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郎中很烦 第11章 招贤榜

原本当日就要告辞离开，骤然变大的风雪阻止了顾云徊回程的脚步。被迫在匈奴的帐中多逗留了两日，终于风雪暂歇，阿善其立刻派人，趁着夜色将顾云徊送回了村子。

月光皎洁，门前的积雪平整光洁，证明这两日都未曾有人经过。又看到熟悉的木门上挂着明黄铜锁，喃喃道：“还真的走了。”

原本他急着回来，就是心存一丝侥幸，是否有可能拦住赌气离开的季焕，未曾想天公不作美，呼啸的北风卷着冰雪不见歇地刮了两日。而今夜回来的路上顾云徊又想，季焕会不会只是赌气说狠话，还是在家里等他回来的。

顾云徊翻身下马，将马拴在门前，踏着平整的积雪，缓步走向门前。虽说他知道季焕有自己要做的事，迟早要回军中去，但他这样带着误会草草离开，顾云徊心中还是有些道不明的滋味。

收起纷杂的思绪，顾云徊走到门边，从放在地上的药罐底下摸出自己家门的钥匙，开门进屋。

虽说屋内几日没人，也没生炭盆，但是因挂着毡毯，比天寒地冻的屋外可暖和多了。

顾云徊生起炭火，换了衣物，将阿善其给自己的‘丰厚’诊金收好后，坐在里间暌违已久的大床上。

从季焕来后，除了季焕与他赌气睡在小榻上那一夜，顾云徊都是将这大床让给身形高大的季焕，自己则是在外间小榻上歇息，现在这大床空置，顾云徊躺下却是辗转难眠，明明这大床比小榻宽敞柔软。

在床上翻面数次，顾云徊起身，抱着被子去了外间的小榻。

躺在小榻上果然身子适应多了，不多时便感觉睡意上涌。

顾云徊翻身准备闭眼睡觉，余光扫过桌下，地面上竟然躺着一张有字的黄纸。

平日自己开出的药方都会让病人带走，而誊抄好的药方脉案都会收在桌边的抽屉。

他伸手去够那张纸，捡起后虽说屋内光线昏暗，看不清内容，但是顾云徊也能辨别出上面的笔迹并不是自己的。

想到可能是季焕留下的书信，顾云徊睡意暂消，掀了被子起来，点亮了烛台。

果然是季焕留的字条，字写的遒劲有力，大概当时满心怒火未消，但是字形却有些幼态不够端正，一看就是小时候静不下心，没有认真临帖习字，顾云徊心下有些好笑。

‘顾云徊你等着我，我定会让你看到边关再无战事，朝堂廉政清明。’

顾云徊在烛光下看了这字条半晌，将其叠了两叠后收在抽屉下层，思索片刻后取了一张信笺，刚要提笔蘸墨，发现那日季焕留书所用的笔搁置在砚台边，早就带着墨冻得又干又硬，这支笔是蔺铮延从江南带来的礼物，顾云徊心里将这笔折成银子，算进了季焕欠的诊金。

取出另一只笔，重新提笔蘸墨，洋洋洒洒写了一封书信，待墨迹干透，顾云徊这才吹灯入睡。

感觉没睡几个时辰天便亮了，顾云徊哈欠连天地起来洗漱，过了几个月饭来张口的日子，现下骤然没人做饭，他自己也不想麻烦这一遭，反正要去城中驿站寄信，决定早饭就去城中来吃。

顾云徊掀窗看了看外面，晴空万里，阳光撒在积雪上都有些刺目，看来是个好天气，他不再耽搁，将信揣在怀中，系好披风就出了门。

冬日积雪，关道也难走，驿站寄一封信都要收三钱银子，顾云徊虽说在心里暗骂驿站黑心，却还是乖乖掏钱。

寄了信，顾云徊进了一家面馆，要了碗热腾腾的汤面，饱腹又暖身。

没想到在面馆遇到了同样来吃面的薛祥和他小妹，三人便拼桌坐在一起，小姑娘许久未见自己的救命恩人，在顾云徊面前叽叽喳喳说个没完，中气十足的样子让顾云徊颇感欣慰，小姑娘已经不再是那副羸弱的身子了。

待面上桌，薛祥这才制止了小妹继续说个不停，让她趁热专心吃饭，自己则是要了一壶温酒，和顾云徊边喝边聊。

“说起来，顾郎中您可还记得我与你说的匪患，”薛祥压低了声音对顾云徊说，“这城外的匪患起得快，灭得也突兀，听说那土匪二当家被抹了脖子，尸身丢在林子里，都冻成冰雕模样了，被进山拾柴的老叟发现报了官，官府看是土匪，也不愿去抓那凶手。不过我听官府的衙役说，看那脖子上的伤口，八成是匈奴所为。而现在这股匪徒，怕是担心惹上匈奴，竟连报复也不敢，躲回山里去了，已经销声匿迹好几日。您说，没想到这这匈奴也有做好事的一天？”

