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反义 第9章 过

九、过

我和她都说不清楚我们第一次见面到底是什么时候。

我记得我们认识之后的某一天，我和妈妈回家的时候看见她坐在楼下，她说她忘带钥匙了，因为我们住在同一个楼，我妈妈就让她去我家等她家人回来，我们写了张纸条贴在了她家的门上，纸条上写的内容大概是她在我家，让她家人回来之后来我家找她。

那好像是她第一次来我家，好像就是从那天开始，我们熟悉了起来，因为那天在等待她家里人回来的时光里，我们好像聊得很开心……

关于她，我有一个印象很深刻的画面……那是在我们还不太熟的时候，有一次，我在楼下玩儿，她在楼上没法出来，我们互相大声喊话，后来她从窗户给我扔下来一个图画本，上面有她画的画，我现在还记得她画的一幅被雪覆盖的小房子很漂亮……我总是会想起那个画面：她趴在窗户边，我站在楼下仰着头看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我对这个久远的画面如此深刻而清晰，甚至常常想起，也许是通过这种隔着距离的方式沟通很有趣，也许是那天我收到她的画真的很开心，也许是那时我们还不熟悉，我对那个女孩充满了好奇，也许是那天我觉得她很好……

后来，我们常常在楼下玩儿，也总是去对方家里玩儿，我们好像有聊不完的话题，而且常常聊得两个人哈哈大笑……我现在还能想起我坐在她家床边的地板上弯着腰笑得肚子疼的画面，可是已经想不起那时在笑些什么了……

我家比她家高两层楼，每次我们玩儿到晚上都不敢一个人回家，如果我去她家玩，她就送我回家，如果她来我家玩，我就送她回家，明明两个人都害怕，却还是互相送对方回家，甚至有的时候，一个人把对方送到了她家门口之后不敢走回自己家，对方再把那个人送回去，于是，后来两个人就总是开玩笑说，再这样就会一直送下去了……

我们的联系方式大部分都是去对方家敲门，因为总是在一起，似乎都不需要打电话来联系……后来有一天，我发现我连她的手机号都没有，突然觉得荒唐，连班级里不太熟的同学我都留了手机号，却没有她的号码，如果她搬家了怎么办……

后来，我们互相留了手机号，记忆里她只给我打过一次电话，发过一条短信……

我们的友谊并不是完美的，也许是我们当时都太幼稚，现在回想起来有很多不好的记忆……

她的妈妈在她小的时候管得太严，她的妈妈偶尔会打她，她给我看她身上的伤……有一次我因为害怕她的妈妈不敢去她家，她就生我的气……

有一段时间，她几乎天天都来找我，开始的时候我们一起写作业，后来她不爱学习了，也不怎么写作业了，于是变成了她看着我写作业，她在我身边，我总是会分心，会和她聊天，这导致我写得很慢，但她又希望我快点写完然后和她玩，有时候她等得无聊，就会不太开心的说她回家了，可是我不想她回家，因为她等了那么久就这样回家我会觉得我很过分，于是我只能让她再等一会儿……就这样，每天反复这个过程，后来我有些疲惫了，我甚至希望她不要在我写作业的时候来找我……

有一天上午九点左右，她来敲门，可是我还在赖床，我不想让她看到我穿着睡衣睡裤很邋遢的样子，就让妈妈骗她说我不在家，她说她刚刚听到我说话的声音了……于是过了一会儿，她送来了一个笔记本，笔记本的第一页写着：看最后一页。我翻到最后一页，看到了大概半页的字，我现在只记得开头的那一句：我知道你在家……

我只好去她家找她道歉，她因为我的谎话哭了，这让我的罪恶感成倍的增加，我解释了我说谎的原因，后来她原谅我了，但这件事从此成为了我们两个人心中的一个结……

有一天晚上十点，她带着她亲戚家的一个小男孩来我家敲门，问我能不能让他们两个人在我家玩会儿电脑游戏，我开始的时候因为太晚了不同意，但看到她生气了，还是让他们进来玩儿了。

她总是在用我们的友谊来威胁我，以至于我觉得累，我觉得总是我在哄她，她可以随便的任性的发脾气，可是我却没法对她发脾气，比如我乱扔她心爱的娃娃她就生气，但她却乱扔我心爱的娃娃……我总是在道歉，以至于我在她面前充满了罪恶感。

