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重新开始了。”阿芜定定地看着谢宴,道,
“我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你于我而言,就像是话本子里的人,只知故事,没有感情。你也可以这么想,我没了那段记忆和感情。我已经——”
“不是你认识的阿芜了。”
谢宴的脸色蓦地苍白。
后面,姑娘少年们玩闹的声音隐隐传来,似乎还夹杂着一些询问的声音。
阿芜挣脱开谢宴的怀抱,站起身道:“我遣人送你和他们俩回东夏吧。”
“不必了。”谢宴缓缓站起来,面色灰白,“就不劳烦圣女了。”
“巫疆地势复杂,多蛇虫毒物,你们三人运气好能平安无事地来,却未必能安然无恙地走。”阿芜向远处找来的月暮双招招手,吩咐道,
“你亲自将他们三人送出神阙,再派人护送他们回东夏。记住,你要亲自送。”
神阙是圣女居住之地,禁地甚多,常人进去,基本上就是死无全尸。
月暮双称是。
夕阳悬在天边,苍凉的光线将山与天割成两半,玄夜降临,不见天光。
阿芜这一去,没有再回头。
月暮双近乎驱赶般的,将收拾好的行李丢给谢宴,说云泱和林慕风已经在神阙外等着他了。
二人乘马车离去,气氛诡异。
“谢宴,你纠缠圣女至今,心里应当明白了,她不会只属于你。依我看,你还是尽早回家,娶妻生子,莫要让你长姐担忧了。”月暮双看着谢宴失魂落魄的样子,既得意,又嫉妒。
他年长圣女几岁,看着圣女从稚嫩孩童长为亭亭少女,也曾尝试靠近圣女,但她望向他的眼中,始终少了分情。他曾以为,圣女,本就是无心无情之人。
可圣女只是出去了半年,就对谢宴情根深种,而且看样子,这根怕是一生都除不掉了。
谢宴平静地对月暮双道:“她重情重义,心里有她的亲人挚友,自然不止属于我。而你,在这里讽刺我,是因为她心里没有你一丁点位置吧。”
月暮双被戳中痛处,将衣角攥得皱紧,他道:“我在圣女心中如何,与你何干?”
谢宴:“自然有关系,传闻中月家公子月暮双天赋极高,且和善知礼,你若是觉得我是不相干的人,也不会被我的一两句话激的动了火。”
“下去!”月暮双怒极,将谢宴赶下了马车。
谢宴不急不忙地下车,还颇有心情地说道:“我不识路,请问如何才能找到林慕风和云泱。”
月暮双手指着东边,却忽然想到了什么,神色一冷,手指蜷缩起来,道:“我也不知,你随便找找吧,别往南走就行。”
谢宴看向神阙之南,云雾四起,实为不详。他道:“多谢。”
月暮双不想和谢宴多说一句话,他乘马车离开,马夫问道:“公子,公主和林小侯爷就在神阙东啊,您为何不与谢将军明说?万一闯入禁地,圣女该怪您了。”
“他的实力我清楚,只要不去十杀谷,其他的禁地伤不了他。”月暮双闭目养神,道,“他是武将,多走两步寻那两位,也不算为难。”
马夫明白公子的为难之意,没再多说,只是心里嘀咕,谢宴来神阙没多久,又夜深人静的,千万别误入了十杀谷。
*
阿芜没有再去看望阿朵,而是回了圣殿。
自己跑出来玩,也总该有个限度。热闹过后,她便该自觉地回去,独守圣殿。
圣殿很高大,往上三分之二是神台,往下三分之一是神殿。圣殿终日被压在神台下,宫墙又高大,使得圣殿就像被压在地底下般,不见阳光。
殿内没有烛火。
阿芜没有唤婢女,而是借着惨淡的月光,跨过道道一人高高的八方烛台,站在圣座前,看着九阶之上的宝座。
宝座纹饰复杂,但因为被抚摸了太多次,上面的纹路已经有了磨损。从前圣女,不比阿芜,从来都不能偷偷跑出去玩,只能在日复一日地孤单寂寞中,消磨时光。
她曾和谢宴说,巫疆圣女同东夏皇帝是一样的。
其实不然。
圣女被冠以圣字,就注定要被泯灭一些属于人的东西,她可以找十个八个情郎,但他们也只能留宿一夜,不可产生情.欲之外的感情。
就连阿芜儿时,也是因为巫婆婆可怜她,时常带红珠来做她的玩伴,否则她也只能常常与虫蚁做伴。
先辈认为,圣女统治巫疆,需要绝对的理智。而人一旦有了感情,便会吞噬理智,为祸巫疆。
阿芜都不清楚,每任圣女都短命,是不是因为这样的日子太压抑,太难过了。
阿芜躺在寒玉做的台阶上,无力地想,明日不是大臣觐见的日子,她又该独自一个人了。
命蛊从角落里钻出来,迅速朝阿芜爬过来。
她听着这细细碎碎的声响,翻了个身,笑道:“怎么,你不去巡视你的领地,倒想起来陪你的主人了?”
