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不再劝。
四房能收回本钱,那买栗子的钱就不会少给……自家的事还操心不过来呢,她没空对别人家指手画脚,还讨人嫌。
高氏也看到了屋檐下跟这小院格格不入的夫妻俩……农家小院处处陈旧灰败,就像是褪了色的黑白画,如今突然多了两抹亮色,除非瞎子才看不见。
“大哥回来了?”
林振文嗯了一声,转身进了屋。
姿态高傲至极,好像跟四房多说话都会让他染上泥腥气似的。
高氏扬眉:“大哥回来有事?”
“来道歉的。”何氏还真有点舍不得那双银镯子,如果是实心的,能值三四两银子呢。
她活了半辈子,还没拥有过这么贵重的首饰,拿过来给女儿添在嫁妆里,谁敢说他们夫妻不疼闺女?
以后闺女无论嫁到哪家,有这贵重的嫁妆在,婆家都会高看她一眼。
不过,既然男人一口回绝了赔礼,何氏也不太敢要大房的礼物,便也不再遮遮掩掩:“还给麦花准备了赔礼,那么贵的镯子,我们是多看一眼都不敢,大嫂还敢买。”
她语气酸溜溜的,再一次认定了公公婆婆的偏心。
二房三房四房在家里,一年到头比牛马还累,手头从来都没有拿过钱。大房呢?几两银子的首饰说买就买。
哪怕十个手指有长短,做父母的难免偏心,可这也太偏心了。
牛氏接话,语气也满是酸意:“我们想都不敢想,桃花得了一双木头镯子,还拿来当宝呢。”
大房夫妻俩很快退回了两人所住的屋子。
他们分到的那间正房平时是二房在用。
二房可以进去暂住,但不能常住,且二房有足够的屋子,平时都拿来堆粮食了。
林振德脸色不太好,吃晚饭时道:“我去大哥家里几次,他们是要比我们过得富裕些,但也没有富裕到随手能置办贵重礼物的地步,那镯子……绝对不能收!”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三叔,三婶。”林桃花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紧张,“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们,是大伯送麦花镯子真正的缘由。”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何氏转身去拉开门栓将人让了进来。
林桃花顺手将门关上:“刚才我听见大伯在骂大伯母,说她出的馊主意,什么先给了聘礼就不得不认婚事……那个镯子应该不是赔礼,而是聘礼才对。”她有一点自己的小心思,万分不愿意看堂妹嫁到城里去过好日子,故意道:“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家,连下聘都要哄骗。”
何氏很赞同侄女的话。
如果真是城里的年轻后生,不说四角俱全,哪怕只是稍微拿得出手,娶一个乡下姑娘,那都是低娶,完全用不着遮遮掩掩。
“看嘛,这就是你的亲兄弟!”她扭头怒瞪着林振德,“你拿人家当兄弟,人家拿你当冤大头。那么喜欢卖女儿,怎么不多生几个来卖?生不出来,也可以卖自己嘛,非得盯着人家的闺女?专干那拐卖孩子的缺德事,小心哪天被老天爷收了去!”
最后一句,何氏陡然拔高了声音,完全是故意冲着门外嚷嚷。
几乎整个院子里的人都听到了她的骂声。那都不是怕人听见,而是怕别人听不见。
林振德并未阻止。
林桃花吐了吐舌头,飞快溜走。
骂得这么凶,想来大伯母即便真的想找一个姑娘嫁给她选好的人家,应该也不会要麦花了。
大房夫妻俩没有出来应声,是林老婆子觉得三儿媳声音太大,可能会被邻居听见,出来骂了一句:“小声些!光彩吗?”
何氏有理,气壮地道:“这不要脸的事又不是我做的。”
“毁的是你姑娘的名声,你爱叫就叫吧。”林老婆子一边吼一边往回走,“蠢得要死!人家就是手稍微有一点点不方便,不然,轮得到你?”
何氏:“……”
“娘,你把话说清楚。”
合着那个镯子真的是人家给的聘礼,而且男方是个残疾?
林老婆子怒斥:“你都不愿意了,把你大嫂得罪死死的,还指望他们帮你闺女找人家?”
“别别别,我们家受不起。不是老头子就是残废,合着我闺女在你眼里就只配嫁给这种人?读书了不起啊,凭什么看不起人?你们能在城里住那么多年,还是我们辛辛苦苦干活供的呢,放下碗你就不认人,呸!”何氏叉着腰,“干了缺德事,连面都不敢露,你是没脸吗?还是哑巴了?”
她一边冲着外头,嚷嚷还不忘补几句,“别拉我!放开!”
坐在凳子上暗自生闷气又怨自己命苦遇上缺德兄弟的林振德:“……”
他就没拉过!
爱骂就骂,他也想骂人,就是没有妻子的好口才!