顾云徊挑了一筷子面，闻言愣住，看来那日来劫掠的就是这所谓的二当家吧，怪不得身手不错还异常狠辣，随即更是庆幸阿善其恰好是那日来寻他。

看顾云徊兀自吃面，薛祥也不在意，顾郎中本就不是健谈的人，遂喝了口酒继续说：“咱们这北原城已经多年没闹过匪患了，镇北军到了隆冬季节，都会派兵巡边，顺便剿匪，今年也不知怎么回事。”

顾云徊想到季焕被流放之事，想来将军麾下的左都督，在军中也不是个官，许是这剿匪之事都是季焕负责，他骤然遭难，无人缴费也是情理之中。

可这话并不能说与薛祥听，顾云徊只附和了几声证明自己再听，随后又是埋头吃面，安静听着薛祥各种灵通的小道消息。

三人吃完饭，薛祥执意要请了顾云徊的这餐面，一碗素面不过几个铜钱，顾云徊也不推脱，出门在隔壁点心铺子称了二斤酥饼点心递给小姑娘，薛祥又是好一通客气。

寄了信，又吃饱喝足，顾云徊准备返程回家。悠闲地经过城门口时，看到平日里无人驻足的告示栏处竟然人头攒动，围了不少百姓。

顾云徊好奇，毕竟这北原城，除了私塾学子，识字的人也不多，便走上前去想看看是贴了什么东西引得大家聚在一起。

挤进人群，原来是告示栏上张贴了一张招贤榜，顾云徊仔细看了看上面的文字，写的是镇北军想在这北原城招个军医，希望有志之士可以揭榜来军中效力。想到季焕曾对自己说军中缺医少药，看来并不是想骗自己一同去军中的谎话。

“我家儿子，帮镇北军运送过粮草军需，”此时一个老妇人开口对着周围众人说道，“上次回来对我说，这镇北军军中粮食短缺，又因与匈奴几次对阵都处于劣势，缺医少药可死伤了不少将士啊。”

身旁一个妇人闻言惊到：“这镇北军对阵匈奴不应是常胜？我搬来这北原城几年，还从未听说镇北军败给匈奴啊。”

“定是那昏庸朝廷克扣军饷！”周围一人愤怒出声，“将士们饭都吃不饱，怎么和吃肉喝酒的匈奴人打仗！”

围观的一群百姓啧啧称是，却又听一个男子说：“这，这若是粮草不足，这戍边的将士，会不会来抢我们城中百姓家中余粮啊？”

这话一出，众人哗然，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不可能！”出声的还是刚才那位老妇人，厉声打断了众人的议论，“”将军军纪严明，部下将士绝不可能做出抢劫百姓余粮的腌臜事！”。

顾云徊本是安静听着众人讨论，这时听到老妇人话中的‘季将军’，心中一震，惊讶看向那老妇人。

方才担心士兵劫掠的男子却反驳：“又是你那儿子说的？”

老妇人闻言点头称是。

“还季将军？”那男子嗤笑了一声，看着那老妇人，“那你儿子定是许久没去那军中了吧？我可是听说这季将军已经被朝廷斩了！死人哪儿还能约束手下将士？要我说，大家可都别看热闹了，快去家中加固门窗吧!”

男子话音刚落，有人附和道：“是啊，据说就是因为季将军不在了，所以今年镇北军无人巡边剿匪，这才闹了匪患啊。”

从刚才老妇人和那男子的对话开始，顾云徊便已听不进其他，他心中隐有预感，这‘季将军’就是季焕！

思及此处，顾云徊咬紧了牙关，想到自己帮季焕治伤，藏匿行踪，他竟然一直隐瞒自己的身份！？这还敢说心悦于自己？竟然还理直气壮，因为自己隐瞒阿善其的存在而赌气出走！

顾云徊越想越气，深吸一口气，冷冽的空气灌入肺腑，些微压下了他胸中怒火。顾云徊看了那告示栏片刻，竟是拨开人群，径直上前于众目睽睽之下，一把撕下那招贤榜。随后在围观百姓或惊愕或是带着探寻味道的目光中，顾云徊将那招榜攥紧在手中，快步出城。

“那不是城外的顾郎中吗？”

“嗯，你别说，他看着年轻却瞧病瞧得不错，开的汤药也对症，诊金也比城里医馆收的便宜。”

“那他揭了榜，以后怕是没办法找他瞧病了。”

“哎，是啊。”

……

顾云徊将百姓对他的一轮抛诸脑后，快步往城外家中走去，现在他只恨不得生了翅膀飞去军中，捉住欺骗自己的季焕与自己对峙，再要回足额诊金后，定要一针扎的他半身不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