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大伟觉察到武知源脖颈上的伤形特别,两人细细查看一番后,他瞬间哽咽。
见杜衡面露疑惑,曹大伟才解释道:“这个伤看起来很特别,脖子前面有两个深一点的拇指指甲的掐痕,脖子后面是那种双手交叉,用力挤压形的痕迹,就像旋转的麻绳。因为样子实在奇怪,所以我当时只看了一眼就记下了。”
“而且,”曹大伟一边回忆,一边补充,“我姐当时被他们说是自杀的时间,就是八年前的今天。”
曹大伟的一番话,惊得杜衡一身冷汗。
他原本以为,虽然杨明宇从大学毕业后就跟着徐永山,但顶多只是从事法务相关的事宜,或者帮他处理一些灰色产业。可从今天武知源的伤势判断,杨明宇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样,只是一个衣冠楚楚的精英律师,实则手段异常凶残。
如今再加上曹大伟的信息,他姐姐曹小慧很有可能是被杨明宇活活虐待致死的。
一想到这儿,杜衡不禁后怕地抚过武知源的脸,如果不是谷秋实放心不下通知了他,如果不是他强迫着徐皓然打了那通电话,这件事最终会走向何处呢?
直到后半夜,武知源才恢复知觉。
她缓缓睁开眼,意识却还处于混沌中。
“怎么样?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杜衡立刻凑上前询问。
好一会儿,她才辨认出杜衡的脸,确认自己已经安全后,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再看他一脸关切,武知源抿着嘴挤出个笑脸,声音沙哑地安慰对方:“我没事,就是身上有点疼。”
杜衡扶她起来,喂她吃了止疼片。
武知源放松地躺在他怀里,突然觉得脸颊上一阵湿润,睁开眼才发现,对方的眼睛里正闪着泪光。
她缓缓抬手安抚:“瞧你,只是些皮外伤而已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杜衡后怕地向她道出实情,说话间将她抱得更紧了。
武知源被他的情绪击溃,忘了痛似地直起身吻了上去。
不一会儿,止疼片起了药效,武知源觉得一阵倦意袭来,眼皮越来越重,不知不觉间沉沉睡去。
之后的几天,杜衡唯恐再发生意外,不顾武知源的反对,态度强硬地把她留在自己身边养伤。对外,只说是出国探亲去了。
武知源那边也一样,编了个理由,推掉了一切工作和社交活动。
之前,武知源为了接近杨明宇而刻意减重,塑造的羸弱体态,在杜衡的悉心调理下,连同身上的红肿淤青,很快就恢复了大半。
等她整个人完全活动自如后,出于彼此安全的考虑,立刻提出想回自己家休养。
然而,杜衡对于她出事后仍然不以为然的态度大动肝火,除了照顾她日常起居外,对于她的请求一概不理。
武知源当然清楚他为何生气,所以这几日对他都千依百顺,只盼望着他早点消气,放自己回家。
无奈,这次杜衡似乎是铁了心,不打算轻易原谅她的鲁莽,无论她如何软磨硬泡,甚至不惜色诱,都无济于事。
武知源只得屈从于他的强硬态度,央求起来:“那你叫谷秋实过来一趟,总可以吧?我有很重要的东西要给她。”
杜衡冷着脸,但还是按照她说的,约了谷秋实上门。
其实,自从武知源从杨明宇那里死里逃生的第二天,谷秋实就从曹大伟那里打听到了事发经过,早想上门探望,但被对方及时制止住了,警告说杜衡现在正在气头上,不叫人打扰武知源休息,她这才作罢。
如今得到杜衡的应允后,谷秋实立刻忐忑不安地赶了过来。
当武知源拿出她日思夜想的离职文书时,谷秋实瞬间红了眼眶,手紧紧攥着衣角,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对不起,害你弄成这样。”
武知源不解地笑了:“又不是你抽的鞭子,你道什么歉?”
谷秋实满脸内疚地回答:“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
“你别傻了,我做任何事情,都是为了我自己。”武知源笑着打断了她,将文书递到她面前,“拿着吧,办好离职手续,以前的事就翻篇了。”
说罢,武知源不忘补充:“如果你以后有任何心理方面的困扰,欢迎来找我付费咨询。”
两人相视一笑。
杜衡送谷秋实出门后,武知源便趴在床上悠闲地翻着漫画,时不时侧过身,透过卧室门,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赶巧的是,谷秋实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敲门。
武知源抬头,季俊逸和曹大伟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忍不住调侃:“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们俩怎么一起来了?”
