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实静静地思考着豆荚的话,她的话不无道理,但是她与谢衍只见过两面,就去求知县未必会帮她。
还是想想除了学费外,什么途径可以在赚点钱。
不说赚钱,目前童蒙馆人手还不足,就她一人也有些忙不过来了。
“姑姑!”石头打断了她的思绪。
“怎么了?”她闻言目光温柔的看着他。
石头脸上到处都是泥土灰烬,指了指自己的肚子道:“我饿了……”
豆子也没干净到哪去。
温实脸上露出清清淡淡的笑容:“那就去洗漱吧。”
明月当空,月色如画。
温实端了三碗馄饨放在桌上,馄饨个个皮薄馅大,清汤上还飘着一层香菜。
色香味俱全,看的石头垂涎欲滴,已经忍不住拿起筷子,但温实还未入座先动筷,自然他也就没动筷。
温实拿起勺子先舀了一勺汤,鲜弄清亮,后有舀了一颗馄饨喂给豆荚。
“姑姑我来吧。”豆子接过碗,要去喂豆荚。
“不要,我要自己吃。”豆荚反而抢过勺子,自己就着碗小口小口吃。
“姑姑,明天要做什么啊?”石头闲不住嘴巴,看没人说话就想挑起话头。
“我明天去趟集市,你带着弟弟妹妹在家。”
巷口的馄饨摊冒着白汽,幌子在晨风微晃。
街上街道两旁都是叫卖的摊贩,此时正是集市热闹的时刻。
街上人头涌动,道路被挤得水泄不通,温实好不容易插过身在卖菜摊贩蹲下。
挑挑拣拣了一周做饭用的菜,随后放在背篓里。
集市上的叫卖声混着孩童哭声,让温实忍不住揉了揉耳朵。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清亮的读书声与这吵闹的集市格格不入,温实环顾四周并没有学堂。
温实跟着若有若无的读书声,从无数人身边穿过,嘴上还一直说着“抱歉……”。
临近垃圾堆旁,声音愈加明显。
温实正准备往箱子走,旁边卖菜老伯拦住了她。
“姑娘,这地方你还是别进去了。”
温实眸中闪过一丝疑惑:“怎么了?”
老伯靠近她,刻意压低声音:“这巷子里全都是乞讨的孩童,无人教养,不知礼数。”
温实眼中闪过一丝警觉,紧紧盯着老伯,判断他话真伪。
但眼前老伯目光祥和,深情真挚,不像说谎。
温实插手回礼道谢:“谢大伯,无碍。我去看看就回。”
老伯见她执意要进去,侧身让她过。
狭窄的巷子昏暗看不清前路,仅能挤进两人身,两边墙壁触手可及,墙壁蛛网密布,墙皮脱落。
一只老鼠从温实脚边溜过,她猛地收紧脚,下意识往后靠。
后倒的瞬间,手腕被人攥住,一道关切的声音传来:“没事吧?”。
这道声音如午后的暖阳,让她身躯舒展下来。
她望向身后的女孩:“多谢。你怎么会……”
她一身粗布短衣和束口长裤,肘下还有着布丁,但衣服洗得极净,还带着皂角味。
声线重合:“你怎么会在此……”
温实调整了下呼吸:“我在外面似乎听到有人在背《千字文》前来看看。”
沈悦语气平静,声线清冷:“这不是你这种良家女子该来的地方。”
毫不犹豫着下达着逐客令:“这位姑娘,请回吧。”
“姐姐……”一位头发凌乱,但眼神干净得像小鹿的小女孩从墙角站起。
看着约摸十四五岁。
知道她站起,温实才看清楚角落草席上散落着破布,还有着书。
温实踮起脚尖看了看,似乎书还不少。
“怎么了?”沈悦声音立刻软了下来,帮沈君溪拿掉刚刚可能在墙上蹭的墙皮。
“我有些饿了……”沈君溪不好意思指了指肚子。
温实立刻反应过来,取下背后的背篓,拿出几个油纸袋包裹的锅盔递给她。
沈君溪呆愣站在沈悦身旁,不知是否要接。
“拿着吧,孩子。”温实一股脑全都塞到她手中。
就只有沈悦明白,沈君溪这孩子心善,不想看温实难堪,这才出来解围。
沈悦目光一凝,幽幽地看向她,眼神自下而上的打量,毫不避讳。
“行了,说吧,哪家牙行的?”
温实微微一愣,旋即明白其中深意,连忙解释道:“我不是牙行的……”
沈悦的声音没什么温度,让温实寒颤:“那你是什么人?”
“我是‘童蒙馆’的先生温实。”
“‘童蒙馆’是什么?学堂?”
温实清了清嗓子,开始解释道:“‘童蒙馆’类似学堂,镇子上哪家大人看顾孩子不周,便可送来。又不仅仅是学堂,不光教读书、识字,还教孩子做游戏、种菜,让他们学习知识同时也可以有生存能力。”
“做游戏是什么意思?”
