双手,那安思渝只觉得自己是一个外来的细胞,在两家交融的血脉中寄居着。她诚惶诚恐,倘若有一天突发排异反应,那时便是她这个外来寄居者最后一丝遮羞布揭下之时。
可她又无法去质问。
难道要让裴家和方家一刀两断吗?
难道她要用他俩几个月的感情去对赌他们几十年的根深蒂固的感情吗?
那不可笑吗?那不自欺欺人吗?那不自取其辱吗?
—
最近的安思渝经常失眠,有时无端地发呆流泪,有时感觉到胸闷无力。
焦虑内耗下,大脑一片混沌。坐在电脑前,打着键盘,却又一直卡文,不知道故事该是怎样的走向,人物该是怎样的命运。愈发多的事情,变得不可操控起来,把她压得喘不过气。
她生了病,一种潜滋暗长、蚀人心骨的心病。很严重了,不得不去强制看病干预。
她再次走进医院,走进许纪阳的心理治疗室。
这一次,在许纪阳的循循善诱下,她也终于肯松开口,打开了一点心扉。
她将她的伤痕展露给他看,带他一起走进她不堪的世界。
“你很厉害,是一朵漂亮的向日葵。只是现在少了一点阳光。”倾听完,许纪阳柔声道,“不过没关系,相信我,我会帮你把它找回来。”
—
多次诊疗下,安思渝和许纪阳逐渐熟络了起来。
星期天,安思渝坐在北湖公园的石椅上,望着绿油油的湖水发呆。
许纪阳散步路过,将她认了出来。
“安思渝?”他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安思渝闻言转过头来,望向他,十分惊讶。
倒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到他。
“好巧。”许纪阳笑着走了过来,问道,“我能坐吗?”
安思渝往石椅的边上挪了挪,应声:“可以。”
“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到你……”
“这世界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有的人一生都不会有交集,有的人却兜兜转转重回原地。”安思渝望着远方的天际,喃喃道。
“你在这干嘛?”许纪阳坐了下来,望着她。
“发呆。”
他没有搭话,她继续说着:“发很长的呆……”
“吃马蹄糕吗?”许纪阳打开塑料袋的结,露出晶莹诱人的马蹄糕,递到她面前,说道,“我买了很多,一个人也吃不完。你帮忙一下?”
安思渝垂眉望着晶莹的马蹄糕,咽了一口口水。
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也不好拒绝。
——况且,她是真的想吃。
“谢谢。”
盛情难却,安思渝道过谢,拿起了一块,吃了起来。
一口咬下去,冰冷软糯的口感在口腔里弥漫开来,还带着红豆的甜丝丝。
许纪阳:“好吃吗?”
“好吃,我吃过最好吃的马蹄糕。”安思渝点点头,无比满足。
“是吧?我从小到大都喜欢吃。当初在外地上学,大晚上睡不着觉经常想吃。”他笑着,顿了顿,“刚才我又去买,老板还打趣我打算什么时候入股他家店。”
安思渝腮帮子鼓鼓,望着他。
他笑了,她也跟着笑。
“你试试这个口味,这个口味也好吃。”
“好。”
—
再次偶遇许纪阳,是在商场的精品店。
安思渝挑着架子上的杯子,一抬眼,便撞上了他的眼眸当中。
“又遇到了!”许纪阳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咧着嘴笑着。
安思渝愣了一下,望着他手上捧着的一只粉色公仔,笑着搭话道:“怎么,买东西送女朋友?”
许纪阳低头瞧了公仔一眼,再扬了扬公仔,笑道:“万一我喜欢呢?”
“那你挺有少女心的。”
“嗬,”许纪阳笑了一阵,“不逗你了。我打算送个玩偶给我妹。你过来帮我看看呗,哪个比较好看。”
安思渝走了过去,看着货架上摆放着的满满当当各式各样的公仔,陷入纠结。
当她还在尽心尽力为许纪阳的玩偶纠结时,许纪阳突然拿出一个黄黄的鼓鼓的鸡仔玩偶伸到她面前,评价道:“像你。”
安思渝扭头看着眼前这个不仅胖乎乎的光秃秃的,而且还拥有一对斗鸡眼的肥鸡公仔,愕然。
“哪里像了?”她不满地质问道。
“你看,这眼睛,和你的一样,又大又圆。”他回答。
“……”
“不像吗?”