赵氏接话:“我是懒得跟泼妇吵,你不乐意,多的是人愿意!人家要的是踏实肯干的姑娘,又不是非麦花不可,明天我们就带着姑娘回城……”
听着两边吵得不可开交,二房众人暗暗窃喜。
大房夫妻俩很快出了一趟门。
何氏一直悄悄盯着,发现夫妻二人是去了林振德一个堂弟家中。
“杏花就比麦花小半岁。”她悄悄跟林振德嘀咕,“木头该不会真答应了吧?”
林振德正在和儿女们一起数白天卖菜的铜板,闻言不以为然:“管他呢。”
每个人想法不同嘛。
谁家有姑娘嫁入城里,都会得人高看一眼。
“总共七百二十文。”林青武叹气,“忙活两天,不到一两银子。”
话未说完,就被亲爹拍了后脑勺,林振德张口就骂:“别学眼高手低那一套,咱家一起去给人做短工,累死累活忙一天才几十个钱。现在两天还能有几百文,再过几天,那些山头都被附近村民踏遍,估计就只能进山砍柴了。”
兄弟三人都心有戚戚。
不过,家里已有十多两银子积蓄,还有赤灵芝和石头花没卖,四房还要给一两二钱,这比分家去分文不沾已经好太多。
三房众人欢欢喜喜,午饭吃得迟又吃得饱,何氏晚上安排全家喝粥。
喝完粥,何氏真心感觉日子有盼头,收拾碗筷去屋檐底下洗。
这会儿天色渐晚,外面夜色朦胧,隔个一丈远就分不清男女了,此时有人敲门。
院子里无人,各房都在吃晚饭,何氏下意识跑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人让她很意外,是从外村嫁来的一个媳妇,比她还小几岁……好多人都说她是被亲戚卖过来的,因为她嫁的男人比她大十几岁,且那男人腿瘸着,在她嫁过来的第四年,因为太喜欢喝酒,冬天里醉在了外面的水沟里,被人发现时已经全身僵硬,死得不能再死。
之后她就带着一个三岁的孩子守寡,家里有公公婆婆,她的日子过得不太好,整日被人喝来喝去,一晃十多年过去,如今她生下的那个闺女已经十四岁,和她一样寡言,平时见到人就低头,很胆小的模样。
都说祸害遗千年,她公公婆婆挺恶的,母女俩经常挨骂。
“月娘?你有事?”
钱月娘低着头,手指揪着衣摆,很紧张的模样:“她婶,我有点城里的事想问一问他林大叔,她婶能不能帮我喊他出来?”
钱月娘的和林振文同辈,年纪还要大些,所以林家几兄弟都是她女儿的叔叔婶婶。
何氏一时间倒没有多想,钱月娘本来就是外地人,真有个城里的亲戚也不稀奇。
“那你进来吧。”
说着,侧身让开门。
钱月娘不进反退:“不了不了,就一句话。”
她这般避讳,何氏也没强求,曾经好多人都看到钱月娘的公公婆婆对她呼来喝去,她婆婆还揪她耳朵扯她头发挠她的脸,母女俩身上经常带着伤。
寡妇门前是非多嘛,院子里这么多男人,天又快黑了。钱月娘要是进来回头说不清楚,估计又要挨骂。
何氏能够理解,原本想自己去正房叫人,又想起方才妯娌二人才吵了一架,她这会儿心里还有火气,于是扬声喊:“麦花,去叫一下你大伯。”
换了别人来 ,何氏可能不想多管闲事。可钱月娘很可怜,胆子又小,好像多说几句话都能吓着她似的……算了,能帮则帮。
自从分家后,二房就带着二老在这间堂屋里吃饭,大房回来了,没有另做饭,两房带着二老一起吃。林麦花没有进屋,只站在堂屋的门口:“大伯,外头大爷爷家的大伯母找你,说是想跟你打听一下城里的事。”
林振文微微皱眉:“她有什么好打听的?难道想进城不成?”
说着,起身出了门。
其他人在吃饭,听到这话,都未起身。
林麦花事情办完,转身回房,而林振文出门后,顺手一般带了一下大门。
这一下没把门彻底关上,但敞开的大门关了一大半。
林麦花看了一眼,没注意大门,但看到了门后堆着的刺球滚了一地。
刺球是三房的柴火,堆在门口属于三房的位置,可要是滚到了大门口,就会影响到其他人。于是她走过去,打算把那十几个刺球捡了扔到球山上,刚走过去弯腰,就听到了外头钱月娘带着哭腔的声音。
“你把秀儿带走吧……她爷奶要帮她招上门女婿,谁家好后生愿意做上门女婿啊?秀儿是你女儿,往常我们母女没有麻烦过你,这一回事关孩子一生,你管一管吧,求你了……”
林麦花惊得捂住了嘴。
这位大伯母是村里出了名的老实媳妇,平日里被长辈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自从守寡,别说和男人单独说话,就是和女人都说不上几句话。
没想到,她居然偷人!偷的还是她大伯,甚至还生下了孩子!
这要被大伯母知道,那还得了?
下章入V,应该是晚上0点发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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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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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惊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