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听了归子寻那堪称石破天惊的发言,许行焉一惊,忍不住呛咳起来,好半天才缓过来,重复道:“……你说什么?”
“我喜欢你,一见钟情。”归子寻口齿清晰,重申道。
许行焉掩唇咳嗽几声,一贯温和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裂缝,声音也不再平静:“道友莫开玩笑,你我相识不过一日……”
“所以是一见钟情啊,”归子寻凑近他,“你问我有什么条件,那边是没有条件,我喜欢你,这就是我愿意帮助你的原因。”
见许行焉仍一副被雷劈了的模样,归子寻直起身,叹气道:“段公子放心,在下绝不会做任何对你不利的事。”
“喜欢这种事情,道友还是不要乱说的好。”许行焉侧头避开他的视线,僵硬道。
可能是空气中流动的香味,也可能是窗外洒进来的日光,屋子里浮着暧昧的气息,归子寻盯着许行焉的侧脸,许久才说:“在下先告辞了,是否乱说,日久见真章。”
说完,归子寻拉开门退了出去,余下许行焉在房里,他坐在床边,看着窗外,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脑海里忘却许久的记忆隐隐约约浮现出来。
好像很久以前,也有个人曾对他说过“喜欢你”。那人的模样与声音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但他莫名觉得那人和归子寻很相似。
“他过世很久了,”许行焉喃喃道,“不会是他的。”
窗外很安静,冬日里没有飞鸟,树上的叶早已落尽,风吹过树梢也不会发出声响。
他就这么看着,许久许久,思绪不知飘飞到何处去,直到门再次被叩响。
“笃笃笃”三声后,是一道轻柔的女声:“公子,您的药熬好了。”
许行焉拉开门,没让楠竹进屋,从她手里接过药碗,亲手端上桌。
任何人来看这份药,这都只是寻常的调理身子用的药,里头用的药材甚至都很便宜,是无数寻常人家生病会服用的药。
但许行焉要的却不是这份药。他要的,是一份可以隐匿气息的药。
只有这样,他才能把自己藏起来,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普通人,而不是一个修成长生道的、活了数百年的修士。
普通且寻常,这是自保的最好手段
他从贴身的衣物里摸出一个纸包,轻轻打开 ,露出里头黄色的粉末,接着将五分之一的粉末倒入药碗。
黄色粉末入药的一瞬间,原先褐色的药汁色泽变得更深,看起来近乎墨色。
许行焉小心地包好纸包,放回原处,端起药碗,将药一饮而尽。担心剩余的墨色药汁被人看出端倪,药碗还被他用茶水涮了一遍。
处理好这一切,许行焉再抬头望向窗外,天边已隐隐染上红色。
该吃饭了,他想。
正当他准备出门的时候,他留意到门外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很好辨别,是归子寻。
归子寻步速很快,眨眼就走到门口,在他敲门前,许行焉拉开门,微微仰头看他,道:“道友?”
“叫道友多生分,”归子寻勾唇道,“公子可以直呼我的名字。”
许行焉躲开他的视线,有些不知所措。
“我来找你一起用餐,今晚大部分门派的人都已经到了。”见他这副模样,归子寻敛了神色,道。
饭迟早要吃,两人去用餐总比一人好。
几乎没有犹豫,许行焉点头应下,与归子寻一道并肩往宴客厅走。
银铃依旧被许行焉挂在腰间,却不发出声响。归子寻目光从他的腰间扫过,好奇问:“公子不是不愿意让他人认出这银铃么?为何又要随身携带?”
手指抚过银铃的表面,许行焉侧身看他,反问:“道友是个剑修,若是没有禁令,可会在明知有风险的情况下不带剑呢?”
“虽说我没什么本领,”他顿了顿,手指拨弄两下银铃,第一下银铃清响,第二下没发出任何声音,“但也不能让自己成为砧板上的鱼肉吧?”