“何止不像,简直是在泼我脏水。”
“行。那你觉得哪个像你?我送给你赔罪。”
玻璃窗里,两人打闹着。
不远处,裴寂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
“阿寂,走啦。”方媛拍了拍裴寂,示意他跟上徐嫣的步伐。
裴寂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好。”
“看什么呢?那么出神。”她问。
“没什么。”他匆忙移开了眼。
—
傍晚回到家,安思渝看到家里一片漆黑,诧异地打开了灯。
“嗯?你怎么在这里!”开灯看到了沙发上坐着的裴寂,她十分意外。
难道他刚才就一直这样黑灯瞎火地坐在这里?
“不然在哪里?”裴寂回道。
安思渝没太留意他的异常,只当他是如平日般的毒舌。
她手里拿着一只小兔子公仔,径直朝阳台走去,想将公仔放洗衣机里洗一下。
“你今天去干嘛?”裴寂问。
“去逛商场啊。”
“你自己一个人去的?”
“不然呢?”安思渝理所当然地答道,感觉他莫名其妙。
“那许纪阳呢?忘了他了?”他步步紧逼。
安思渝没反应过来他生气,拿起手上的公仔跟他分享:“哦,我今天遇到他了。他还送了我这个玩偶。你看它,像不像我?”
“你就那么喜欢他送你的东西?”裴寂的火气燃烧着。他想起许纪阳前一晚还约安思渝去玩什么攀岩。许纪阳的各种信息总是无时无刻不在侵入安思渝的世界,安思渝也乐呵呵地回着信息。
“你干嘛?”面对裴寂无端的恼火,安思渝只觉得莫名其妙。
“你就那么喜欢维护他?”裴寂继续厉声道。
“那你今天干嘛去了?不是说忙吗?又陪方媛去商场?”安思渝想起朋友圈里看到徐嫣发的照片,一股无名火在心头窜出。
“是,我是喜欢他。起码他比你真诚,不像你一样自私,不会像你一样欺骗我。”她继续说,平日里压抑着的火气一下子都爆发了出来。
看见裴寂想起身,安思渝扭头便往房间里走去。
可她的步子比裴寂的小太多。
走到走廊,裴寂的身影一下子便把她笼罩住了。
裴寂把她压到墙上,然后下一秒,双手捧着她的脸,强吻了起来。
像是在发泄心中的怒火,宣示主权般。
无理取闹。
拼尽全力的,安思渝推开了他。
可下一秒,他又抱着她,吻了起来。
不肯罢休。
安思渝用力地推开他,捶着他。
可力量悬殊,没用。
良久,他才松开了手。
“有病!”安思渝厉声骂道,抬手扇了他一巴掌。
愣了一愣,裴寂突然高声道:“是,我是有病,我是疯了。我发了疯地想变成你的氧气,想变成你的必需。我想要你离不开我,就像我离不开你。”
“离不开我?”安思渝像是自嘲般兀自地笑了一下。
“裴寂,我是方媛的替代品吗?你们一家都要这样子对我。”
“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安思渝带着哭腔,控诉着这一切的不公。
难道她爱他,她就活该要在他们一家人面前卑微到泥土里,去用自己的热脸贴他们的冷屁股?
好,她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她只要拥有他的爱,那她就可以与这个世界抗争,就可以说服自己继续走下去。
可到头来,连他的爱都是那么缥缈的,那么若即若离的。
裴寂愣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否认。
安思渝跟徐嫣有隔阂,他便让她跟徐嫣少接触。
可他明明知道,治标不治本,她每一天都像赤脚走在针尖,活在水深火热当中。
与徐嫣沟通无果后,他只能不停暗示自己,婆媳矛盾是千古难题。
他不软弱吗?他不无能吗?
他怎么不算软弱?他怎么不算无能?
安思渝眼泪簌簌流下,躲到书房里将门锁了起来。
在客厅冷静了许久,裴寂深吸一口气,叩响了书房的门:“思渝。”
里边的人并没有吭声,于是他又耐心敲了几遍:“对不起,思渝。”
“思渝,我们需要谈一谈。”
安思渝还没有吭声。可门底流泻着的昏黄灯光昭示着她的存在。
一股不好的预感在心头滋生,裴寂焦急地趴到地上瞧去——安思渝就背靠着门坐着。
直到听到她微弱的抽泣声,他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思渝,千万不要做傻事,知道吗?”
“地上凉,不要坐地上。”
“如果你想谈谈,随时来找我。我就在门外。”
门,矗立着,将两人隔阂开。
门里,泪如泉涌。
门外,忧心自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