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行焉的病本就没好全,再被风一吹,直接被吹得崽床上躺了整整五日,期间喝过几帖药,如他所说一点用处也没有。
等到第六日,他勉强说得上恢复了大半时,朝圣会已经结束了。归子寻告别了师父,做好死缠烂打到底的准备想跟着许行焉回家,不过许行焉这回只是犹豫了一瞬间便应下他的请求。
病还没完全好,自然用不了传送阵,这时候许行焉才想起来找邻家借的骡子还留在客栈。好在周淮与本就说要给他奖赏,听闻他生病后又给他添了一大笔银子,不但够他们租一辆马车从关州到玉京来回十次,再买十匹骡子赔给邻居之后还能剩下不少。
不得不说,王上就是大方。若不是太过凶。险,许行焉觉得每年来一份这种戏码也不赖。
虽说钱够赔,返程路上二人还是绕了一趟客栈,却见店主已然把骡子据为己有。许行焉性情温和,与店主谈了半晌对方也不松口,偏偏要两匹骡子的价才愿意还回骡子。
归子寻抱着剑在门口听墙角,最终还是听不下去,冲上来好一番理论,最后双方各退一步,用一头骡子的价钱把骡子赎了回来。
到关州城的时候已经临近除夕,街上挂满红灯笼,积雪被扫到道路两边,好一幅喜气洋洋的模样。陆岚掐着日子在门口候着,见到许行焉先是欣喜,看见归子寻又是疑惑:“知行哥,这是谁?”
“‘知行哥’,段公子,这可是你弟弟?”归子寻问。
“非也非也,”许行焉伸出一根手指晃晃,“几年前捡的小孩,名叫陆岚,算是半个徒弟。”
“什么‘非也非也’,明明也算半个兄弟吧。”陆岚瘪嘴道。
“师徒,兄弟,”归子寻意味深长道,“你们关系可真复杂。”
许行焉笑道:“好啦好啦,这位是归子寻,这下你俩也算是认识了。”
他将从周淮与那里收到的银子放在陆岚手里:“陆岚,你去买米面鱼肉,我和这位道友就留下清理房屋,省着点花,开年给你做新衣裳。”
陆岚接了钱,飞也似的跑去买菜。
“家里只有两间屋子,我同陆岚睡,你委屈一些睡我的屋子吧。”许行焉抱歉道。
“为何不能我和你睡?”归子寻问,“我可以打地铺!”
……真是粘上自己了啊,许行焉很无奈。
“不用你打地铺,”许行焉叹气,“依你吧,这样也不必委屈陆岚。”
横竖以归子寻的性格,要做出格的事早就做了,怎可能等到今天。
睡同一间屋子而已,掉不了肉。
决定完睡觉的问题后,许行焉准备开始洒扫:“虽对陆岚说你我一同打扫,道友若是不愿意,坐着便好。”
“怎会不愿意?”归子寻抱臂笑道,“能与段公子一同洒扫,实乃在下的福气。”
“嘴贫。”许行焉摇摇头,笑意却也悄悄漫上眉梢。
陆岚回来的时候,除了抱着许行焉要他买的米面鱼肉,还买了不少炮仗。
许行焉方才扫掉屋角的蜘蛛网,心情难得的愉悦,见状道:“买这么多爆竹,怕不是要给咱家屋顶炸没了。”
“若是真炸没了,段公子可住来我家,”归子寻不知从何处探出个头来,“陆公子嘛,可以来我家看门,管住。”
“这是区别对待吧!”听到这话,陆岚气到跺脚,“过分。”
许行焉倚在门边,笑了好一阵子,笑够了才道:“道友,莫逗陆岚了。”
“都听段公子的,我不逗了。”归子寻举起手,笑眯眯道。
今年的除夕对许行焉而言,的确是少有的愉快。因着拿到了周淮与的钱,这个除夕的年夜饭格外丰盛,陆岚买的爆竹在屋外“噼啪”响。屋子里也总算不像往年一般冷清,变得热闹起来,增添了不少年味。
许是因为这个年实在是热闹,许行焉恍惚间想起来自己幼时的除夕似乎也是很热闹的。他小时候也算是世家公子,家里的活不需要他干,孩子们便围在院子里放炮的放炮,堆雪人的堆雪人,好不快活。
这些记忆实在是久远,远到用“恍如隔世”这个词都不合适。对儿时的玩伴们来说,两百年过去,已是不知隔了几世。他虽从未死去,但“许行焉”这个身份,也早就死了两百余年。
一个愉快且热闹的除夕过去,连许行焉的脸上都添了几分血色。余下的银子给陆岚做了两身新衣裳,许行焉自己却没做,他早就过了稀罕新衣裳的年纪。
他本想给归子寻做一身衣裳,归子寻却连连拒绝。原因无他,归子寻的师父作为堕灵长老,自然不缺银子,连带着他根本不缺衣裳穿。
于是就便宜了陆岚。
不过除夕开心归开心,除夕后休整到元宵,该回归老本行还是要回归老本行。哪怕归子寻拿着荷包证明他有钱——虽说这个举动同时也意味着当初在客栈他说没钱纯粹就是为了和许行焉住一件屋里找借口——也不能抵挡许行焉要把他的风水铺子重新开业的想法。
于是归子寻便看着许行焉支起棚子,看着那块写着“祖传卜卦”的破布在风里飘。
“段公子,你算得准吗?”归子寻抵挡不住好奇,问道。
“大抵是准的,道友不若来试试?不准不要钱。”许行焉道。
归子寻恶劣道:“算算我们二人的将来?”
“……换一个吧。”
“那算算你自己的姻缘?”
“卦者不自占。”
“我的姻缘呢?”