尽管被怼了回来,归子寻半点也不恼,点头道:“公子说得有道理,是我思绪不周……”
接下来的话声音很轻,许行焉没有听清,依稀分辨出一个“好”字,他也没有追问。归子寻拉着他东拉西扯话家常,一路走一路说。
走到宴客厅的时候,人已然到得七七八八。各大门派的掌门、长老齐聚一堂,几个几个凑在一起吹牛。
宴客厅两边,金玉珠宝堆得比人都高,金银只是里头最不起眼的宝贝。什么血玉珊瑚、绫罗绸缎、名贵香料、珍贵药材……应有尽有。
尽管夜幕即将降临,但整个宴客厅里明亮得就像正午一般。里头暗香浮动,闻得人心旷神怡,光谈身处其中的感受,那就是舒适,及其舒适。
只是再想到这里头的物什样样是寻常人一辈子的积蓄也买不起的,许行焉就有些难以言喻的不快。
他找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归子寻坐在他的身边,撑着头往人最多的地方看。许行焉跟着归子寻的视线,看见一男子立于人群最中,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气度不凡,模样略有些威严,却挂着和煦的笑,显得很好亲近。
透过攒动的人群,许行焉废好大劲才辨认出男子的身份,正是当今最强门派堕灵的掌门,莫陨之。
这位莫掌门可不简单,他和王私交甚笃,而时常劝王戒奢以俭。虽然显然他的劝说并未起到作用,但他的名声在仙门内是顶顶好的。近年灾害频发,他也总是第一个去救灾的。若有无家可归的孩子还会被他带回堕灵教养。
“莫掌门,”许行焉喃喃,“真是好久不见。”
这句话声音着实小,连坐在他身边的归子寻都没听见,但离他好几步远的莫陨之却似有所感地转头望向许行焉的方向。
他们的视线相接,许行焉坦荡地与他对视,须臾,莫陨之便挪开视线,并没有认出许行焉来。
而莫陨之身边的一位老者,虽白发苍苍,精神却抖擞,顺着莫陨之的视线望来后便朝许行焉的方向冲过来。
准确地说,老者的目标是归子寻。
“师父。”归子寻显然注意到了老者,站起身行礼道。
“好徒儿,”老者拍拍归子寻的肩,扭头看向许行焉,“你是?”
“小辈段知行,见过前辈。”听见老者的话,许行焉赶忙起身,作揖道。
趁着许行焉低头的功夫,老者的视线在他腰间的银铃上短暂停留,又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收回目光,话里有话道:“前辈便不必叫了。”
许行焉心下一惊,面上依旧带笑,揣着明白装糊涂,道:“那可不行,就算前辈不介意,礼数也是忘不得的。”
“我哪里叫你忘掉礼数,”老者笑了一声,“只是想让你换个称呼,你却想到礼数去了。”
许行焉摸摸鼻子,正准备开口,老者却又说话了:“见到我乖徒在外也算认识了朋友,为师便安心了。你们继续,我就不掺和年轻人之间的事了。”
他特地重读“年轻人”三字,别有些意味深长的意思。说完也没等二人回话,又走回莫陨之身边,继续聊不知道什么东西去了。
余下两位“年轻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准确地说,是一位真正的年轻人和一位假冒的年轻人。
假冒的年轻人问真正的年轻人:“道友,冒昧地问,你师父多大了?”
真正的年轻人答:“具体不清楚,至少一百五六。 ”
“既然如此,没修长生道吗?”
“他人不知晓,但自然修了。”
“那为何看起来……”
“师父说他觉得满头白发是仙人的象征。”
“原是如此。”假冒的年轻人一脸冷静地点头,心里却一点也不冷静,悄悄握紧了拳。
他才不信这番说辞。
修了长生道的人不会老去,一般修成长生道的人并不会让自己变得垂垂老矣。年轻的身体无论是模样还是能力都比这幅老者身体强。就像许行焉,他修成长生道那年方才二十,他长到二十六,模样就未曾变过了。
结合方才老者的态度,许行焉认为归子寻这师父认识他,也知道他当年诈死换身份的事,放任自己老去也是为了掩藏自己都身份。
这么想来,许行焉心里有些担忧。
归子寻坐下来,双手交叉放在脑后,头倚在交叠的双手上,抬头向许行焉看去,后者面上看起来如沐春风,眼神却停留在老者身上,一副沉思的模样。
“师父有什么好看的,”归子寻奇怪道,“公子似乎对他很感兴趣。”
思绪被人打断,许行焉收回视线,一撩袍子坐下,平静反驳:“并不感兴趣。”
归子寻扬眉笑道,语气颇有几分打趣:“可段公子见到师父后就变得有些……奇怪啊。”
许行焉将腰间的银铃取下来,放在指尖轻轻摩挲,一点声响也没有发出,正视着他答道:“道友的师父模样有些像我的父亲。”
这个理由自然是许行焉信口胡诌的,父亲的模样他早就记不清了。
但父亲过世百许年,如今谁知道他长什么模样?糊弄归子寻,这个理由足够足够。
和预期的一般,归子寻轻易地相信了这个理由,点头道:“那可是真巧。”
说完,他嘴角一勾,猛地凑近许行焉:“这么说来,我们可真是天造地设一对。”
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一出,许行焉浑身一震,一言不发转身背对者归子寻。
“公子若是如此,在下当真会伤心的,”归子寻贴近许行焉耳边,“不妨给在下个机会?我不求什么,只求留在你身边。”
现在的许行焉:泥奏凯
未来的许行焉:你憋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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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恳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