她希望她对我的好我能同样回报给她……

比如她有一天打开了我的抽屉看了我的日记，她说她开始以为那是个普通的笔记本，然后开始嘲笑我写的日记像流水账……我跟她说不想别人看我的日记，她就觉得朋友之间没有秘密，我很不理解的问她：“难道你就没有不想跟我说的秘密吗？”她说没有。然后她就也开始写日记，然后把她的日记给我看，表示她对我毫无隐瞒。

她给我买了一个笔记本做礼物她就要求我也买一个笔记本送给她，于是我和她一起去超市买了一个本子送给她。

也许，她总是觉得我对她没有她对我好，但其实，我的心里很牵挂她。

后来，她开始工作了，我们渐渐变得很少联系……

后来，我家里出了点事，她拿了一些零食来看我。

有一天，她和她的妈妈吵架，她大哭着跑到楼道的窗户那里要去跳楼，我看着她被她的家人拉回家里，我很想去安慰她，我已经顾不得我们之前发生的那些不好的事情……很久没和她联系的我鼓起勇气去敲门……我知道这种时候我不该出现，但我当时真的很想看看她，哪怕什么也不说就坐在她身边陪着她也好……我站在她家门口听着她哭的声音，我几乎是乞求着跟她妈妈说，我想看看她……她的妈妈说，她疯了，你哪天再来吧……

有一次，我们在楼道遇到了，她说：“我有时间去你家玩儿啊！”

后来再次碰到，我说你上次说来我家也没来，她说她忙。

就在前段时间，她竟然来我家找我了，距离上次见面已经大概八年了，我看见她的样子，听着她的声音，竟觉得有点陌生，她还是像从前一样爱说话，我听她说着她这些年经历的一些事情，说起她的工作，她说话的样子就好像我们没见面的这些年不曾存在过，就好像和小时候一样……

我们聊起曾经在楼下玩，还有曾经玩的她家的瓷娃娃，她说那些娃娃已经没有了……我们说到曾经互相送对方回家的时候，我突然想哭，我努力控制着不让眼泪流下来，然后转移话题……

她说起小时候别人做了什么就觉得别人对不起她，长大之后觉得当初那些都是小事，听她说这些话，我在脑子里想要不要提起当初那些一直想跟她说清楚的事情，要不要把这些年我对她的思念，我想对她说的话都说出来，想了又想实在是说不出口，如果说出来我就会哭……

她回家的时候，我打开我家的门，看着她下楼，对她说拜拜，直到她走到楼梯的转弯处，我才关上门，我想像小时候一样送她回家，可是没有必要了，因为长大后的她不再害怕……

我曾经期盼，有一天我能再次像从前一样和她坐在一起好好的聊聊天，把那些过去的事都说清楚，然后和好如初，把这些年各自的经历说给对方听，有时间的时候一起去逛街，逛超市，去夜市散步……

但后来我明白，我们没有办法再像当初一样了，很多事都说不清了，就像我们忘记了第一次见面到底是什么时候，就像我们争执那个憋气的游戏到底是谁提议的一样……一切，都说不清了。

也没有必要说清楚了，说清楚了又能怎样呢？我们都已长大，那些时光已经过去，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即使现在我们再见面，能连结我们的也只是过去，毕竟我们分开了那么多年，我们各自经历了成长，我们在各自的生活中已经不再需要对方。

时间，让好的记忆和不好的记忆都成为过去，不必试图去抓住记忆的碎片，因为即使你抓住了那些碎片想拼起来，也再也拼不出当时的模样。

现在想起和她一起度过的开心的时光，恍如昨日……

我们在一张桌子上写作业。

我们一起玩毛绒玩具，瓷娃娃。

我们一起玩电脑，看学英语的软件，玩练习打字的游戏，玩□□堂，玩祖玛，玩模拟人生。

我们总像有说不完的话，总是聊天聊到很晚，聊到有趣的事时，我们一起哈哈大笑。

有一天我很难过，她看到我哭的时候，她竟然也哭了出来，她是第一个陪着我哭的人。

她在我家住了一晚，我们躺在床上一起看《纳尼亚传奇》和《浪漫满屋》。

她第一次炒肉的时候让我去她家尝，她煮面的时候也给我尝。

她总是喜欢唱歌给我听。

我们一起在楼下跑来跑去……

谢谢她，陪我度过那些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