许行焉忽然一愣,偏头道:“……不准,不收你的钱了。”
两个人一来一回说了一堆,陆岚却还在状况外,半天没听出个所以然来,刚想开口问,外头便冲进来一对面容憔悴的夫妇。
“我听其他人说,你这里算东西特别准,弄别的也厉害,大师,我没有办法了,你一定要救救我阿囡。”妇女开口道,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说着说着眼眶里便不住地涌出泪水:“报官没用哇,谁来给我阿囡讨公道……”
“阿姐你先别哭,咱坐下慢慢讲。”许行焉扶着她在桌边坐下,偏头叫陆岚泡茶来。“阿哥也坐,慢慢说,我若是能办到一定尽全力。”
“帮我算算阿囡在哪里,我阿囡丢了啊,大年夜那天,吃着吃着年夜饭突然就跑出去,过了会去找她就没影了,以为她会回来的,一直到今天也没影哇……我们去报官,那狗屁的修仙人对我说、说,从哪来回哪去,他们不管事儿……有没有天理哇——”
关州原先属于王城玉京直接管辖的范围,这几年周淮与不知为何对类似关州的边缘小城丢给各个门派代管。代管没什么好处,演变到如今就是出事也没人管。
妇女一边说一边落泪,许行焉在她身边静静地听着,等她说完了才问:“阿姐,你阿囡的名字和生辰八字是什么?不必担心,请相信我的水平,会找到你阿囡的。”
事实上许行焉没有完全的信心能找到那个失踪的女孩,但妇女情绪激动,她身边的中年男人目光呆滞,俨然衣服悲伤过度的模样,无论能否找到,他都要先安抚一番。
“好,我明白了,你有你阿囡的贴身物件吗,饰品、衣服或者是头发丝都可以。”许行焉记下女孩的姓名与八字,继续问,“那天穿着什么,最好也告诉我。”
等妇女抽抽噎噎说完,许行焉点起香,在周围画好阵法,摆好妇女给的孩子的发丝,最后将一盏魂灯放在阵法中央,向阵法中注入灵力。
魂灯缓缓亮起,一簇微弱的火苗跳动着,缓缓指向西方。
同时,许行焉的额角渗出汗水,身子一晃险些栽倒在地,好在身边的归子寻眼疾手快扶稳了他,否则他就要和地面进行亲密接触了。
“在东南,小溪旁。”许行焉扶着桌子,道,“人暂时没事。”
他顿了顿,继续道:“阿哥阿姐放心的话,阿囡我去找吧,我不多收钱。西边有块地方邪祟很多,我怕有些危险,若是我去出事也能早些反应过来。”
“好,好,谢谢大师,谢谢大师。”妇女捧起茶杯将茶水一饮而尽,起身付钱,连连向许行焉道谢。
等夫妇走远了,归子寻问他:“你为何要主动揽这活儿?”
“我方才其实未把话说清楚,”许行焉摇摇头,“那姑娘,怕是早已被邪祟包围,此事蹊跷。”
若是寻常人,就算真拐了孩子,也绝不可能将大费周章拐来的孩子扔进邪祟堆里去。如果说是邪祟找上了这个孩子,这孩子怕是活不到现在。
无论怎么想都有些奇怪。
归子寻显然也想到这一点,点头应道:“的确奇怪,我和你一道去吧。”
“小陆岚嘛……”他回头看向陆岚,后者还没开口便被他堵了回去,“留下看家。”
对于“留下看家”,陆岚没有异议,许行焉也点头同意归子寻的说法。但对于“小”陆岚,陆岚显然是不乐意的,“哼”了声道:“小陆岚?你才比我打几岁诶!”
“我十九你十六,三岁整,三岁隔代,刚好可以叫。”归子寻胡诌道。
陆岚叉腰:“歪理,歪理。”
这头在嬉闹斗嘴,那头许行焉已经收拾好物什。时间紧迫,归子寻悻悻地闭上嘴,提着剑跟着许行焉便出了门。
一路向西。
东南边的小溪不少,但若是追着邪祟的气息走,要找到地方不难。
可顺着邪祟气息一路追踪,二人却走到了一片树林中,无论如何瞧也瞧不见有什么邪祟在。
许行焉百思不得其解,甚至怀疑是自己的技术问题。可无论再怎么尝试,点燃的魂灯都告诉他:他已经到附近了。
“段公子,”归子寻忽然叫道,他的剑尖拨开一片草丛,“有术法痕迹。”
许行焉蹲下身子看一番:“原是障眼法。”
障眼法常见,但能瞒过许行焉的障眼法不多见。若不是方才归子寻四处拨弄草丛,好巧不巧找到了没清理干净的痕迹,二人怕是要在这儿继续耗不知多久。
“此人绝对是高手,”许行焉皱眉,“若是碰上了可如何是好。”
归子寻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少年人,十几天相处下来,虽说剑术的确算得上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和高手缠斗还是差了些。
至于许行焉,一来是他如今喝的隐匿气息的药物会让他身虚体弱,实力大减。二来他也不想在这里暴露身份。
要是“段知行”和归子寻两人一同对付一个,大抵也是挨揍的份。
“不管了,”许行焉道,“若是真遇上了,我们跑为上计。”
“救人要紧,”归子寻走近他,说,“横竖对方不会真杀了你我。”
为保住身份,许行焉双手结印,并未把障眼法完全破除,只是找了个方向将障眼法撕出一个缺口来,带着归子寻便绕了进去。
障眼法被甩在身后,面前出现一座山,越靠近邪祟的气息越浓。二人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
为什么莫名有一种一家三口的感觉……
阿哥阿姐,超级加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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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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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除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