曹大伟马上和季俊逸拉开距离站好:“我们只是进门前刚好碰上,不是一起来的。”
见两人之间气氛仍然尴尬,武知源只得从中调解:“大伟,既然现在已经知道了你姐姐的死是杨明宇干的,你就别再误会俊逸了。”
“我早就说了,你姐的事和我无关,你死活不信!”
季俊逸也趁机叫屈。
曹大伟这才不情不愿地向对方道歉:“之前是我错怪你了!”
两人握手言和后,一起坐在床边,陪武知源聊天。
“姐,刚才走的那个女的,是不是就是被杨明宇虐待的那个人?”
季俊逸突然问起。
武知源一边看漫画一边随口“嗯”了一声。
季俊逸面露疑惑:“我看她的外貌很一般啊,可以说是过于普通了。”
“那怎么了?”
武知源头也不抬地反问。
季俊逸满脸不解:“我就是觉得奇怪,杨明宇那么有钱有势,什么女人得不到啊?你说他怎么会看上那么一个样貌普通的女人呢?”
“其实我之前也想问这个问题来着。”
曹大伟也跟着附和。
武知源听他们两人语气认真,才抬起头望向床边的两人,发现他们的眼神同样诚恳,不由得皱起眉头。
那两人面面相觑,不明白武知源的反应是何用意。
“唉。”
武知源无奈地长叹一声,合上手里的漫画,坐了起来。
“看来我有必要让你们明白几件事。”
她的表情严肃认真。
“第一,性犯罪的问题核心,只和施害者的控制和侵犯**有关,与受害者的长相无关。第二,你们的关注点应该放在施暴者的犯罪意图上,而不是受害者的长相上。第三,很多性犯罪的施暴者在选择受害者时,通常是基于‘能否得手’,而不是基于外貌上的‘择优选择’。换句话说,杨明宇之所以选择了谷秋实,只是因为他存在某个方面的变态**,而很不幸地是,谷秋实恰好满足了某些特质。”
武知源一口气将自己的观点和盘托出,完全不给他们两人反驳的机会,事实上,她也完全不想听到他们发表任何观点,只说了一句“我这么说,你们听懂了吗?”作为这个话题的结束语。
“懂了!”
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当然他们也不敢承认自己不懂——这种时候,武知源身上散发出的强大气场容不得任何人有辩驳的勇气。
曹大伟识趣地岔开了话题,问起她之后的计划。
“你放心,等到时机成熟,我们一定会帮你,还你姐姐一个公道。”
武知源郑重地向他承诺。
曹大伟对于这次的遭遇,仍然心有余悸:“姐,这些年,我早把你当我亲姐姐了,你好好的,别出事比什么都强。咱们还是多听听哥的话吧,以后说不定,还是得靠他呢。”
“靠他?我这些年就教了你这些?”
武知源问得无比清醒。
季俊逸顺着她的意思附和:“就是,什么事儿还得靠我们自己!再说了,他和我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说不定哪天他一个不高兴,就撂挑子不干了呢!”
“他才不是那种人!”
曹大伟小声嘟囔。
武知源只沉默不语,她确实该好好想一想,接下来的路,怎么走才能更加安全稳妥。
曹大伟这才注意到,杜衡静静站在门外,不知道将他们三人刚才的对话听去了多少,只得尴尬地干咳,叫了声“哥”。
杜衡面无表情地问:“我就是问一下,你们晚饭想吃点什么?”
季俊逸忙起身推辞:“哦,我们就不在这儿吃了,反正也聊得差不多了,我们就先走了。”
曹大伟马上不满地嘟囔:“你不吃,我还想吃呢。”
季俊逸轻轻踹了他一脚,低声骂道:“吃个屁,赶紧走了!”
“哦,那姐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曹大伟不情不愿地起身,被季俊逸拖拽着离开。
杜衡送走他们两人,继续回到卧室门口追问:“吃什么?”
“都可以!你做什么我都爱吃!”
武知源不忘继续卖力地讨好,可惜对方并不买账。
***
科技路派出所里,周一例会结束后,屈波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翻阅起手头的案件资料。
眼睛扫过谷秋实的名字时,随口问了一旁的同事:“谷秋实的案子,有什么新进展吗?”
同事回忆着,又查看了电脑里的记录:“她好像已经撤案了,上周六的时候。”
“撤案了?”屈波抬起头,满是不解,“她之前不是说要追究到底吗?”
“这上面也没说原因,反正就是签字表示不再追究了。”同事摊了摊手,似乎习以为常,“要么就是觉得没胜算,要么,大概率就是对方给她开了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
屈波回忆起那天谷秋实坚定的神情,似乎仍然对她主动销案抱有怀疑,但转念一想,确实如同事所说,这类案件的当事人,多数最终都会选择私了和解,就没再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