按理说,命蛊应当时时陪伴主人,但阿芜不想拘着它,便由它到处乱晃,只每日回来报平安即可。
命蛊攥紧阿芜怀里,嘶嘶地叫着,蛇尾圈住她的手腕,看向南边的方向。
阿芜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她腾地站起来,问道:“你说什么,谢宴去了十杀谷。”
十杀谷,在神阙之南,聚集了巫疆最毒最狠的毒物,可杀人、杀鬼、杀魔、杀仙、杀妖、杀灵、杀运、杀情、杀道、杀神,若说寻常的禁地是常人踏进去万劫不复,那么十杀谷就是,神仙进去也难逃出来。
阿芜提着长长的裙摆,熟练地钻狗洞出去,一出门,便能看见厌驰驮着云泱和林慕风晃晃荡荡地来。
俩人下马七嘴八舌道:
“厌驰疯了。”
“不是说让我们等谢宴吗,他怎么还没来!”
“他去了哪里?”
阿芜面如菜色:“是个很危险很危险的地方。你们俩,去月府找月阿朵,让她送你们回东夏。”
云泱:“那你呢?”
阿芜摸了摸厌驰,见它没有抗拒自己,便翻身上了马,道:“我去救他。”
“等等等等等等——”林慕风挡在马前,道,“你不是说很危险吗,你为什么还要去吗,一个人应付得了吗?”
“不知道。但若是连我都应付不了,就没人能闯出来了。”阿芜一夹马肚子,扬长而去。
少女纵马飞驰,裙摆飞扬,脚上挂着的银铃铛随风作响,与南边的水声相和。
只是这水声很奇怪,既不像瀑布,也不像小溪,而是屋檐滴水般,却又响彻整个山谷,惊的鸟飞鱼跃。
越靠近十杀谷,这声音就越近,空气也越来越冷,厌驰逐渐躁动。阿芜勒马停住,安抚地拍了拍它的头,笑道:“小乖马,你就在这里安心等着,我会把你的主人平安带回来的。”
厌驰扫了扫马尾巴,默不作声地看着阿芜。
命蛊钻出来,缠在阿芜身上。
阿芜揪着它往厌驰上放:“里面很危险,你就和厌驰在这里一起等我。”
命蛊死死地缠着阿芜,就是不离开她。蛇头裹住她的脖子,就像阿芜看着蛇蛋破裂,它第一次躺在她手掌心一样。
阿芜没办法,只能带着它一起。
这是阿芜第二次来十杀谷。
小时候,她刚被选为圣女时,巫婆婆和几个长老看过其他的禁地,里面虽然危险,但长老们还能应付。
可唯独十杀谷,长老们死活都不让她进去。
传说中,蛊神将蛊术传给巫疆女,被其他的神明知晓,想要杀死蛊神,却不曾想蛊神神力无边,灭了那些神明,镇压在此处。
是以,这里让人敬畏,也让人胆寒。
谷口没有禁制,但是,异常窄小,而且刚踏进去就能感觉到一阵让人难受的寒凉,直刺胸骨,让人忍不住想逃。
她边走边喊着:
“谢宴!”
“你在这里吗?”
回应她的,只有她自己的回音。
嘶——
身后有蛇叫,阿芜一回头,就能看见毒蛇伺机而动,阴森森地看着她。
命蛊也吐着蛇信子,随时准备跟其他毒物干一架。
阿芜晃了晃腰间的避毒玉,安慰命蛊:“不用担心,我有这个,它们不敢靠近我。”
不过,这里只是谷口,毒物尚且寻常,她还能勉强应付。再往里走,不知道会怎么样。
通道越来越宽,外面渐显亮光,还伴随着花儿的芳香,彩铃蝶盘旋飞舞。
阿芜嘟囔道:“奇怪,这么快天就亮了?”
她退回狭窄的通道,看向后面,仍是漆黑一片,天没有亮。
是毒雾!
这里的毒物比凌家庄的要厉害成百上千倍,所以她才会暂时被毒物迷惑住,以为是天亮了,还看见了不属于这里的彩铃蝶。
阿芜在身上抹了药粉,暗道不好,谢宴不是她,又没有避毒玉在身,没准早就被毒雾毒住,轻则产生幻觉,重则当场暴毙。
想到这,阿芜又赶紧出去,跑着大喊谢宴的名字。
“谢宴!”
“我是阿芜!”
“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水泽旁。
谢宴持剑而立,屏气凝神,这里虽然毒雾最少,对他影响最小,但多多少少还是产生了幻觉。
否则,他怎么可能听到阿芜喊他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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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误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