“就是通过玩游戏让孩子知道些平常不注意的知识。”
“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沈君溪接过锅盔后,并没有吃,拿着包裹继续站在沈悦身旁。
“姐姐,我知道这个‘童蒙馆’是最近新开的。”
沈悦沉默几秒,盯着她的眼睛:“那你今日是来?”
温实不好意思地舔了舔嘴唇,冲她莞尔一笑道:“我就是听到有读书声,前来看看。”
沈悦似乎是不愿多说,就只“嗯”了一声。
温实只能转而和沈君溪聊天。
“刚刚《千字文》是你背的吗?”
“是的呢,是姐姐教我的。”
温实眼波柔软,唇角不自觉上扬:“哇!那你姐姐很厉害哦。”
沈君溪眉梢高高扬起,喜不自胜:“对啊,姐姐可厉害了,读过许多书,她爹还是大官呢!”
沈悦铁色冷清:“沈君溪!”
“她爹……”温实注意到沈君溪所用的词,看来沈君溪与沈悦并不是亲生姐妹。
沈悦一身粗布衣服,显然是在别家做工,但知《千字文》,据沈君溪所说还读过的书颇多,看来是有学问的。
不知为何会混到如此境地。
“童蒙馆”正缺一位能够教古代文学知识的先生,识文断字她能教,要是再复杂点,她就教不会了。
毕竟在现代,她也不曾学过这些。
如果能让沈悦来做“童蒙馆”先生,对她、对“童蒙馆”来说都是极好的事。
温实嘴角一点点扬起,情感真挚道:“你愿不愿意来‘童蒙馆’教书?”
沈悦眉头皱起,露出疑惑的表情:“这是何意?”
她心里明白能去“童蒙馆”教书,是个天大的好机会,就像从天上掉馅饼一样。
馅饼真掉了……
刚才温实给了沈君溪一包裹锅盔……
“我们‘童蒙馆’正缺先生呢,我学识不够,就只会些基础的,四书五经我可能就讲不通,你文采足够,如果不嫌弃,就来我们‘童蒙馆’吧。”
“虽然我们‘童蒙馆’资金不多,该有的月俸都有,但能基本保证你的住宿和餐食,做工的内容也不累,就是管管孩子,上上课。”
“这位小姑娘,‘童蒙馆’没有年纪相仿的学童,但是如果想学习也可以随时学习,如若不想学想做工,我也照付月俸。”
温实大段大段的话说完,沈悦还仍只言未发,并不是不心动,正是因为太过心动。
害怕此刻并不真实,全是一场梦,到头来幻梦都破碎。
“姑娘?姑娘?”温实在沈悦眼前挥了挥手。
“你此话当真!?”待沈悦回过声来,努力找寻自己声音。
“当然!”温实拍了拍胸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好,我去‘童蒙馆’教书。”沈悦语气仍然淡淡,仔细听能听出她的声音的起伏,表明此刻她心情多么激动。
“太好啦!姐姐。”沈君溪仍不住雀跃的跳起来,抓着沈悦的胳膊。
“何时能去?”沈君溪迫不及待。
“如若时间足矣,今日就可以……”
话还未说完,沈悦就先大步往外走。
“你们俩没有包裹要收拾的吗?”
沈悦转头看向那角落的草席、破布没什么可留恋。
就是那书是她攒了许久的钱才买的这么多的。
“沈君溪,你去把书拿上。”
温实这才知道眼前这个姑娘名讳叫沈君溪,还挺好听。
君子如兰,溪清如镜。
待沈君溪收拾好后,沈悦先行走在前方,沈君溪和温实而人并肩而走。
沈君溪这个年纪的姑娘正是话多、好动的时候。
到“童蒙馆”短短的路程里,已经得知沈悦的名讳,她和沈悦果真不是亲姊妹。
是她在乞讨时,沈悦收留了她,也不算收留,毕竟二人在那狭窄的巷子中。
沈悦平日里回去员外家帮工做活计,在遇见沈君溪前她就住在做工主家。
认识沈君溪后,不放心她一人,晚上二人就相依在那巷子里。
就连拦住她的那个老伯,也是二人“帮凶”,害怕有法分子欺负她二人,老伯就在巷子外每天摆摊,吓走一些人。
只不过今日老伯可能看温实心善,对她二人没有伤害才放她前去。
“你姐姐对你可真好!”温实忍不住赞叹道。
“对啊!我的名字都是姐姐起的呢!”沈君溪眼底藏不住笑意。
“那先前说的牙行是何意思?”
“总有些不怀好意的牙人,看我二人孤家寡人,想过来买我俩。”沈君溪声音低沉,语气淡淡的。
“不过都被老伯和姐姐打了出去!”沈君溪挥舞着拳头,眼神充满着光亮。
似乎一点也不为之前的苦日子自怨自艾,眼神都是充满着对未来的希望。